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龍游淺水
一條柔軟滑膩,帶著檸檬味的東西鑽入徐勝利的嘴中,頂開了微閉的牙關,左纏右繞,與另一條帶著酒味的東西糾纏交織在一起。趙燕的呼吸開始急促,用盡所有的力量抱緊對方的身體,好像要把對方擁入她的體內,兩個人合成一個人。這時,徐勝利的眼皮跳了一跳,那條香噴噴而又滑膩的東西如同一條蛇般反應靈敏,從徐勝利的嘴中溜了出來。
「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徐勝利靠在趙燕的身上,就像靠在棉花堆里,四肢無力,身體癱軟,不過非常的舒服,醉迷著雙眼,道。
「什麼夢?」趙燕語氣鎮定的問道,眼睛盯著遠方看,臉頰菲紅。還好,天上只是幾顆小星星在眨著眼睛,四周異常昏暗,沒人能夠看到她臉頰的菲紅,何況身邊根本沒有他人。
「反正是個好命,而且是個香艷十足的美夢,可惜被你吵醒了。」徐勝利嘿嘿一笑,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趙燕的臉頰更紅,哪敢去問對方是個什麼樣的香豐十足的美林,幸好對方後邊還跟了一個問題,道:「大約半個時辰吧!」
「半個時辰?那麼說快兩更天了,其他的人呢?」徐勝利道。
「他們說……他們說去河邊賞月!」趙燕知得,李廣、灌強所謂的賞月無非是給他們兩個留下一個單獨相處的借口,期期艾艾地道。
「天上連星星都沒幾顆。賞個屁月!」徐勝利搖搖晃晃站起身,朝前走了兩步,趙燕也忙起身扶住了還在搖擺不定的心上人。徐勝利又道:「喝酒誤事。真是喝酒誤事。天已入秋,到了夜裡涼嗖嗖的風刮個不停,快帶我去找他們,凍壞了兩位老將軍,罪過可就大了!」
李廣、灌強說是賞月。其實根本沒有去賞月,甚至連河邊也沒有去。就在離徐勝利與趙燕兩百步遠地地方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攏起一堆火,一邊烤著火一邊說著話。
一共四人個,正兒八經說話的也就兩個人。年青僕人身份低賤,蹲在旁邊不時往火上添材。坐下時一臉憨厚的笑著,不抽一句嘴。劉一手官階低微。雖然灌強、李廣兩個人現在既無候位,也無將位,但兩個人的資歷、威望擺在那裡,他也不敢隨便地插嘴,只是靜靜的聽著。如果灌強與李廣正說著話,突然問他,實在沒有辦法非得回答地情況下,他則符合一句灌老大人說的對,或者李老將軍說的對。所以說,圍在火邊說話的也就是灌強與李廣兩個人而已。
開始的時候。灌強與李廣還在品那四首詩。四首詩中有三首與李廣有關,所以品得李廣很高興。意氣分發,如同年青了三十歲,恨不得現在就出現幾十個匈奴騎兵,好展示一下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地神技,再或者抖一抖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威風。只是最後那首沒頭有尾,多少有些凄涼地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又讓人有些感傷。
品著品著,李廣突然站起身喝道:「他們憶我幹啥?我又沒死,過段時間陛下一徵召,我不又上沙場了!」
