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日不宜離家出走。】
「我側過臉,看到了小區公告欄上的警方通報——通緝犯的黑白照片像是要活過來。難道我聽到的是來自那十二位受害人的吶喊嗎?恐懼湧上了我的心頭,我加快了腳步,想要努力忘記通緝犯的樣子。風吹動我的褲管,一直往裡鑽,陰冷得我全身顫抖。背後隱隱傳來細若遊絲的哭泣聲……」教室里許多聽眾都屏住了呼吸。「我想起來了,是2單元家的小夫妻剛生了個孩子。」不約而同,幾聲嘆息響起。鍾淳小聲道:「這成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鬼!」老熊也感覺到這片檢討有跑題的趨勢,低聲道:「進正題!胡扯的不要!」岑卿浼在心裡笑了一下,三千字的檢討呢,怎麼可能胡扯,只有細膩的情懷。「我快步走向自己所在的單元,前方的林蔭路此刻沒有透出一絲光線,彷彿繼續走下去,就是地獄深淵。風又來了,樹影晃動著像是要攀附我的身體把我拖下去。我恐懼得透不過氣來,背後是一陣一陣的涼意。」「大概是因為校服太大了,所以漏風。」陳碩實在是受不住這樣尷尬的鬼故事氣氛,一開口就拆岑卿浼的台。激起了笑聲一片。岑卿浼絲毫沒有收到影響,保持著和之前一致的語速和語調:「忽然,我意識到身後有人!」老熊不耐煩了:「岑卿浼,這是檢討!檢討是叫你思考自己的錯誤,是叫你悔過,不是故事會!」「馬上!馬上我就開始悔過了!」教室里忽然冒了出來一句:「悔過前先說你身後是誰!」老熊的臉色鐵青:「誰讓你們說話的!」岑卿浼開啟了快進鍵,「我不敢回頭只能拚命向前趕我越走越快但是身後的人卻跟了上來他連大氣都沒有喘一下我懷疑他是不是那個通緝犯……」就在出現「通緝犯」三個字的時候,一直趴在桌上睡覺的舒揚竟然坐了起來,皺著眉看向岑卿浼。「我越是想要儘快打開單元樓下的鐵門,就越是不利索,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向我伸出了手。那隻手的手指很長、手腕好看、指節均勻,還捏著我那個單元的鑰匙。回頭一看竟然是我們的同班同學舒揚!」「草啊!又是手指長,又是手腕好看,還指節均勻,我還以為你撞上女鬼了呢!」最後一排的大個子翟嶺大聲抱怨了起來。其他同學也跟著鬨笑了起來。「安靜!」老熊想要壓制教室里這種不正經的氣氛,然而抑制不住大家那顆找樂子的蠢蠢欲動之心。岑卿浼模仿起老熊的表情,「誒你們到底還聽不聽?不聽我就直接跳到最後的一句話總結了!」「別啊!別啊!你身後的通緝犯……啊不對,你身後的是舒揚,接下來呢?」翟嶺笑嘻嘻地說。鍾淳開口冷聲道:「嘩眾取寵。」誰知道他的白月光路姍卻回頭瞪了他一眼,「讓大家快樂一下怎麼就嘩眾取寵了?」鍾淳張了張嘴,想要辯駁什麼,路姍已經轉過去了。「接下來,舒揚同學請我到他的家裡,試圖為我掰直鑰匙,可惜失敗了。當我拎著鑰匙站在家門口卻不能進去的時候,內心充滿了孤獨感。還是舒揚同學,用他沉默的行動溫暖了我。他把我帶回了家,給我準備了換洗的衣服,知道我流浪在外幾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還親自為我下廚煮了夜宵。如果你們以為舒揚同學對我的友愛僅僅如此,你們就錯了。半夜裡,他還起來為我墊枕頭蓋被子。」岑卿浼聲情並茂,不少同學驚訝地小聲議論起來。「真沒看出來啊,舒揚其實挺好一個人啊。」「還會煮夜宵呢,以為是個大冰塊,其實是暖男。」「難道不是我們的阿卿長得可愛,大冰塊都捨不得他在外面流浪?」陳碩和穆寧回頭看向舒揚的方向。「昨晚上那麼驚險,還以為就是劇終了呢。沒想到咱們阿卿還在外面流浪了那麼久!」陳碩感嘆道。「早知道就一起吃個肯德基再回去了。」