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你是秦䴉嗎？

林小果沒有追出來。

秦䴉披著月色走到停車場，解鎖上車，關上車門，並沒有第一時間啟動車子，而是靜靜坐了一會兒。

四周闃靜無聲，零星停駐的幾輛車好像黑夜裡伺機而動的野獸，秦䴉把自己投擲於這片駭人的幽深里，然後慢慢下沉，歸於死寂。

並不是完全死寂。

她還能夠聽到自己隆隆作響的心跳。

大概是從餐桌上，林小果提到段若軒的名字時，心跳就開始轟然，如同突然驚起的鳥群，掠過一片輒輒聲。

林小果的原話，段若軒把自己的前途毀了。

秦䴉大口呼吸著，車內清淡的香氛縈繞在鼻尖，她緩緩彎下腰，而後將額頭靠在方向盤上。

她又搞砸了。

她把自己從一團迷瘴似的過往裡抽離出來，自以為大家都輕鬆，卻殊不知，手起刀落，再一回重重砍在段若軒身上。

三年前是這樣。

三年後也是這樣。

可這絕非她的本意。

夜色濃重，秦䴉降下車窗，卻沒一絲涼爽的風吹進來，悶熱異常，不遠處的路燈亮著，燈泡下投射出一片昏朦的光影，有成團的飛蟲來回打轉，不斷有小蟲撞上燈泡，掉落，再有新的衝上去，尋尋覓覓永無停止。

秦䴉眯著眼鏡看了一會兒，直到背後的衣料都被汗洇濕。

拿出手機，找出段若軒的微信，他們沒有互刪，卻也沒有再說話，秦䴉很想知道他們最後的聊天記錄停在哪裡了，然而，成團那天上午她曾把微信卸載，如今重裝，聊天記錄沒有自動恢復。

她和段若軒的聊天框，如今是光禿禿的一片空白。

明明是很安靜的四周，卻有莫名的白噪音在耳邊放大。秦䴉手指在段若軒的頭像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

「將聯繫人段驍刪除，將同時刪除與該聯繫人的聊天記錄」

原本就什麼都沒有。

秦䴉抿著唇，按了刪除。

再抬頭，光下的飛蟲依舊毫無休止，不知疲倦地撞上滾燙的燈泡。

她收回目光，緩緩將車開出了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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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家之後，秦䴉將微信好友列表進行了大清掃，一些從前添加的卻從來不曾說過話的，圈子裡相關的人，被她盡數刪除。

連點贊之交都算不上，刪了就刪了，快捷速食的人際關係里，如果你不是刻意點開某人的名片去看，如果不是被朋友圈的一條橫線提醒，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也早已被別人刪除。

秦䴉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狀態。

那時她剛回國，國內的社交圈匱乏，列表翻爛了也就只有那幾個人。

她好像是一座孤島，沒有與外界聯結的光纜或是繩索。

孤獨，但踏實。

秦䴉還愛上了戴耳機睡覺，聽一些雨聲、風聲、火爐聲，這會讓她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也會比較容易入睡。

這天她剛帶上耳機關了燈，設置好定時關閉，手機就有新消息提醒，是劉磧問她，周日是否有時間幫他代一節課。

是一個即將高三的藝術生，在劉磧這裡進行藝考前的鞏固培訓。

秦䴉有些為難，反覆向劉磧確認：「我的教師資格證還沒下來，高三的課程很重要，我ok嗎？」

劉磧很快回：「我和學生說過了，她沒意見。」

緊接著第二條：「只是臨時代一節而已，而且你的能力，我最放心不過。」

秦䴉只能硬著頭皮應下。

上午送走了夢夢小朋友，隨便吃了一口便當，就早早到了教室等待。

下午一點剛過，教室門被敲響，秦䴉請進的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白t牛仔短褲的高挑女孩子推門走了進來。

秦䴉無意識地掃了一眼，只覺得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瘦高有氣質，是一張上鏡的臉。她正想作為代課老師自我介紹一下，卻被女孩子打斷：