灌強品詩,主要是品詩的意境以及詩的用詞,可是老被李廣帶到他是如何如何英勇無敵上。一品就帶到英勇上,一品就帶到無敵上,這時聽得李廣一聲喝,心中生著暗氣,揄挪了一句:「你是沒死,可你老了,誰知道陛下還會徵召你不會!」
「誰老了,你沒見剛才我還把箭射到了石頭中?天底下能有人把箭射到石頭中嗎?沒有!可見,我還沒老,就算老了,也是雖老猶勇!如果陛下聽聞我這等神技,不出兩天就會把我再徵召入伍的。」
兩個老傢伙,年齡加起來也快一百五十歲了,站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辨起來,猶如兩個小孩子吵架,可誰也吵不過誰。灌強突然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徹底的把李廣給惹惱了。
「你那不過是運氣罷了,有什麼可吹的「不是運氣,那是真本事!」李廣氣呼呼的道。
「就是運氣!不然為何射了四五箭,只有一箭射到了石棱,其他的箭都沒有射到石棱中?」
「不是運氣!」李廣也想不通,為何只有一箭射到了石棱中,可是說什麼也不承認是運氣,梗著脖子道:「就是真本事!」
「什麼真本事,明明就是運氣,要不你再射,若還能射到石棱中,我就相信不是運氣。」
「好好好,姓灌的,今天我倒要讓你瞧瞧是運氣還是本事!」李廣指著十多步開外地一塊石頭,道:「你看清楚了,瞧我如何把箭射進那塊石頭中!」
李廣射了一箭,沒射入,箭桿從中而折。又射了一箭,還是沒射入,箭簇不知崩到了什麼地方。到第三箭時,李廣瞄了半天,突然收弓,頹廢地坐在地上,道:「看來,確實是運氣!」隨著這句話的說出,人好像一下老了十歲。
「老夥計!」灌強心裡一酸,暗罵一聲自己跟這個寧折不曲地老傢伙治什麼氣,要是因為這事再把李廣氣得出了什麼意外,那就後悔莫及了。上前坐在一臉鬱悶的李廣旁邊,乾笑了兩聲:「不是運氣,絕對不是運氣!」說完,朝劉一手與看青僕人擺了擺手,兩個人上前,一個道:「老將軍,不是運氣,那是你的真本事!」一個道:「主人之勇,天底下又有哪個不知道,是真本事!」
「那……為什麼只有一隻箭射到了石棱中,其他的箭都射不入呢?」李廣痛苦地道。
「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徐勝利被趙燕攙扶著。在李廣旁邊坐下,笑道:「確實不是運氣,而是老將軍的真本事!」
「可……為什麼只有一隻箭射到了石棱中?其它的箭。無論我使多大地勁,把弓拉得多圓,都無法射入呢?」李廣抬起頭,疑惑的問道,這時看到一臉緋紅的趙燕。忍不住笑道:「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你們倆剛才又喝酒去了?」
「沒……沒喝酒!」趙燕連忙把頭垂下。用肘捅了捅徐勝利,道:「你還不快講,為什麼其它的箭無法射入!」
「噢,其實原因很簡單!」徐勝利笑道:「當時,大家都喝了點酒。精神處於昂奮狀態,趙燕一聲高呼:有虎!。李老將軍射虎心切,或者說救人心切,心中什麼也不想,引弓就是一箭,這一箭為了把虎射死,身體地所有潛能都激發了出來,因此一箭可入石棱中!至於,事後為何射不入,那是因為已無危險情況,李將軍體內的潛能無法被激發。所以射不入。」
「原來是這樣!」眾人都把頭點了點。似乎明白了,片刻后。李廣問道:「徐兄弟說地有點道理,可什麼叫潛能呢?」這也是大家所想問的問題,眾人又把眼睛全都看向徐勝利!
