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往日傷疤
緬甸。
一個碩大的礦坑之上,一個男人正看著腳下的機械和工人。男人面容較好,只是眼角的紋路和暴露了年齡。他抿著嘴,面上儘是冷漠。
許是太陽光太多刺眼,又許是礦坑下成果不佳,男人眉心出現了不爽的紋路。
此時,一人捧著一部手機過來,嘴裡用當地語言說了幾句。男人接過電話,面上仍舊是那十分的冷漠並衍生出一分的不爽。
「是我。」電話那端有人說話,正是肖少卿。
男人不知是一時間不習慣有人和他說漢語,還是一時想不起聲音的主人,愣了足有半分鐘之後,才緩緩開口:「聲音老了。」
肖少卿沒有理會這句吐槽,而是直奔主題:「為什麼跟蹤我兒子?」
男人搖頭輕嘆:「多年不見,居然連一句寒暄都沒有。」
「寒暄?浪費時間浪費唇舌的事。」
男人臉上的不爽散去,但依舊面無表情:「我倒很想知道你兒子為什麼查到我頭上,你竟然容許他查到我頭上。」
「我也沒想到他這麼有本事,居然會查到你。」
「你這是在變相地誇自己兒子。」
男人眯眼看了一眼太陽,轉身走回帳篷。
肖少卿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放心,我會阻止他,你的人也可以撤了。」
男人無動於衷:「我可以不跟他計較,但是,我的人,跟的不是他。」
肖少卿停頓了幾秒鐘,繼而問道:「你什麼意思?」
男人反問:「你兒子為什麼會查到我,你不清楚嗎?」
肖少卿長嘆:「他丟了妹妹,一直耿耿於懷。他總覺得查戎梵當年的去向總能查到點蛛絲馬跡。最後查到你,雖然讓我吃驚,但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妹妹?那是我女兒,跟你家有什麼關係?」
「你女兒?」肖少卿冷笑,「人都丟了,爭這個有意思嗎?」
「真的丟了嗎?」男人面上的冷漠淡了幾分。
「丟沒丟你不清楚?當年你們到底幹了些什麼,你年紀大了,得了老年痴獃全忘了?」肖少卿的語氣波瀾不驚,卻儘是對男人的嘲諷。
「當年是丟了,瑪吉派人悄悄跟了戎梵幾年,我也悄悄派了人跟著瑪吉的手下,你應該都有察覺。」男人靠著靠背,閉上眼睛,邊回憶邊思考。
「足足跟了三年,結果滿意了?你們兩夫妻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
男人捏著手機的手使上了力氣,聲音卻沒變:「那是瑪吉想要的結果。」
「你現在得到的這些難道不是因為她得到了想要的?得了便宜賣乖。」
「肖,我貪圖瑪吉手裡的東西,我認。我拋妻棄女,我也認。但我從來沒想過要害她們母女倆,這一點,你不信我?」
「我信不信沒有任何意義。現在梵梵丟了,戎梵一個人這麼過著,你就不要再打亂現在這種平靜了。非得讓她再傷心一回才行嗎?肖傑不懂事,揪著過去的事不放也只是想找回梵梵。他現在明白梵梵不在你那裡,以後不會再去打擾你。」
男人猝不及防笑起來:「肖啊,為了打發我,你還真是不容易。一會兒嘲諷,一會兒溫情,不就是不想讓我發現你們找到她了嗎?」
「你……」肖少卿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肯定是已經查到了蛛絲馬跡。
「戎梵現在這種身份,找到了親生女兒卻藏著掖著,生怕被外人知道,不就是防著我嗎?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藏著掖著不等於不會被發現。她也是的,防著我幹什麼?瑪吉都死了,我能對她們幹什麼?」
「瑪吉死了?」肖少卿大吃一驚。
「你以為最近幾年這邊的生意全都是我出頭只是因為她對我放心嗎?只要她在,就不可能對我完全放心。」
「你乾的?」肖少卿嘆道,「真狠啊!對你傾心的女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瑪吉腿斷了以後,身體一直不好,最後病重不治,我也很痛心。」
「貓哭耗子!」肖少卿冷哼,「你到底想怎麼樣?」
「沒想怎麼樣。突然發現失蹤多年的女兒,老父親愛女之心蠢蠢欲動,人之常情吧。」
「滾你的人之常情!」肖少卿終於不再克制,開口罵了起來。
「呵呵——」男人忍不住捧腹大笑,剛才那一臉的冷漠恍若從未存在,「我真喜歡你這氣急敗壞的樣子,可惜看不到。」
「既然瑪吉死了,戎梵和羽沐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但我告訴你,你離她們兩個遠一點。她們現在過得很好,如果你真的為她們好,就不要出現。」
「我本來是這樣想的,可你兒子這麼一折騰,我還真有點想見她們了。」
「習淼!」肖少卿幾乎是在吼。
習淼勸道:「這麼大年紀了,注意身體,少動怒。」
