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可憐的孩子

傍晚，熱鬧的街道，一對小情侶牽手看著一間書店門口的大紅燈籠看的出神。

「還有多久過年啊……」那位面容姣好的女學生惆悵的問一旁高高的少年。

「快了，一個多月。」少年低頭，眉目溫柔。

「到時候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了，外婆今年和我們一起過年，她做的藕粉桂花糖糕最是香甜。」

女學生陶醉的想象著不久闔家歡樂的快樂，酒窩也像藏了甜罐子似的。

聞言，少年抬頭看著書店裡的光亮失了神。

「怎麼了？」女同學關心詢問。

少年垂瞳，露出一絲苦笑：

「想到有一個人也會做香甜的糕點。」

「誰啊？」女學生好像語氣酸酸的。

還沒等他回答，一聲突兀的聲音先他一步。

「是他的生母。」

店門打開，出來一個容貌慈祥的老和尚。

「你們認識？」女學生眨眨眼轉頭問他。

「怎麼不認識？就是他傳播我天生不吉，天煞孤星的謠言。」

少年狠狠翻了個白眼。

「啊！！！你難道就是山頭廟裡算命超準的釋空大師？！」女同學滿臉驚訝。

早聞這釋空是有真本事的大人物，高深莫測，上能和神仙交流，下能壓邪算命。嬌嬌從小就聽聞到這位大師的厲害。

可惜這位大師性格古怪，很少露臉在人前。

「正是在下。」釋空彎了彎腰，行了個禮。

「什麼大師，就一個騙子。嬌嬌，別信。」少年嗤之以鼻。

嬌嬌顯然是不聽他的話，傻裡傻氣的就被釋空哄進去看手相去了。

傅贏扶了扶頭，嬌嬌怎麼就不聽他的話。

書店裡，一桌子粗茶淡飯，一個胖乎乎的小和尚甜絲絲的喊：

「大姐姐大哥哥好！」

然後端著幾個碗喊吃飯了！

嬌嬌盛情難卻，就拉著傅贏吃起了飯。

飯桌上，釋空抄起老本行裝模作樣的看著嬌嬌的手相和面相。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釋空始終皺著眉沒有開口，嬌嬌緊張的都抿住了呼吸，以為是什麼不好的預言。

然而釋空卻色眯眯的點點頭：

「姑娘長的果然好看。閑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古人誠不欺我。」

傅贏臉色鐵青。一把將嬌嬌的手給搶過來。

釋空哈哈大笑，身子往藤椅一倚：

「不然怎麼把傅贏這臭小子迷的神魂顛倒？」

傅贏被逗的羞紅了臉。

飯桌上頗為熱鬧。

釋空看小和尚挑食就氣的吹鬍子：

「空碗！不許只吃雞腿！多吃蔬菜！」

空碗就可憐巴巴的認錯。

嬌嬌被逗笑了：「為什麼他的法號叫空碗啊？不是說和尚不能吃葷嗎？」

空碗抬頭告訴她：

「因為我吃飯都會空碗，師傅說小孩子要營養均衡，佛祖是不會怪小孩子的。」

釋空也插嘴：「我也是倒霉，上一個徒弟也是那麼饞嘴。」

「那他叫什麼啊？」嬌嬌聽了這樣有趣的事情，笑的很開心。

一旁專心吃飯，一直默默無語的傅贏終於尷尬的開口：

「叫空盤……」

「為什麼？」嬌嬌問釋空。

釋空指了指傅贏，示意讓嬌嬌聽他說。

「因為他每次吃飯都把盤裡的菜吃的一乾二淨。」傅贏回答。

傅贏知道那麼清楚，嬌嬌即使再笨，也能從他們兩個表情中微妙的察覺到傅贏就是釋空上一個徒弟！

「噗嗤！傅贏？你做過和尚？？？我怎麼不知道？哈哈哈哈！！！！！」

嬌嬌徹底忍不住了，一個勁的捂住嘴，不想笑得過於失態。

她實在想象不到傅贏這要的性子剃著光頭，盤腿打坐當小和尚。

很搞笑好不好！

「很久之前的事了……」傅贏面色難堪。

「是啊，那時候他和空碗一樣也就八九歲的樣子。他媽不要他了，他就在門口等了一夜。」釋空眯眼回想往事，不由感嘆時間過的真快。

……

他第一次見到傅贏的時候，是個下雪天。

他平日里一個人獨來獨往呆在山上，只有天冷了，快過年的時候覺得一個人實在是太無聊就下山來到鬧市的小書店裡。

像往常一樣，他打開小書店哄哄幾個學生買點書，要麼算算命，給最近有白事的家庭念些經文，超度靈魂。讓大冬天也有一點暖意。

屋內他喝著熱茶頗有愜意的看著雪景。

一對落魄的母子就忽然闖進他的視線。

「你滾你滾呀！我不要你了！都因為你，我才落到這種地步！你滾呀！」崩潰的女人蹲在地上對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吼叫。