「潛能這東西吧,就是……」徐勝利的腦袋還是有點痛,趙燕身上發出的幽幽香味也使得他無法集中精神,期期艾艾了一會,道:「潛能這東西,看不到也摸不著,怎麼解釋呢,就好像方士所說的氣在我們老家,有一個故事流傳地很廣,也許大家或多或少的都聽過類似地故事。故事講的是一個少婦,一個柔弱的少婦,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婦。有一天,她帶著兩三歲的兒子去市場上買東西,把兒子放在地上正在挑揀貨品,突然不知從哪衝出來一條瘋年。人們趕快避讓,少婦的兒子年紀太小,什麼事也不懂,見人群亂了就站在路中間哭,眼看著牛就要把她的兒子撞死,那名少婦救兒心切,跳出來擋在兒子身前,伸手握住瘋牛的兩個觸角,硬生生讓瘋牛再也無法前進一步。要知道,這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平時連只雞也抓不住,可那天為了救兒子,體內產生一股強大的能量,竟把一頭瘋牛擒住。這股看不到摸不著地能量,就叫潛能。」
雖然,徐勝利太地這個故事太過匪夷所思,不過大家還是明白了潛能的意思,簡而化之就是在危險發生地一瞬間干出平常干不出來的驚天之舉來。李廣不再鬱悶,站起了身,道:「酒也喝過了,天也聊過了,徐兄弟還能趕路嗎?」
「剛才睡了一覺,現在好多了,倒叫老將軍見笑了!」徐勝利道。
「既然能趕路,咱們就回去,路途順利的話,半個時辰便能到家,那時就可躺在熱騰騰的榻上好好睡一覺!」李廣道。
天不隨人願,路途並不像李廣想的那樣順利,走了一刻多鐘,路過霸亭,一隊士兵提戟把他們六個人團團圍了起來。帶隊的亭長顯然是喝了酒的,坐在馬上東倒西歪,不停的打嗝,每打一個嗝周圍便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劣酒氣味。
亭長持鞭指了指徐勝利等六人,醉斜著眼看了又看,見六人全是一副獵戶的打扮,喝道:「你們幾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年青的僕人已下了馬,賠著笑臉道:「好人,好人。大人,我們一個個都是好人!」
「胡說八道!」亭長摟著馬的脖子,若不是摟得緊,身體就從馬上掉了下來,把頭往前探,好似烏龜出殼,著:「好人?好人都在家睡覺呢,你們三更半夜的出來,非奸即盜!」
「大人也在三更半夜出來,莫非大人也是非奸即盜?」那年青僕人也不是個好惹的善茬,在李廣門下呆得久了,骨子裡都透著一骨傲氣,反譏道。
「放屁,本老爺是維持一方治安的,深更半夜出來就是捉拿賊盜的,豈能與你們這些雞鳴狗盜之徒相提並論?來人,把這幾個人都給我們抓起來。等天明了再審,看看是何方來的賊盜!」亭長馬鞭胡亂地在空中舞著,聽到命令。眾兵卒把圍的圈子縮小几尺,另有幾名兵卒鑽入圈中,伸手就要去拉李廣等人的馬。
「你們敢!」年青地僕人攔在馬前,擋住那幾名兵卒的去路,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這位乃是前任的將軍李……」他的話還沒完,已被那名亭長打斷。嘿嘿兩聲冷笑,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霸陵別說一個前任地將軍,就是現任的將軍在夜裡也不能通過!」
李廣地臉黑的跟炭一樣。沒錯,這是霸陵,朝廷上有規定。到了夜間一律人等不得通過。之所以有這樣的規定,既是為了表示對安息在此的皇帝尊敬。也是為了防止心有不軌的人產生盜墓之心。可,規定是規定,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樣地規定只對普通百姓有用,平時里,縣令,縣尉之流,深更半夜通過的比比皆是,如今卻把他攔了下來,而且是當著老夥計灌強地面。以及徐兄弟。劉羽林,干孫女的面把他留了下來。這讓他這張老臉往哪裡放?