「不是……咱們一起吃個肯德基也改變不了阿卿回不了家的現實啊。」「那至少雖然冷,但不餓。」穆寧說的好有道理,陳碩不知道如何反駁。一向對八卦沒什麼興趣的夏致也看了舒揚一眼。而舒揚卻單手撐著額頭,正好把眼睛遮起來,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老熊是真的忍不了了,「岑卿浼,你的檢討重點呢?我現在知道你沒寫作業的原因了,但是你到了舒揚家裡可以寫,你在外面轉悠的時候也可以去物業那裡寫。可總而言之你就是沒寫!」「老師……這就是我檢討的重點內容啊!」岑卿浼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可眼眶裡沒半滴眼淚。老熊深吸一口氣:「你趕緊的。」「我明明享受了舒揚同學無微不至地關懷,卻在這樣溫暖的氣氛里慵懶墮落。明明可以在那張茶几上把作業寫完,我卻把書包扔在了一邊。半夜裡輾轉反側時,我也沒有動筆寫哪怕一個字。明明學習是催眠的利器,我卻半點沒有想到要把物理練習題打開。我辜負了老師辛苦地耕耘,辜負了父母對我的信任,更加辜負了舒揚同學為我洗手羹湯的情義!從此以後我一定珍惜每一道練習題,挑燈夜戰,像對待心上人一樣將它們琢磨透徹!我的靈魂在此次錯誤中得到了升華,我將一步一個腳印,端正態度,警鐘長鳴!」老熊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來,額頭上青筋突突,冷聲問:「如有再犯呢?」「那肯定會被您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槍決啊!」老熊被哽了一下,做勢要打岑卿浼得腦袋,但沒有真的打下去,「你要是再犯,是槍決能解決的嗎?你就上升旗台做萬字檢討吧!」岑卿浼縮了縮腦袋,趕緊走下講台。老熊一走,安靜的教室瞬間沸騰起來。「岑卿浼你昨晚上是真進不了家門還是去哪裡放浪形骸啦?」翟嶺湊過來問。「騙你我是小狗!」李晨霞用卷子輕輕敲了一下岑卿浼的腦袋,「聽過你的檢討,我們全班女生都為崽崽心疼。」
岑卿浼歪了歪腦袋,「崽崽是誰?」「崽崽是你啊!」不遠處路姍笑嘻嘻地說。「以後再進不了家門,一定要跟我們說啊!我們給你發八十塊錢紅包,可以叫急開鎖!」女生們走了,岑卿浼還沒回過神來,他一把拽過陳碩,「為什麼我是崽崽?」「嘖,因為你昨夜流浪的遭遇激發了他們的母性。」陳碩笑嘻嘻地說。「什麼?我想當她們的男朋友,她們卻把我當兒子?」岑卿浼覺得這個世界出了問題,必須及時糾正。「崽崽,該回家了。需要爸爸護送嗎?」穆寧說。岑卿浼不爽了,「真想看看你們倆誰的腦殼比較硬。昨天慫得快要尿褲子了,今天還想當我爹?」夏致已經離開了桌子,推著岑卿浼的腦袋往門口去,「你媽今天下夜班,回去晚了小心狂風暴雨更猛烈。」「知道了知道了!」岑卿浼看向角落,他想叫上舒揚一起坐車回去,誰知道那個位置已經空了。「誒?是我今天檢討里把他描述的不夠光輝?還是我的感激之情不夠滔滔不絕?」「怎麼了?」夏致問。「舒揚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個單元里同一層樓,可他等都不等我就走了?」岑卿浼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也許他不想幫你掰直。」「是幫我把鑰匙掰直。」岑卿浼的校褲口袋震了一下,摸出來一看顯示收到一條簡訊。心臟忽然亂了節拍,點開一看果然是那個「大師」的號碼。【今日不宜在屋檐下停留。】岑卿浼握緊了自己的手機。他不知道對方是誰,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來提醒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預測為什麼總那麼准。