第十八章 血書
「六小姐?你怎會在此處?」楚長風上前幾步,但仍與她隔著些距離,輕聲問道。
趙若笙動了動僵直的腿,上前湊近道:「那個……我三哥不在,沈大哥又新上任,我替他們來送你。」
楚長風並未答話,轉身鑽進自己的馬車內。
趙若笙以為他不理自己便要走,正想上前與他理論一番,誰知他從馬車內拿了件淺色竹紋披風,雙手遞給自己,她愣愣接過,復抬首看向楚長風,喃喃道:「你這是作甚……」
「春寒料峭,六小姐穿的單薄,病來如山倒,這件披風可禦寒,六小姐莫要嫌棄。」說罷便後退幾步,立於車旁。
趙若笙雙頰微紅,將披風披在身上,打了個結,乾咳幾聲問道:「你總是離我那麼遠做什麼,我有那麼可怕嗎?」
楚長風聽罷抬首望了她一眼迅速低下頭急忙答道:「並非如此,六小姐仙姿佚貌,率真活潑,只是男女有別,若是小姐清譽受損,便是在下的過錯,多謝小姐前來相送,在下該啟程了,小姐也早些回府吧。」
「真啰嗦,你們日日守著這些虛禮不無聊么?」趙若笙嘴上嘟囔著,但還是將手中的食盒遞給楚長風,「這是本小姐最喜歡吃的糕點,算是給你送行了。」
她見楚長風遲遲未接過,便又道:「快點,我舉著手都酸了。」
楚長風忙上前接過,抱在懷中,磕磕絆絆道:「多謝六小姐。」
說完后便將食盒遞給馬夫,雙臂環於胸前,躬身行禮,然後轉身入了馬車。
趙若笙看著遠去的馬車,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臉上帶著笑意輕聲道:「真是個書獃子。」
馬車內的楚長風打開食盒,看著裡面精緻的麵食糕點,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沈雲舒在前一夜便搬到大理寺,卯時上值,院內官員早已開始著手手邊的事務,新官上任,還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來做這大理寺二把手,官署內的老人大多是心中不服的。
沈雲舒走到正堂,主簿上前作揖道:「沈大人,請隨下官去認認您的位子。」說罷便不動聲色偷偷上下打量沈雲舒。
「有勞。」沈雲舒施以一揖,跟在主簿身後,任由他領著自己在眾署官前走過。
「沈大人若是有需要的便喚下官。」主簿抬手請她坐下。
沈雲舒隨意瞄了眼桌案上的卷宗,淡淡道:「可否替我安排去看看曝屍案的屍體。」
她的聲音不大,但堂內寂靜無聲,眾人將他的話聽了個十成十,聽聞王上限他七日內破案,可這大理寺的人心中都如明鏡似得,此事非不為也,是不能也,若是他知道那血書的內容,不知會是何反應。
何況他一個剛入仕腳跟尚未站穩的少卿,現在連大理寺卿都乾脆躲在府中,撇個乾淨。
「大人請隨我來。」主簿思忖片刻,將沈雲舒領出正堂往後院走去。
少頃,二人來到一處有人看守的房前,門口的侍衛上前將門打開,主簿率先進去,沈雲舒緊隨其後。
屋內的溫度極低,靠牆處放置著幾塊冰,房內正中央木板上躺著一具男屍,身上蓋著白布,這便是那位會試結束那日死去的老學究李珣。
沈雲舒上前,掀開白布露出整個屍體,趙若笙說那晚她見到時,這人已經死了,思及此,她湊近看了看頭部與脖頸處,並無打鬥的傷痕,便轉頭道:「仵作可有進行驗屍?」
「回大人,驗了,可要傳他前來回話?」主簿哈著腰答道。
沈雲舒「嗯」了聲便不再說話,自顧自地繼續看這屍體是否有異樣,這書生不會武,但若有人要取他性命,怎會沒有掙扎的痕迹。
正當她出神時,主簿領著仵作入內,「草民參見大人。」
沈雲舒起身看向他,蹙眉問道:「這具屍體可有異樣?」
「回大人,此人乃是中毒身亡,死前曾喝過茶,從屍體內的污穢物中看,並未有其他殘物,基本可以斷定是死前喝的茶中含有毒藥。」仵作如實答道。
沈雲舒聽罷回首盯著眼前的屍體,雙眼微眯,「此人臨死時有些過於平靜了。」
「草民也覺得蹊蹺,若是一般人中毒后,定會有所反應,或驚恐或掙扎,屍體必會顯現出來,可這人的確是沒有其他痕迹。」
仵作被沈雲舒的話點醒,第一回接觸這具屍體時,自己便覺得有些奇怪,可是當時所有大人的目光都被屍體懷中的血書吸引,自己便沒有深想。如今這位大理寺少卿一提,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對勁。
「難不成是自願服毒……」沈雲舒喃喃道,只有這個說法可以解釋,若是被人迷暈,打暈服毒,身上該有痕迹才是。
主簿大驚,這是他和吳大人從未想過的,「沈大人,怎會有人自願服毒?」
「先出去吧,將搜出的血書拿來給我看看。」沈雲舒一隻手負在身後,朝門外走去,一身官服襯得她更加清瘦。
主簿急忙跟上去,吩咐邊上的侍衛去取物證。
沈雲舒先行踏上回正堂的路,腦中反覆回憶著剛才仵作的話,自願服毒……可這李珣為何要服毒,難不成是有人逼迫?
想到這,沈雲舒臉色一沉。
正堂內,各署官還在討論著這位新來的少卿沈大人,後者冷不丁突然出現,嚇得眾人立刻四下散去。
只見她冷著臉蹙眉,薄唇微抿,快步抬腳入內,眾人霎時覺得堂內氣氛冷冽了不少,明明看著是個柔弱的,可這周身忽然出現的威壓著實有些駭人。
然而沈雲舒並未聽到他們在談論什麼,她對這些向來不在意。
她還未坐下,主簿便拿著血書走進來,堂內中人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但都仔細聽著內間的動靜。
「大人,這便是搜出的血書。」主簿將血書呈給沈雲舒,後者接過,展開鋪在桌案上,血書上的一字一句映入沈雲舒眼中:
草民已至不惑之年,門衰祚薄,煢煢孑立。自王結束亂世,願入主朝堂,故一路艱難上京,身染舊疾,氣息奄奄,仍願此殘驅能為王所使,去歲大病初癒,甚喜,然人命危淺,至微至陋之身,終抵不過宗室強權。願以草民之死,為天下寒門爭得一席之地,來世為人仍願做寒門中人,體民生疾苦,分君王之憂,寒門李珣絕筆。
如此忠君為民之人,就這樣枉死,沈雲舒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著,眸中寒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