看到這樣的情況,劉一手忍不住想亮明自己的身份以及徐勝利的身份,但是被徐勝利阻止住了。
徐勝利阻止劉一手亮明身份,不是因為這個亭長喝多了,並且說出現任將軍也不得通過的話,亮出身份后那名亭長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依然不讓他們過。他心裡邊清楚,哪怕這名亭長喝得再多,說過再重的話,只要他亮出中郎將的身份,這名亭長的酒一定會醒地跟沒喝酒前一樣,而且連連賠著不是,護送著他們離去。這種勢力眼地人他看的太多,都是些看人下菜碟地東西,為何不放他們過去,還不是因為李廣的身份是個前任的將軍,既是前任就與普通的百姓沒什麼兩樣,是他們欺壓魚肉的對象,哪會把一個前任的將軍放在眼裡。何況,他們穿著普通,與一個獵戶沒什麼兩樣,一看就是好欺負的對象。
徐勝利阻止劉一手亮明身份,是因為李廣已經把臉黑了起來,他完全能理解李廣此時的心情,如果他亮明身份后亭長把他們放過了,李廣將會更加的無地自容,更加丟人現眼,更加不知該把這張老臉往哪處放。還是不亮的好,最少那句現任將軍也不能過的話讓他還保持著幾分尊嚴。
「把他們帶到亭里休息,明天早上再放他們走!」亭長聽說是個前任的將軍,雖然穿著普通,也不敢過份得罪,晃了晃馬鞭走了。李廣徐勝利等全被帶下了馬,押著入了亭,每人分了一間小屋。屋內的空氣十分不好,散發著一股尿臭味,被褥也是髒兮兮油膩膩,也不知裡邊藏著多少的跳蚤臭蟲。
徐勝利在屋裡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聽到房頂上有動靜,開門出了屋。正好,隔壁的趙燕也開了門,兩人相視一笑。
「我見到李爺爺上了房!」趙燕道。
「他的心情一定不好,咱們兩個去陪陪他?」徐勝利道。
「好啊!反正屋裡邊臟死了,也不能睡覺,咱們去陪李爺爺說話!」
兩人順著梯子爬到了房頂,李廣孤獨的坐在一隅,聽到後邊傳來腳步聲,抬袖在臉上輕擦了兩下,回頭一笑,道:「是你們兩個啊!」
「李爺爺,我們兩個睡不著,想跟你說說話!」趙燕乖巧的挨著李廣的身邊坐下,徐勝利在另一邊坐下。
「好啊,老夫也是睡不著覺,上來透透氣。正好,咱爺仨今天就坐在房頂扯些閑篇,以打發這無聊之夜!」李廣笑道,十分的坦蕩。
「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剛才的事情,還望老將軍別放在心上,等老將軍東山戰起之時,這等狗眼看人低的勢力小人就會後悔今天的所做所為。」徐勝利試圖寬慰李廣的心。
「唉!無所謂後悔不後悔,人家做的很對,現在這種不畏權勢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如果我還是將軍,一定好好重用他,讓他當個副將!當初,周亞夫周將軍。屯兵細柳,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面子,那氣魄。那膽識,老夫這輩子是學不來了,沒想到今天卻又讓老夫見識到一回不畏權勢的人,難得啊!」李廣笑道,雖盡量掩飾。語氣里還是充滿苦澀。
周亞夫屯兵細柳地故事,徐勝利在很小的時候就聽過。可周亞夫那是真性情,是在沒喝酒,明知皇帝來的情況下一點面子不給,與這個亭長地借著酒撒潑有天壤之別。徐勝利知道,李廣所以這麼說。是為了顧全自己那張老臉,心中不由的一酸。
「李爺爺。剛才我見你眼睛一直看著那座山,為什麼老看那座山啊!」趙燕是聰敏的,已經嗅到徐勝利與李廣之間的尷尬,轉換了一個話題,道。
「哦,你說是那座山啊!」李廣用手指了指,道:「那不是山,那是一道陵,下邊埋著先帝爺!知道爺爺為什麼在藍田買個院子嗎?那是因為爺爺這輩子就佩服兩個人,一個是先帝。一個是周亞夫。周將軍陰謀造反。屍骨連個埋的地方都沒有,爺爺就搬到藍田來信。守候著先帝爺,能守一天算一天!」