但是岑卿浼很感激對方。他深吸一口氣,關上了手機。他倒要看看這一次,「大師」還能不能言中。夏致是知道昨晚他們在網吧發生的事情,說了句:「掃一輛自行車,我陪你回去。」岑卿浼心想騎車也挺好的,不用走路,也就不用經過屋檐了。兩人在學校門口買了烤腸,一人一根,吃完了就騎上了車。一路上熙熙攘攘風平浪靜,街邊小販吆喝著,煎餅和燒烤小串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岑卿浼把自行車騎到了小商店,取回了自己那輛脫了鏈的車,推到了一個修理鋪子。這個鋪子算是方圓百里內的老店了。師傅什麼都修,誰家的高壓鍋壞了,鞋子壞了,桌椅板凳壞了,都能送到鋪子里。自行車當然不在話下。老師傅在裡面給車上鏈條,岑卿浼和夏致就站在鋪子外面吃著一碗炸臭豆腐。岑卿浼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看他們班的微信群,好傢夥已經有超過99條未讀信息了。大家這麼快就回復校服尺寸了嗎?往前把信息翻到頂,原來是班長把舒揚拉進來了。本來還以為群里會出現一片死寂的尷尬局面,沒想到大家意外地熱情。李晨霞:【熱烈歡迎收留流浪崽崽的舒揚同學~】路姍:【熱烈歡迎給流浪崽崽做夜宵的舒揚同學~】楚盈盈:【熱烈歡迎晚上給流浪崽崽蓋被被的舒揚同學~】……對於女生來說,有時候臉好不好看、成績是不是拔尖真沒那麼重要,相反舒揚這種表面上看起來對誰都不在乎實際卻很溫柔的人,最容易贏得他們的好感。在女生的熱烈歡迎之後,男生也逐漸加入進來。陳碩:【熱烈歡迎收留我兄弟的舒揚同學!以後你也是我兄弟!】穆寧:【願每個在外流浪的孩子都能遇到像舒揚同學這樣的好人!熱烈歡迎!】……夏致:【歡迎,以後就麻煩你了。】岑卿浼一看,輕輕撞了一下旁邊的夏致,「你這什麼意思?劉備託孤諸葛亮呢?」夏致涼涼地說:「是啊。萬一你這個阿斗又忘記帶鑰匙,或者出去流浪,不還得麻煩人家把你撿回去嗎?」「你能不能盼我點好啊?」不過大家對舒揚熱情了這麼多,也就不白瞎了他厚著臉皮聲情並茂的三千字檢討了。看他們班用集體的力量溫暖舒揚那顆害羞的小心心。岑卿浼低下頭來翻簡訊,「就連何斌都說了句歡迎,鍾淳那大煞筆還在裝死呢。估計在他心裡,舒揚是我這邊的,算是他的敵人了。」夏致回答道:「小孩子才拉幫結派,成年人都用錢解決。」「我要批評一下你這扭曲的價值觀。」岑卿浼點開了一個表情包發了出去。
那是一個「紅包」。果然群里開始瘋狂聲討岑卿浼,說他發假紅包。就在岑卿浼得意狂笑的時候,被班上女生集體圍攻。【崽崽才發表情包,大人都發真紅包!】【+1】【+2】……【+10086】岑卿浼皺起了眉頭,「阿致,我從前白白胖胖的樣子,她們不叫我崽崽。現在我英俊瀟洒玉樹臨風,明擺著是乘龍快婿,怎麼就成崽崽了?」夏致涼颼颼地回答:「你不是玉樹臨風,是弱不禁風。還乘龍快婿,一降溫你就得駕鶴西去。整一出夜裡流浪,賺足了女生的同情心。不當崽崽,你還想當爸爸?」「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力反駁。」頭頂上傳來咔啦咔啦的聲響,像是有貓在屋頂跑跳。岑卿浼抬起頭,忽然意識到這裡不也是屋檐下嗎?「阿致——我們出去!」岑卿浼拽了夏致一把,兩人剛向後退了幾步,一隻貓從屋檐上面滾了下來,爪子在檐邊勾了一下,輕盈地落地,一下子就躥不見了。夏致還托著臭豆腐,瞥向岑卿浼,眼神說的是「就這樣?」岑卿浼乾笑了兩聲,自己都覺得尷尬,「哈哈……哈哈哈……我聽那聲響,還以為這屋檐會塌呢!」總覺得「大師」不會預言這麼點小事。不遠處傳來「嘩啦啦」的聲音,緊接著是什麼架子倒下的聲響。