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荒島上的人們（上）

雲初大陸是一個崇尚力量的大陸，

大陸規則第一條：強者為尊。

雲初998紀年，族遺寇共計十四人，皆斃命於此。

------雷雲帝國三十三軍記

這是荒島上唯一的一段大陸上的文字，荒島上唯一的一個人，不知道第幾次獃獃的看著這塊石碑，讀這石碑上的話。

他轉過身，又去看海，海上離這裡只有一里路的距離，甚至有時颳起風暴的時候，石碑常被泡在水裡，但他從不在意。

「你說……」

只有他一個人，但他居然說話了。

「海的那邊會是什麼呢？」

他說的話被打斷，不是因為海風，透過他的瞳孔，有人。

那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此時正坐在男孩身體的右側。

如果單看長相的話，比他還要大一點。

「外面有什麼好的？順帶提醒一下你，太陽快要下山啦！」

「知道，外面是沒什麼好的。」男孩朝著自己左側空氣笑了笑。

那名常人看不到的女孩則眨眨眼，也便消失在了這空氣當中。

知道「她」走了，男孩卻又喃喃自語著說：「可我想回去看看呢。」

他從泥地上起身，環顧四周，最終只有無可奈何地向山洞的方向行去，待到山洞裡隱約有火光升起的時候，山洞外面的光陰剛好消失殆盡。

只有常年生活在這裡的人才能把日落的時間掌握得這樣精準，而這名男孩已經在這座荒蕪的島上生存了六年。

晚飯是香噴噴的烤魚，外加半隻食剩下的鹿腿，這樣多的食物讓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少年來吃未免也太過於令人驚奇。

透著油燈的光亮可以看清山洞裡的一切，山洞很小，區區五六丈見方，傢具也只有一處草席，還有一張不知由什麼木材拼湊出來的桌子，兩團用來充當坐墊的艾草。桌子因為被使用了許久的原因，看起來已經有些破敗。

只是在這不大的桌面上儼然擺放著好幾副木質的碗筷，其中的一些已經蒙上了薄薄的一層灰——少年端起了最乾淨的那隻碗，認真而仔細的給自己乘上了一碗食物，吃了起來。

在少年的眼中，這裡擠滿了「人」，

他們是荒島上含冤死去的鬼魂，但這不防礙。

正如少年兒時隨著浪濤漂流到這裡一樣；他們是死的，少年在大陸中也被認作是死的，沒人知道他活了下來。

與少年作伴的只有這荒島上的十數亡魂。少年有一個奇異的視角，那便是能夠看到亡靈的世界——大陸上的學者曾經研究過，也都認為，人在死去後會在世界留下自己的靈魂。那是一種介乎於能量與物質形態間的東西……總之，少年能夠看見亡靈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

一個老人模樣，有著長白鬍須的亡靈發話了：

雁阿九，為什麼突然想到「外面」去。

「雁阿九」，這是島上的亡靈們給少年取的名字，他來到這裡時還很小，說只記得自己姓雁，名字倒也由著大家取了，據說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有「她」喜歡。

聽到長鬍子的亡靈說話，雁阿九阿九很茫然：「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已經修鍊很久了、我想要離島……」

『你啊是不是以為自己本事練到家了，就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了？你忘了你是怎麼來的？』一個壯碩的漢子亡靈大大咧咧地說道，抓起一個身上的酒壺灌了一口，他很慶幸，自己死時有一壺酒帶在了身上，現在他似乎有喝不完的酒了。

雁阿九有一點生氣，「我是想離島去報仇，我的，還有你們的。」

議論著的亡靈們都不做聲了，唯有那個原先的女孩一雙眸子眼睛死死地看著他，一句「不行」彷彿就快要說出口。

亡靈們沉默了一會，的確有其中一個替女孩亡靈說道：「不行，」

「你很有天賦，但你尚缺實力。」

「實力我可以慢慢積累的，你們每次說我很有有天賦，為什麼總又加上實力不行？」雁阿九不止一次提出要想辦法離開這裡，但總是因為亡靈們類似的勸阻而不了了之。

『你是真打算要走了？雁阿九，你要離開了？』似是看清了這次雁阿九眼中的堅決，女孩亡靈低聲說道，眸子里閃著淚光。

『你是要走，一定要走。』她點頭肯定的說，引起眾亡靈一陣驚呼。

山洞裡一共有八個人，七個是亡靈，其中有一個不是和其餘六個亡靈一夥，那便是這個眉目清秀的女孩，她與其餘的亡靈不一樣——

女孩亡靈本身就屬於這荒島上，其餘的亡靈，甚至包括雁阿九在內都是後來者。

由於她在島上待得最久，她最知道為何其餘人迫切地需要雁阿九留下，她也曾告訴過雁阿九，繼續留在這裡將對他有害，雁阿九問為什麼，她只說，「因為你是活著的，而亡靈不是。亡靈可以孤零零地在荒島上漂浮很久，但你是活著的，你理應過上幾十年普通人該有的生活。」