「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動這樣的心思,如果羽沐出了什麼事,戎梵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
「她現在也不可能原諒我。有區別嗎?」
習淼突然想到些什麼,繼續說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出現就會讓梵梵……哦,不對,他現在叫羽沐……為什麼你覺得我出現就會讓羽沐出什麼事?還有,你兒子為什麼查我?既然你們已經找到羽沐了,他就不可能為了找羽沐而查到我。你兒子的目的又是什麼?」
「只是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拋棄戎梵這樣的妻子和羽沐這樣的女兒。」
「肖,你不用這麼陰陽怪氣的轉移我的注意力。你了解我,我想知道什麼可以自己查。」
「你為什麼想知道?聽你的意思,瑪吉不是最近才死的,她剛死的時候你沒想起戎梵和羽沐,現在反而有心了?」
「我什麼時候有心,對誰有心,這都是我的事,不需要向你解釋。你今天能主動找我,就說明事情沒這麼簡單。越是這樣,我越不可能放手不理。」
「瑪吉死了,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戎梵和羽沐的存在也不會對你產生任何威脅,你何必揪著不放?你如果心裡有她們,就不要打擾她們現在安樂的生活。你如果心裡沒有她們,更沒有必要浪費精力和時間在這種不會給你帶來任何效益的事情上。」
習淼不屑地撇撇嘴:「不管你說的多有道理,在我看來,這些說辭都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而不是為我著想。所以,我不會往心裡去。你不想告訴我的,我會自己查。你不想讓我做的,我自己會判斷該不該做。你是誰?我又是誰?我都沒指望你能真的告訴我什麼,你又怎麼覺得你能說服得了我?」
肖少卿鼻子里噴出一口長氣,沒好氣地說道:「隨你,但我警告你,無論你怎麼查,都離孩子們遠一點。」
「怕什麼?我還能害他們不成?」
「羽沐這個年紀,肯定不會接受你這樣的爸爸,你又何必讓她知道有你的存在?讓你現在的子女知道了羽沐的存在對羽沐來說難道不會是災難?」
「子女?」習淼冷笑著,語氣淡漠,「瑪吉倒是很想給我生孩子,可惜,她生不了,我也不會讓她生。」
肖少卿啞然無聲。
習淼炫耀似的說道:「怎麼樣?你還覺得會有什麼威脅?」
肖少卿幽幽地說:「有你這樣冷血無情的父親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過獎了。」習淼繼續,「改主意了嗎?你想想,我如果自己查,指不定查出什麼來。你主動說的話可以選擇性地告訴我那些你願意讓我知道的。」
「告訴你什麼?告訴你當年她們兩個被瑪吉囚禁?告訴你她們兩個死裡逃生歷盡磨難才回到國內?告訴你羽沐因為被囚禁的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患上了創傷后應激障礙?」
習淼猛地站起身,喃喃道:「囚禁?我明明親自送她們離開的?」
「瑪吉要讓你感覺到她善良寬容,當然要讓你以為她們是安全離開的。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為什麼孩子就突然失蹤了?」
「她居然敢!」習淼目呲欲裂,大有要把瑪吉挖出來鞭笞的衝動。
「她怎麼不敢?她是誰?驕縱跋扈的礦場大小姐。她手裡有多少人?那些人又有多麼窮凶極惡?戎梵和羽沐能完好入境都是上天垂憐。我和吾辛問過戎梵很多次,她都不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說孩子受了刺激,把以前的事全忘了。因為要躲瑪吉的人,只能暫時把孩子丟在福利院。雖然瑪吉在國內不敢造次,但戎梵不敢去找。等到尾巴都撤走了,她才敢去接孩子。結果福利院沒了,孩子丟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肖少卿悲憫滋生。
習淼有些心虛地問道:「現在呢?你一直不希望我查,害怕我驚擾了她,是不是她還沒好?你兒子查到我,是不是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想要幫她治病?」
肖少卿壓下情緒,語氣放緩:「她忘了。我們都希望她就這樣過下去。那些受傷的記憶,最好永遠都不要想起來。肖傑查你應該只是想做好萬全之策。他擔心將來羽沐想起什麼的時候他不知道癥結而手足無措。」
「瑪吉!」習淼咬牙切齒,「她死得太輕鬆了!」
肖少卿不在意習淼的滔天怒浪,冷冷說道:「所以,你離她們遠一點吧。」
「那就讓我的女兒腦子裡帶著這麼大的一個隱患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