這幾天在整頓舊城區的市容市貌,正在給這些老鋪子掛統一的牌匾,包括修葺粉刷屋頂。這些搭在屋頂的架子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其他的架子倒就倒在屋頂上,唯獨這家修理鋪子的屋頂更斜,架子倒下后吊在上面的東西沿著屋頂滑落。延伸出來的屋檐比屋頂更薄,又沒有什麼支撐點,轟隆一下,直接折了下去!正在修鏈條的師傅嚇壞了,傻傻地看了過來。路上的行人也紛紛避開。灰塵揚起,岑卿浼一邊揮著手一邊後退。過了幾分鐘后,負責這塊的工人們趕了過來。「沒事吧!有沒有人受傷!」「那兩個學生!你們怎麼樣了!」岑卿浼猛地回過神來,看向旁邊的夏致。他還保持著托著紙碗的姿勢,只是頭頂和肩膀上落了一層灰。「阿……阿致……你還好吧?」岑卿浼的雙腳像是灌了鉛,感覺自己像是穿越進了《死神來了》。一抬頭,隱隱看到遠處的屋檐上一個身影消失了。下一秒他們就被一群人圍住,又是道歉,又是說要送他們回家。口袋裡手機震了一下,岑卿浼拿出來一看,又是一條簡訊,只有兩個字:【報警。】這難道不是單純地事故?就算這真的只是事故,剛才多危險!砸到他岑卿浼就當倒霉,可是夏致以後是要當游泳運動員的!哪怕在肩膀上磕碰一下都可能毀掉他整個運動生涯!岑卿浼二話不說,撥了報警電話。「喂,警察嗎。這裡是華陽後街112號的修理鋪子,我和我的同學差點被砸死……」負責工程的工頭立刻去捂岑卿浼的嘴,一旁的夏致目光一冷,單手就把工頭的手腕給擰了過去。「請你們派人過來檢查一下。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電話掛斷了,兩名工人看形勢不對勁,上手想制服夏致。可夏致哪裡是省油的燈,一腳踢中其中一人的小腹,另一隻手直接把盛了灰塵的臭豆腐扣在對方頭上。「哎喲哎喲!同學!有話好說!好說啊!」工頭的臉皺了起來,踮起腳生怕被夏致擰斷了手腕。「有話好說?剛才怎麼沒見你們要好好說話?」夏致冷聲問。岑卿浼看了一眼折斷的屋檐,「你們自己看看,這個屋檐掉下來,正好能砸中我和我同學的腦袋!頭破血流都是運氣,成了傻子誰來負責?」工頭點頭如搗蒜:「說的是,說的是!我們本來就是想送你們回家,跟你們的父母道歉,看怎麼協商解決這個意外嘛!」「未必。」夏致只說了兩個字。岑卿浼立刻明白夏致的意思,「我看你們是發現我倆閃的快,沒破皮沒受傷,就想讓我們趕緊回家。這事兒就大事化小,當做沒發生了?」工頭先點頭,然後立刻搖頭,「不會!不會!我們肯定還是要登門道歉的!」「是啊!是啊!我們會一定會帶上一籃子的土雞蛋去道歉!」「不只土雞蛋!還有果籃!還有……你們是想要賠錢嗎?」岑卿浼抬起頭,想起屋頂上消失的那個身影,「如果是意外,我只希望你們能加強施工的安全性!可到底是人為還是意外,也要警察來斷定吧!」
沒過多久,派出所的小民警捏這個黑色的筆記本趕來了。這位小民警姓王,叫王忠守,留著板寸,眼睛很大看起來涉世未深不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岑卿浼有點擔心這個小王就是來做協調的,頂多安排工頭帶著工人上門道歉,但沒想到小王聽完之後神情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這能是上門道歉就解決的事故嗎?」小王看了看房頂,「這一排架子都倒了!要麼是你們玩忽職守,給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造成極大的威脅!要麼就是有人刻意為之!李工頭,你說說看,這要不要調查?」工頭一聽,慌了神,想給小王遞煙,把他拉到一旁去說。可沒想到小王推開了他的煙,正色道:「有什麼就當著這兩位學生說!人家才是受害者!要他們不追究才可以!」