女孩亡靈對自己的好，雁阿九又怎會不清楚？

「芳，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走，不要哭。」他伸手想擦芳的眼瞼，他自然做不到。亡靈們不知道該要做，該要說些什麼，畢竟他們本身也對雁阿九心存愧疚。

他們耗費六年的時間培養雁阿九，教他修鍊，教他生存，教他知識，教他為人處世之道……目的就是讓雁阿九為困在島上的一眾亡靈復仇。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個亡靈小女孩會告發他們，就在幾天之前她還堅定地站在一眾亡靈這邊——正如阿九所說，芳是最不願意阿九離開她的，一旦眾亡靈的秘密被雁阿九得知，她就註定要提前與雁阿九分散。

此時她更是說道：「雁阿九，你早就應該走了，克拉克叔叔，你教阿九如何離開這個島嶼吧，好么？」

克拉克是七位亡靈中最有威信的一個，他生前的長相是一個剛毅而又穩重的男子，他大多數時候都比較沉默寡言，就連今天雁阿九再次提出離島的事，也不過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罷了。

『我贊同。』

克拉克說話了，簡短的三個字令得整個石洞徹底鴉雀無聲。雁阿九想再說什麼，卻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憑藉以往的經驗來看，自己的請求過了克拉克這一關，其餘的亡靈的意見就會變得可有可無。

「三日後的清晨，你到荒島南端的林地來見我，帶上足夠的食物。」他虛幻地轉身，停頓。「我會告訴你如何離開這裡，但你記住你說過的話。」

他一揮手，其餘幾位亡靈隨著他走出了山洞，只留下阿九與芳。

「謝謝你。」

雁阿九看向了虛幻的芳，莫名竟察覺到她眼中的喜色。

芳說，『今晚早些睡覺，明天要帶你去一個地方，還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講……』她露出狡黠如小獸的目光，沒有再說下去。

雁阿九啞然，「那個……」

芳做了個豎食指的手勢『明天再說。』

雁阿九苦笑道：「你到底有什麼要瞞著我，還有，你想要上哪去？」

芳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就要走出山洞外，因為她害怕雁阿九追問自己。

要知道，平時她是以一個好朋友的身份同雁阿九住在一起的，外面已經天黑，她能上哪去。

『要你管……』她俏皮地說著，從漆黑的夜幕里走了回來。

油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線，裡面燃燒著一些未經過提煉的動物油脂，不時地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這聲響雁阿九和芳都早已習慣——芳不厭惡光，這時正望著油燈下的雁阿九出神；雁阿九並沒有選擇直接睡覺，而是像往常一樣在睡覺前先修鍊一會兒，在這一點上，二人相處得十分默契。

山洞外的島風悠悠地吹著，現在，只等清晨了。

…………

「新的一天！芳，我先出去收集食物了，一會兒就回來」雁阿九對著山洞裡的空氣說話，油燈早在半夜裡已經點完，白天的山洞反而顯得比晚上更加幽靜。芳在山洞內點了點頭，慵懶的樣子彷彿也是休息了一夜，對於亡靈是否需要休息，雁阿九並沒有擅自下過結論。

首先他來到了一片山崖下的陰地，因為背著光，土壤中的水分得以留存到被植物吸收，所以雁阿九在這裡種植了為數不多的蔬菜。這些都是一些非常實用的生活技能，亡靈們教給他的事情不止這些，若不是他們的悉心教導，雁阿九想自己一個人很難在荒島上活到現在。

雁阿九是在六歲時來到這裡的，亡靈們問起他的到來，其實他隱瞞了許多。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亡靈們的教導下成長，雁阿九其實一直知道，亡靈們把他當自己的家人看待，也並不是沒有任何私心的——克拉克答應幫助自己離開，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事因為自己強調了的一件事情，復仇。

這也是前些天由芳告訴雁阿九的，其餘亡靈到底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

雁阿九現在的處境，是被自己的族人迫害至此；而害了其餘亡靈的，卻是這個大陸上最強大的帝國，雲初帝國！

然而雁阿九的想法很單純，既然亡靈們把自己撫養長大，那麼為了報答，為他們做復仇的事情是理所當然。

芳昨夜在雁阿九睡前問過，

『你不介意被他們利用？』

雁阿九答道：「介意，但是也沒有辦法啊，只是要幹掉當初陷害過克拉克他們的仇人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和整個雲初帝國作對。」

雁阿九說完自己的看法之後，又想了想：「你又是為了什麼而幫我呢？」

芳第一次遇到了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見雁阿九不再多問，便不作聲了。

「魔芋，前些天已經吃過了……生菜，正好用來配湯，露筍……也拿一點。」雁阿九在這片小小的菜地里挑挑揀揀，似是習慣了這樣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生活。

等到做完這些，他就會在泥土裡面坐著，適當的休息一會兒，因為馬上要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