他一向是不喜歡愛管閑事。只是那天隨便一瞥，就瞧見那個男孩長的實在是好看。

雪白可愛的，尤其是那一頭銀白色的頭髮像雪一樣潔凈。

小傢伙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明明自己都被嚇哭了還要強忍著淚水安慰媽媽：

「媽媽，別生氣了，別生氣了……」

而那個漂亮的女人卻依舊狠心的拋下他，捂著淚飛快的跑開。

小孩也在後面跟著她，語氣中帶著哭腔：

「媽媽別不要我……我害怕嗚嗚嗚……」

他當個笑話一樣看便不在意。

然而還等到晚上，小男孩又忽然回來了。哭哭啼啼的蹲在他家牆角。

他去問，小男孩就說和媽媽走丟了，要在這裡等媽媽。

冬夜的寒風吹得他小臉紅彤彤的，他乖巧可愛的縮成一小團看著路邊。

期待著自己的媽媽會過來找他。

然而夜色越來越黑，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他陪著小孩等到半夜，始終是沒有看到那位母親。

「她是不是不會來了……」

門口的紅燈籠的倒映下，小孩淚泫欲滴，哭紅了的眼睛想要哭出血水來，讓人心疼的很。

他心腸好，怕他出了什麼事，就讓他進屋，可是小孩子固執，不要坐在門口等。

他就沒辦法給他端點吃食。

就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竟然莫名其妙的等了一夜。

他抱著已經靠在牆角睡著了的孩子往屋裡送。

就這樣他養了他一年。給他取法號，叫空盤。因為他很能吃，盤裡的菜都被他舔的一乾二淨。

小傢伙也很懂事，把屋子裡打理的井井有條。人也很機靈。他交他識字念書，他一會就學會了。

但偏偏有一點不好。不愛當和尚。

他說和尚是不能吃肉的。

小孩就說小孩子應該吃肉，要營養均衡，佛祖是不會怪你的。

他說出家人應該慈悲為懷，四大皆空。

小孩就說隔壁小孩打他，他就要打回去，幹嘛要原諒他？

哪有什麼四大皆空，他將來肯定是要功成名就，做最大的官，賺更多的錢，娶最漂亮的老婆。

可憐他這個糟老頭講不過一個小屁孩，只能每天唉聲嘆氣自己出師不利。

還沒等他想著怎麼治治這個小孩，他那邊的親戚就找上來了。

走的時候小孩就很嚴肅的皺著眉毛對他說：

「師傅，下次見你我肯定給你送大錢大禮！你要照顧好自己！」

其實他知道小孩子是在暗暗嘲諷他摳門，是想回去享福去了。

只是這一別，他心裡久久就不能平緩。總覺得會出什麼事。佔了占卦，全是不好的變相。

心裡常常懊悔，這小子性格太冷傲，功利心太強，本來留在他身邊還能免去一些俗世干擾。但現在看來，天命如此。

果然他沒說錯，小孩的母親早就自殺，父親沒多久就又娶妻生子，他被許多親戚推來推去，最後竟狠心的推進了福利院里。

他偷去福利院的時候沒有跟他說，只是遠遠的看著那個愛笑的小孩子孤零零的躲在角落，被許多大夥伴欺負。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怎麼會捨得這樣嬌滴滴的孩子被這樣欺負。可是一個人的命如此，他又怎麼能去干涉呢？

曲家收養他的時候，他從心裡高興又難過。

早就聽聞曲家夫人是出了名的善良溫婉，做過許多慈善活動。對他必定會視如己出，給他更好的教育和生活。

難過的是小孩是命中孤煞，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別人……

他糾結幾輪終於想帶小孩走，可是總要找點理由。就跟曲家說他天煞孤星，是千年難遇的禍害。都能剋死自己的母親，說不定還會剋死別人。

他們都不信。小屁孩也怪他這個壞老頭看不得自己享福，想要拉他下水，天天吃白菜，臭豆腐。

然而世事難料，曲母走的突然。

這下小孩徹底成了被怪罪的對象。也徹底恨上了他。

他一個人老頭子孤苦伶仃的很多年，難得有個人走進自己心裡，卻終於是離開他，鬧成這般模樣。

嘗到了有人陪伴的好，他就一天孤單單的生活都過不下去了。

他春天去遠處化緣的時候，就撿到一個討飯的小孩。

目光清澈和上一個小孩有點像。

只不過比他要笨。他教他寫字，他練破了一個本子還是寫不好。

也好吃，天天吵著要吃大雞腿。

但有一點好，說話說不過他，很寵他這個師傅。不像傅贏那個臭小子說話能嗆死個人！

所以笨小孩適合當和尚，純粹，好騙。

只是也會偶爾想起那個固執的孩子。

他那麼聰明應該以後會立一番事業。到時候就跟他多要一點煙火錢。

然而還沒等他這個老和尚舔著逼臉要煙火錢，少年傅贏就罵罵咧咧的過來。

是被趕出曲宅了。傅家要帶他走。肯定也沒安好心。

小孩說他才不信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遲早有一天曲家會後悔。

他嗑著瓜子沒有再說他命不好。只是開玩笑說：

「要是你過的不好，大不了我法力無邊讓你重活一生跟我當和尚。」

臭小子哼笑一聲：「誰信你這個大騙子！」

他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看著那個孤傲脆弱的背影心疼起來。

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條路都是困難重重，舉步維艱。

紙醉金迷的世界最是渾濁，髒亂不堪。比的就是聰明的腦子和沒有感情的心。

他可憐的孩子命中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心永遠是太軟，這荊棘載途中的凄風苦雨，他一個人怎麼苦苦熬下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