「那就兩個孩子,能懂什……」小王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兩個孩子?那也是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的高中生了!看那個頭搞不好都滿了十八歲了!人家知道打電話報警,說明人家懂的比你多!你現在想瞞著問題,要是再發生了怎麼辦?這次運氣好,碰上的是手腳敏捷的年輕學生!如果碰上的是腿腳不便的老人家呢?你們這就出人命了!」工頭滿臉都是汗,只能點頭應和:「是是是,您說的對!說得對!」「那還愣著幹什麼?上屋頂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小王警官,我還想補充一點——這個架子倒下來的時候,我看到那邊屋頂上有人。他探了個腦袋,發現我看見了他,就立刻縮回去了。當時這位工頭帶著兩位工人趕過來了,但那個人卻沒有來。」「我明白了。」小王點了點頭,就跟著工頭爬了上去。他們來到最初倒塌的架子邊,小王戴著手套進行檢查,發現腳手架的螺絲明顯都很松。小王的神情嚴肅了起來,對工頭說:「這事兒,你看看像意外嗎?今天除了你們,還有誰在?剛那個學生說的工人是誰?」工頭看向另外兩個人,兩人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名字。「趙長富!就是他!我們都去吃晚飯了沒在上面,就他在上面!」「天啊!他這不是要害那兩個學生!他這是要害死我們啊!」小王警官打了電話回派出所,沒多久就派了人來取證,並且親自送岑卿浼和夏致回家。焦婷今天還沒下班就接到了班主任老魏的電話,說她兒子昨天因為鑰匙壞了沒進家門導致練習題一道都沒有做,焦婷一邊拍著胸脯向老師表示會好好監督兒子學習,一邊在心裡咬牙切齒恨不能把兒子的耳朵揪上天。所以岑卿浼回家的時候,焦婷本來醞釀了一場暴風雨,沒想到竟然有警察護送兒子回家,要說沒嚇壞是不可能的。聽完警察的描述之後,焦婷差點沒給嚇出心臟病來。她顧不上把岑卿浼的耳朵當□□馬仕拎起來,而是扶著兒子肩膀轉了一圈,發現沒哪兒受傷只是灰頭土臉,終於呼出一口氣來。岑卿浼不知道這場事故他該覺得倒霉還是慶幸。很顯然,在生死面前,沒寫作業不算什麼大事了。焦婷一邊抱怨工人的玩忽職守,一邊給岑卿浼做飯。做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敲了敲洗手間的門,「阿卿,你今天穿的校服好像不是你自己的吧?」岑卿浼一邊洗頭一邊回答:「嗯,我同學的。」「那你自己的衣服呢?」焦婷想起老師提起岑卿浼昨晚是在其他同學那裡睡的。「還在同學家裡晾著呢。」「哪個同學?陳碩還是穆寧?你老實跟我說你真的是因為鑰匙壞了回不了家,才不寫作業的嗎?」焦婷站在門外,語氣認真地問。隔著門,岑卿浼深深吸了一口氣,要想不挨打演技就得好。「老媽,你拿我鑰匙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還有,我的校服就晾在對門鄰居家!」「對門?對門都空了許久了……竟然住人了?怪不得前兩天我聽到有動靜,這是在搬家呢?還剛巧是你的同學?」焦婷一邊說,一邊從兒子書包外面的袋子里拿出了鑰匙,發現家門鑰匙的齒尖確實有磨損,鑰匙不是特別直。至於樓下單元門的鑰匙就更不用說了,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你拿鑰匙幹什麼去了?」岑卿浼隨口答了句:「撬罐頭。」「什麼罐頭能把鑰匙都給撬彎了?」「狗罐頭!」