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本該可以做個好帝王
「阿行。」
「對不起，此事沒有提前與你說。」
楚長風看了沈雲舒一眼，然後垂下頭，有些歉意。
「長風。」
「你是何時知道的。」
沈雲舒隔著牢房，望著坐在地上的楚長風，他頭髮將臉擋住了一半，神情隱在黑暗中，瞧不出是什麼反應，但能感覺到出，他根本沒有悔意。
「那日你與易先生的談話時，我就在不遠處。」
「所以那時你便起了刺殺趙王的心思？」
當日若自己再警醒些，今日便不會讓長風身陷囹圄，自己卻無能為力。
「何為王？趙淵他根本不配做趙國的君主！」
「我只恨今夜沒能讓他當場斃命。」
一提到趙淵，楚長風的眼中才開始有了波瀾，只不過是濃濃的恨意。
想當初，在聚賢樓時，長風還因為趙淵親自主持科舉一事，對他多加稱頌，願臣服於他。
如今才知道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不堪。
「此事，若按私心，趙淵的確該死。」
沈雲舒擰著眉，冷冷道，可當初若是不選擇瞞著長風，如今便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楚長風聞言，抬首愣愣地望著沈雲舒，隨即釋懷一笑。
「阿行，他是王，他又怎會將自己的罪行昭告天下。」
「你不必顧忌你我之間的情誼，在刺殺趙淵之前，我便想好了最壞的結果，如今只需要我一人的性命。」
「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若是將來你得空，便替我去看看若笙，她的一生本不該是這樣的。」
「阿行。」
「下令吧。」
楚長風說罷，由坐改跪，朝沈雲舒一拜，匍匐在地上，
「罪臣楚長風，今夜攜兇器入宮弒君，是為謀權篡位，取而代之，一朝伏誅，心中無悔。」
猛然「轟隆」一聲，雷鳴交加，一道銀光將天上劃開一道裂痕，映得沈雲舒臉上忽明忽暗。
沈雲舒看著昔日摯友跪在自己眼前，眸中深了深，並未說什麼，徑直離開了地牢內。
此時外頭已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內侍撐傘迎上沈雲舒，「沈大人，王上身邊的如福大監說，說王上他……」
淅淅瀝瀝的雨點砸在傘面上，讓內侍的聲音也不得不拔高了些。
「回宮。」
趙淵雖然該死，可卻死的不是時候，如今朝堂上兩個虎視眈眈的那兩人若是直接起兵，自己怕也沒有幾分把握。
也不知姝影聯繫可否尋到周衍，若是順利，過些時日，周衍便該到京都了。
趙淵的寢殿內外跪了一眾宮人，可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音，昔日威嚴的帝王，一朝便躺在榻上動彈不得，說到底，帝王也只是凡人罷了。
「沈大人到——」
此聲一出，殿內宮人自動讓了一條道出來，直通內殿。
沒過多久，便有朝臣陸陸續續從宮外冒雨前來，跪在大殿。
趙淵此時已無生機，只殘留微弱的氣息，嘴裡還喃喃著些什麼。
「阿雲，阿雲……」
跪在床邊的如福見沈雲舒進來，便知道自己該退下了。
「不是我，我不想殺你的，阿雲……」
湊近了些，沈雲舒方明白他臨死時嘴裡喃喃的是什麼。
如今都要死了，還記著前世的事做什麼。
沈雲舒蹙著眉，居高臨下看著他，彷彿又回到幼時趙淵救他后重傷在床虛弱的樣子。
「趙淵，你若還有心愿未了，我會念著以往的一些情分，儘力替你做。」
床榻上的人聽見她的話終於清醒了些，微眯著眼，將手臂抬起來，朝沈雲舒招了招。
「是阿雲嗎？」
「別怕，我沒事的，堂堂沈大將軍，還哭鼻子，小心我告訴你的將士們，讓他們笑話你。」
「阿雲，等我坐上王位，你還會像現在這樣，一直陪著我嗎？」
趙淵現在這是迴光返照之象，可他不應該想的是蘭妃和他的孩子么
沈雲舒這才靠近，接住他的手，可卻不願違背心意說謊。
這一世的沈雲舒，自是不願的。
「阿雲，我有一個秘密，但是他們好像都知道，只有你，只有你不知道。」
趙淵此時笑了笑，有些像當初未登帝位前的少年模樣。
「我一直想問你，可願做我的王后。」
沈雲舒抬眸，對上的是趙淵熱烈的目光，心中微動。
上一世，自己也不清楚對趙淵是怎樣的感情，可若是被拘在後宮中，那必定是不願的。
趙淵竟想讓自己做王后。
可最後等來的還不是趙淵親自賜下的毒酒。
多年情誼，在那一夜覆滅。
趙淵緩了緩，又自顧自道：「可我知道，你不願的，所以，我寧願你我一直君臣相稱，至少你我會一直像現在這樣。」
「可登上帝位后，我才明白何為孤家寡人，若我要震懾百官，將那些有異心的人先鎮住，就必須拿一個人開刀。」
「阿雲，都怪我，怪我一念之差。」
「當初我本想阻止，可後來，一切都晚了。」
「我知道你必然是恨我的。」
沈雲舒這才將他的手重新放回他身旁，起身淡淡道：
「恨你的是沈雲舒，她在兩年前便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只為天下百姓的沈行。」
「趙淵，你本應會是個好帝王。」
「可你兩年前處死沈雲舒的時候，你便不是為自己而活，而是為趙氏的帝位而活。」
「你忘了當初逐鹿天下時心繫天下百姓的豪言壯志，只知醉心權術，如今還搭上多少忠義之士的性命。」
趙淵察覺手中的暖意消失，才驚恐地看著沈雲舒：「你不是阿雲，你不是！」
「蘭妃我會替你照顧好，還有你的孩子，可惜，你不配蘭妃對你一片痴心。」
趙淵似是從回憶中被她拽了回來，嘴裡胡言亂語著：「蘭妃……阿雲……江山……」
「寡人的……江山。」
沈雲舒側著身子，感覺到身邊的人沒了氣息，閉著眼頓了許久，才轉身往殿外走去。
如福站在門口，朝里望了望，榻上的人已經沒了聲響，對著殿外唱道：「王上馭龍賓天——」
一時間殿內慟哭，聲音久久未絕。
可這片哭聲中，又有幾分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