「那爺爺為什麼佩服先帝?」趙燕問道。
「因為這輩子,只有先帝爺最了解爺爺,最懂得爺爺地能耐!」李廣開始講起起故事,借著酒興,借著月黑風高,借著被霸陵亭長削了面子的鬱悶,述說起當年自己地英勇,好像只有這些威風往事才能吹散他心中的鬱悶。
「老夫跟徐老弟這麼大的時候,那年匈奴人打到家鄉。天不讓老夫活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地不讓老夫活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匈奴人不讓老夫活卻是有辦法地事。你是一條命,我也是一條命,大不了就拼唄!那年,老夫從了軍。當時的情況跟現在不同,當兵地幾乎都是犯了罪的,老夫是唯一一個沒犯罪當兵的。」
「爺爺的箭法那麼好,在軍營里一定升得很快?」趙燕道。
「還真讓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說對了!告訴你個密秘,這個密秘天底下沒幾個人知道,我祖上是秦國的一員猛將,姓李名信。」李廣的額頭上散發出光輝,可惜,趙燕雖是趙佗之後,但並不十分清楚李信的往事,臉上雖也驚愕,但一看便知那些驚愕是裝出來的。而,李廣祖上是李信的事,徐勝利早就知道,也不顯得如何吃驚,這讓李廣多少有些失落,接著又講了下去:
「老夫升得很快,沒過多長時間就成了千人長,而且英勇作戰的事迹還傳到了文帝地耳中。文帝破格把我調來京城當了一個郎中,以騎士地身份常待文帝左右。按說,跟在皇帝身邊做事應該是件得意的事情,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等著這種美事,可老夫一點也不得意,反而鬱鬱寡歡。在長安哪有在邊關與匈奴人廝殺痛快!於是,我只把這些鬱悶都發泄地老虎、狗熊身上。跟著文帝狩獵,老夫常常不用兵器,徒手格殺老虎、狗熊,只盼用這種血腥的場面趕走鬱悶!」
「真的?」這一次,趙燕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無法想像李廣是如何徒手格殺老虎狗熊的,那一定很慘烈。
「當然,老夫還騙你這個小丫頭不成?為這事,文帝還常常數落我,讓我小心點。最後見我不聽,說了一句話: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意思是:可惜啊,你生不逢時,若生在秦未漢初,群雄逐鹿的年代,當個萬戶候是輕輕鬆鬆的事情!」李廣的額頭又亮了起來:「老夫在長安一獃獃了七年,七年沒上過戰場,沒殺過敵人,盡殺一些獅子老虎玩了。七年後,文帝突然駕崩,景帝登基,接著便發生了七國之亂。
景帝是老夫見過最好的皇上,除了節儉溫和外,還知人善用。周亞夫一身傲氣,陛下巡視愛搭不理,可陛下一點不生氣,當眾誇他他,隨後任他為太尉,率領大軍平剿七國之亂。而老夫也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在周亞夫帳下聽用,從此後天天有仗打。離京那天,景帝封我為驍騎將軍。還送了個外號---龍城飛將軍!知道,陛下為什麼封我為龍城飛將軍嗎?」
「飛將軍?肯定是爺爺的馬跑得快,上陣殺地。沖在最前邊,像飛地一樣!至於龍城,燕兒就不知道了!」
「你個小丫頭,怎麼這麼聰明,老夫是越看越喜歡!」李廣屈指輕輕敲了趙燕的腦袋一下。道:「你說的沒錯,封老夫為飛將軍。是因為老夫地馬總是沖在最前邊,無論是狩獵還是打仗,至於龍城嗎?是因為老夫出生在隴西成紀,有一年相傳那裡騰空飛走一條龍,於是成紀又叫龍城。七國之亂。聲勢浩大,老夫總是一馬當先。以無愧於先帝的誇讚,你知道是誰奪得七國叛軍的帥旗嗎?」