等到岑卿浼洗完了澡在卧室里吹頭髮,扔在書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岑卿浼還以為是陳碩他們又在小群里灌水,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條簡訊。「簡訊……又是簡訊?大晚上的不會是大師發來的簡訊吧?」【今日不宜離家出走。】岑卿浼用力擠了擠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麼。「我都多大了還離家出走?」岑卿浼把手機扔到了一邊,這一次的肯定不準。走出卧室,餐廳桌上已經擺著紅燒排骨、清炒西藍花還有西紅柿西蛋湯了。「挺豐盛的啊。」岑卿浼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你這笑容怎麼回事?別以為你今天差點被砸傷我就不跟你計較作業沒寫的事。你們班主任好忽悠,我可不好忽悠。你如果一放學就發現鑰匙壞了進不了家門,完全可以到醫院來找我。你沒來,也沒打個電話?而且就算進不了家門,你又不是沒有零花錢,只要你想學習,肯德基里可以寫、星巴克里可以寫,但你就是一個字沒寫。」岑卿浼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一場□□大會,被□□的次數多了,膝蓋也就習慣了。就是讓他跪著吃飯,也不影響他的消化功能。「你們老師可說了,你再這樣下去是不可能衝上一本線的。你要真那麼不願意學習,你好歹把英語抓住了吧。考個托福或者雅思,我和你爸勒緊褲腰帶送你出去。人家都說高考是千軍萬馬獨木橋,你要真沒有那個決心去闖,你就……」岑卿浼把筷子放了下來,看向焦婷。「我就怎樣?你們為什麼總想著把我送出國?是因為我爸那群合伙人的孩子都在國外,還是你那群同事給你的攀比心?」「岑卿浼,你怎麼這麼跟媽媽講話?我跟你爸怎麼可能會因為攀比而考慮送你出國?」「那是因為你們需要獨立的空間解決一些事情,而我比較礙眼?」
「什麼獨立空間?解決什麼事情?你在說什麼?」焦婷露出不解的表情。岑卿浼的眼睛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不想裝也不想忍了。「已經十八天了,我爸沒有回家。他上一次回家間隔是十四天。我摔到肋骨骨折了,他也就來醫院看了我一眼,我麻藥還沒過去他就走了對吧?以前你們還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現在可安靜了,因為你們連吵都不吵了!」大概是因為這兩天真的太倒霉了,坐公交車遇到了賊差點被刀片割傷,晚上想去網吧浪一浪還差點關小黑屋,今天放學了修個自行車差點被屋檐砸死。能活著要感恩那位發簡訊的「大師」。他現在就想把那些憋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如果可以,他希望老媽也能對自己坦誠以待。「媽,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人過的話,真的可以果斷一點。」「岑卿浼——你是故意的嗎?我就說你幾句作業的事情……你就回我這些?」焦婷的臉上露出怒意,就像是秘密被揭穿后的無措。「你……你是想你爸了?我就跟他說了你高三了,他應該回家看著你!他就是不聽!我……」岑卿浼聽到這裡,只覺得難過透頂,「什麼時候叫我爸回家都得用高三來威脅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焦婷的表情更加無奈了。「我出去走走。」岑卿浼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走走?你要走去哪裡啊?」「我透口氣就回來。」