「你是秦䴉嗎？」

秦䴉一愣，心裡猛地跳了一下，卻還是面色保持鎮定，微微笑著說：「是，我是秦䴉，今天代替劉老師來上課。」

女孩歪著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年輕的眸子里全是探究：「真的是那個秦䴉？」

害怕的事情終於來了。

秦䴉強壓著心頭驚跳，嘴角有些僵硬卻還是高高挽起：「我是叫秦䴉，沒錯。」

「真的是你！」女孩手裡抱了一本厚厚的曲譜，放在了鋼琴上：「劉磧說代課老師叫秦䴉，我還以為只是同名。」

她好像鬆了一口氣，手臂撐在鋼琴邊，努力向秦䴉靠近：「你怎麼來教課了？混不下去了？」

秦䴉後知後覺，這女孩是有敵意的，卻並不知這敵意從何而來。

「你調整一下，我們先上課吧。」

。

秦䴉不知怎麼把這節一對一上完的，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緊張的來源在於女孩子全程都在盯著她看，是那種恨不能扒開獵物的皮研究骨肉紋理的那種，明晃晃的目光。

秦䴉有些後悔，或許自己應該用化名上課，應該會少很多類似的煩惱。

課堂中途休息十五分鐘，她去茶水間接水，回眸一瞬發現女孩拿著手機，正對著她的背影。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秦䴉伸手去攔：「別拍！」

女孩反應更快，高高舉起手機，一臉不高興：「公眾人物還怕人拍啊？」

「可是我不是公眾人物了。」秦䴉解釋了一句，又覺得很無力。

是啊，舒服日子過得久了，有了一種虛假的安全感，還以為自己真的能無比順利地回歸普通人的生活。

可畢竟是曾經鬧過那樣難堪緋聞的藝人啊。

你想退圈，別人就能給你這樣的自由嗎？

。

本以為一節課結束就沒事了。

然而，劉磧臨時告知秦䴉，自己要出趟遠門，去臨省的省會城市考察場地，研究設立分校的計劃，濱市這邊他的課，可能要由秦䴉全權幫忙一段時間。

就這樣，隔一天的晚上，秦䴉再次見到了那個高三的女孩子。

這一回，女孩更加肆無忌憚，帶了三個同學來，幾個人早早到了教室門口等待。秦䴉一出現，就對著她一頓狂拍。

秦䴉驚愕的臉盡數被捕捉到鏡頭裡。

更讓她心下冰凍的，是幾個女孩子說的話：

「段若軒怎麼能看上你呢？你哪裡好？」

「拜金又劈腿，還害得段若軒退圈，怎麼還有臉當老師？你打算教什麼？教怎麼勾引男人嗎？」

秦䴉幾乎要斷了呼吸，胸腔里升起熱氣球，不停向上頂，頂得她快要窒息。

她如何也想不到，這是高中學生會說出來的惡毒的話，以及，她無法否認的是，段若軒的粉絲在不了解內情的情況下，的確會將所有矛頭都指向她。

緊接著，是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最嚴重的一次，秦䴉發現培訓機構門口堆了一堆揉爛了的人形立牌，大概看得出，人形立牌是她自己，是當初參加redone的時候她的粉絲做的，如今卻出現在這裡，以一堆垃圾的形態，和油膩的便當盒易拉罐等等街頭垃圾丟在一處。

秦䴉強忍著難過跟劉磧道歉。是自己打亂了培訓機構原本的教學節奏，招惹了無關的人，害得其它老師和學生都不得安寧。

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主動辭職。

劉磧樂了：「沒必要啊，你或許還不知道，也有很多依舊喜歡你的粉絲，得知你在這裡教課也要來報名課程呢，這種廣告效果是我沒想到的。不過我怕你接不過來這麼多學生，所以暫時推掉了。」

秦䴉低頭不言。

「這樣吧，如果你覺得最近狀態不好，給你放個假，你先調整一下，過段時間再來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