「當然是爺爺了!」趙燕笑道。
「你猜的沒錯,正是老夫!」李廣伸手捋了兩把自己的鬍子,大笑了兩聲,笑著笑著,突然又寡歡起來,嘆了口氣,道:「有時候,老夫躺在榻上想想,人這一生地命運是不是都是天註定的?難道我李廣一生註定無法被封為候?」
「爺爺為何突然如此感傷?」趙燕問道。
「唉!你不知道奪敵帥旗地功勞有多大。不說封個徹候。也得封個關內候。可老夫奪了帥旗之後,莫名其妙的接了梁王給我的將軍印。梁王說是陛下托他送的。陛下卻說根本沒這回事。也怨我,從來將軍印都是陛下親自給的,哪有藉手他人地道理。一個侯爵就這樣跟老夫擦肩而過,悔之晚亦。回了長安,景帝也沒治我的罪,只是功過相抵,我依然做我地驍騎將軍。過了沒多久,被派往上郡當了郡守。從那以後,隴西、北地、雁門、代郡、雲中等郡郡守幾乎做了個遍。哪裡有匈奴,哪裡就有老夫的身影,且老夫是打硬仗,打險仗,打不可能打的仗出名,因此匈奴人都十分怕我。一聽說龍城飛將軍來了,人少時,早就嚇得抱頭鼠竄,不知逃到哪裡去了。有時候,老夫只帶著數百人,偶然碰到了匈奴上萬乃至於幾萬的人馬,他們也不敢打我,害怕中了老夫圈套,疑神疑鬼,到了最後就灰溜溜的跑了。」
「爺爺真是厲害!難怪徐哥哥說,但使龍城飛將在,不讓胡馬過陰山。原來這都是有根有據的,並非拍爺爺的馬屁!」
「那當然,爺爺的名頭都是一仗接著一仗打下來的,並不是靠拍馬屁拍出來的。可,也許是宿命使然,老夫不跟匈奴人打仗則罷,一跟匈奴人打仗,全是敵眾我寡地惡仗。要麼是僥倖脫圍,要麼是僥倖慘勝。封軍功都是以殺敵地人頭算得,雖然打了無數次的惡仗,但僥倖脫圍地仗你沒辦法取得匈奴首級,僥倖慘勝的仗又都是匈奴主動敗走,屍首早就被他們帶走。這個郡的郡守干一兩年,那個郡的郡守干一兩年,十幾年功夫一下子就過了,殺的匈奴人都好幾萬了,可老夫還是封不了侯,不為別的,就為取不得匈奴首級。前幾年,有個叫公孫昆邪的人上書,說老夫的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敵戰,恐亡之。於是,我被從邊郡調回了長安,做了郎中署的郎中令。後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公孫昆邪把我誇的跟什麼似的,推託是因為怕我戰死才把我調回來的,其實他只不過是做做表面的功夫,暗地裡是另有安排。干孫女,你可知景帝借公孫昆邪把我調回長安的真實用意是何?」
「這……」趙燕本想說不知,可又想到祖爺臨死前,把所有信得過的大將都從邊關掉了回來,以鞏固父親的王位,拍了拍手道:「燕兒知道,景帝知道自己不久將升天,於是把爺爺從邊關調回來,保護幼主。看來,景帝爺確實是對爺爺你寵信有加,讓你當了護衛宮廷安全的郎中令,那可是重中之重的要位!」
趙燕說的一點沒錯,景帝的用意正是如此,這次輪到李廣吃驚了,暗道這個南夷的公主還真是夠聰明的。於是接著往下講去,講自己如何安排親信,如何護衛皇宮安危,直到景帝駕崩。新帝登基。接下來的話題就有些輕鬆了,開始講徐勝利第一天去郎中署報到地窘樣,惹得趙燕嘰嘰咯咯直笑。
在講這些事時。徐勝利則開始想另外一個問題,雖然他的頭還有些疼,雖然旁邊李廣的講述與趙燕地笑聲顯得吵雜,但他不得不開始考慮另外的一個問題,一個在喝酒時突然想到。有那麼一點曙光,有那麼一點計劃。可又像是早晨透過窗戶射進來的那束陽光,明明看到裡邊飄雜著許多東西,可你抓了一把,手撐開,什麼也沒抓到。