岑卿浼真的不想坐在這裡跟他老媽PK演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那麼孬。上學期從二樓摔下來肋骨疼得就像插氣管上了一樣,他也沒哭。但看著老媽那一副聽不明白的樣子,他就覺得鼻子發酸眼睛也發燙。他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愛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技能已經不適合他了。岑卿浼下了樓,整個人都暈沉沉的,走出小區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最近太背了,快八點了出門算不算離家出走啊?這時候給大師發條簡訊探討一下關於「離家出走」的定義?往褲兜里一摸,岑卿浼尷尬了。手機落在家裡了。既然是出去走走,不晃個十幾二十分鐘的回去多沒逼格啊。岑卿浼深吸一口氣,走上了還算熱鬧的大街,晃悠了幾分鐘發覺實在沒地方可去,就進了附近超市的肯德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心裡有點後悔。他不該把那些話說出來的,老媽也是個好面子的主,為了他演了這麼久,說不定在醫院值班室里她還獨自流淚呢。都怪他那朝三暮四、拋妻棄子沒有責任心的渣男爹。他老媽也就是脾氣臭了點,可性格直接不玩陰的。難道外面的小白花就那麼香嗎?他應該把脾氣發給渣男爹,耿直老媽是無辜的。肚子里發出咕嚕一聲響,岑卿浼的腦袋向後一仰。「虧了虧了,應該吃飽飯再出來的。」今天老媽做的可是紅燒排骨啊。唉,希望老媽能來找他,好給他一個台階下。老媽那麼了解他,應該能猜到他會晃到肯德基里來吧?岑卿浼擺好了憂傷地表情,但足足二十分鐘過去了,老媽都沒有來。「怎麼回事啊?這到底是母子情分的扭曲,還是母愛的淪喪?」他真的好餓。而肯德基的工作人員已經看了他好幾眼了。岑卿浼忽然理解了那條簡訊【今日不宜離家出走】的含義,因為沒帶手機的離家出走真的會變成餓死狗。玻璃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高挑身影走了進來。瞧瞧這吸引注目的側臉,這身高,這長腿,這閑庭信步又讓人不可靠近的高冷氣場,怎麼那麼像舒揚……誒等等!這特么就是舒揚啊!舒揚坐在離他很遠很遠的位置,用手機掃了一下桌面的二維碼,開始點餐了。岑卿浼心裡那叫一個不爽,自己就坐在窗前,這樣一個面露憂傷的少年,舒揚絕對看到了,不但不打招呼,還裝作不認識他!真是太過分了!眼看著舒揚起身端了餐盤迴來,上面有漢堡、薯條、雞翅還有可樂,岑卿浼更餓了。行,你不動我動!岑卿浼起身,走到了舒揚面前坐了下來,笑了笑:「嘿嘿,舒揚同學,你好啊。」舒揚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打開了漢堡的盒子。「事情是這樣的,我出門忘記帶手機了,你可不可以借我點錢,買個漢堡?我回去拿了手機就還給你!」舒揚看著他足足十秒,如果是其他人也許會覺得舒揚的目光冷淡放棄攀談,可岑卿浼卻覺得他眼底深處透著一絲揶揄。「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舒揚冷不丁開口。「不是,怎麼可能離家出走呢,哈哈哈!我真的就是忘了而已!」岑卿浼乾笑起來。「以你的高齡還玩離家出走來吸引爸媽注意,就太幼稚了。」「……」本來還覺得自己出來走走是很雄壯的,總算在氣勢上壓過了老媽一頭,只是沒帶手機失了點氣場。被舒揚這麼一說,岑卿浼還真覺得自己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