李廣的經歷與徐勝利的經歷何其相似?除了一開始一個白手起家一個憑了祖上地蔭功。稍有不同外,徐勝利幾乎就是李廣的翻版。都是先在郎中署為郎官。都是常待陛下身側,都是伺候著陛下前去打獵,都是英勇無比為大漢立下赫赫戰功。他們一個為平七國之亂,奪了帥旗。一個為擺平閩越打南越,一舉讓夜郎南越閩越三國歸附大漢,基本上自此百越沒有什麼禍患。他們一個因為拿了梁王給地將軍印,白髮蒼蒼還未被封侯。一個拿了淮南王給的中原王印,現在還不知後果如何。雖然他拿這個印,是事出有因,是為了取得淮南王的信任。可劉徹會真的毫無保留的相信他?還是口頭上相信他。心裡邊卻犯嘀咕,懷疑他所以拿淮南王給地金印。其實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看著李廣現在的窘境,徐勝利似乎看到了自己地未來。會不會,當自己老了,也像李廣一樣為了得一個侯位而不能,整日的鬱鬱寡歡,到最後受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亭長侮辱?或者,到最後因為不堪忍受小吏的盤問,舉劍自刎。
這一切的一切,無疑更確定了徐勝利迫切希望馬上改變自己的念頭,再不能一切唯劉徹令從,哪怕非得一切唯劉徹令從呢,也得或花言巧語,或投機取巧,或欺上瞞下的做些什麼,最少得讓賽先生出現曙光,把德先生往後推一推呢。
徐勝利在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注意到李廣已把故事講完,天邊已露出一道曙光。
「我的乖孫女,你先下去,老夫想跟徐兄弟說些話!」李廣慈祥地拍了折趙燕地肩頭道。
「爺爺,說什麼悄悄話呢,還非得瞞著燕兒!」趙燕撒著嬌。
「爺爺想跟徐兄弟說些男人之間的話,你一個女娃娃家在旁聽著不方便!」李廣道。
「哦!」趙燕撅起嘴,顯得十分不情願地樣子,朝豎著的樓梯走去,走到一半,回頭道:「爺爺,你們兩個也快點下來,天亮了,咱們該回家了!」
李廣點了點頭,推了推還在想著問題,不知該如何讓賽先生出現曙光的徐勝利。
「徐兄弟……徐兄弟!」
「噢……噢,李老將軍何事?」
「想什麼東西想的如此入神?」
「沒想什麼,瞎想著玩!」
「不是想娶媳婦,想我那乖孫女類吧。」
「老將軍又在開我的玩笑了,不是在想這些!」
幾句閑話說完,李廣開始沉默,其間動了兩下嘴,又閉口不言。徐勝利知道,李廣一定有什麼事情想請自己幫忙,不然不會如此為難,道:「老將軍有什麼事請吩咐,只要小的能做到,赴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我……我想求兄弟一件事!」李廣情願在戰場上被敵人殺死,也不願說出這句話來,可終於還是把說了出來。
看著一個征戰殺場數十年,論年齡完全可以做自己爺爺,有著一股寧折不屈犟脾氣的李廣突然說出一個求字,徐勝利猛頭心口一痛,如針扎一般。
「老將軍有事請吩咐,千萬別說求,真是折煞小的了。」
「唉!」李廣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是陛下的心腹,又剛剛在百越立了大功,回長安之後,能不能……能不能在陛下面前給我求求情。告訴陛下,李廣雖老,尚能吃飯。不僅能吃飯,而且能飲酒。不僅能飲酒,而且能射箭,並且把箭射到一塊石棱中。老臣,我……還能上戰場殺敵,還能為大漢立汗馬功勞!還能……」
「老將軍,你別說了,小的都知道!」徐勝利忍不住想哭,鼻子酸酸的,斬釘截鐵道:「老將軍放心,回到長安,小的用盡所能,一定讓陛下從新啟用將軍。」
「那……一切都拜託了!」李廣眼中噙著淚,這輩子封不了侯位,死不瞑目啊。多少人,自己已是太守時,他們還不過是個小小的兵卒,小小的書吏。可如今,自己什麼也不是了,人家封候的封候,拜將的拜將,他不服啊,這口氣怎麼咽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