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老巫婆將溫蘊塞給貊庠,單手將人推出了門外,如刃凌厲的北風卷雜著霜雪撲在三人的臉上。
貊庠眨了眨眼睛,沒有太大反應,回眸望向斷後的凜,擔心他會死,孩子沒人看,欲要前去幫忙。
看出她想法的老巫婆出言阻攔,「我幫你帶溫蘊先行離開,隨後便去幫他脫身!」
說著,便從頭上拔下一根青色木簪,化作一把青色長劍,砍向涌過來的陰兵,從萬千陰兵中硬生生開路。
貊庠擁著溫蘊跟在後面,忽然腳步一頓,陰冷的目光寸寸移向對面的崔鈺,神色如是踩到了狗屎一般難看。
「她是對嗎?」
單單四字,從賀槿嘴裡念出來,卻如是一把凌遲的刀,從凜的心臟表面一下一下的劃過,密集而又遲鈍,很久之後,就連呼吸也開始痛的窒息,他手中的宵練突然變得異常沉重,似乎就要握不住。
凜並未否認也未承認,卻遠遠比起回答更加讓人相信,她就是。
賀槿幽幽勾唇,眼底冷酷的如是寒潭深石,還有一絲瞧不懂的深旎興奮,怪不得,她的臉會像極了她,如是一個模子里刻出,就連檀溪也比不得!
凜,不,他該是將別……
那麼他到底什麼時候,才化身為凜藏在他身邊,繼而發現她的身份的。
哦,是在神界蕭薔嗎,按理來說,他們是在哪裡相遇。
賀槿長睫一動,玩味兒一笑,挑眉,每逼近一步,劍尖便抵進他喉嚨一寸,他如同瘋子一般完全視若無睹,直逼近劍尖,慵懶的口吻說出極具挑釁的話,「她似乎記不得你呢,那麼也不記得本神嗎,在無間煉獄,你不知道,我們可是相處很好呢……也很舒服!」最後一句話,他的尾音刻意壓沉,透著令人極具遐想的曖昧!
一股不詳的預感,由內至外,令凜遍體通寒,心臟如是被插入一根冰錐融化后痛意才開始漫延!
賀槿是什麼東西,他早該料想到的,何故就僥倖於他們乃一母所生……
呵,是他低估了賀槿對他的仇恨,高估了自己的價值,凜的眸底閃過一抹暴怒,如是一隻喪失理智完全瘋魔的獸,因為彼時他的心緒彷彿危樓一般瞬間分崩離析,士崩瓦解,所有的神識都被賀槿說出口的「舒服」兩字奪去,整個人像是耳鳴目眩了起來,久久反應不過來。
許久,他深深閉上眼睛,嘴裡嘔出一口黑血,手腕一動,森冷的劍尖直逼賀槿喉管,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狂熱叫囂就是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賀槿閃身一避,眸色閃過絲絲銳利,運起一道掌風劈向不要命發起進攻的凜,瞬間漾起層層水波,一招便將避閃不及且抵抗不住的凜推至門外數米,然後疾風一般掠出院中,又將他生生截住,手中幾時化出的長劍如是奪命一般襲去。
凜踉蹌立在雪中,剛穩住身形,那一劍絕殺,他心裡清楚既躲不過也招架不住。
千年前的無間煉獄,賀槿吞噬了他全部神魂極其修為,如今的他即使得到寄染贈予的一半修為且又以執念成形附身一介傀儡,可同樣都不是他的對手,任何掙扎都如是螻蟻一般罷了。
閉上眼睛的那刻,他再也無法亦不能企及她的位置,她如今的所有……所有不辛遭遇都是拜他所賜。
然而此時,他卻是再也償還不了,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償還,就連簡單的將眼前這個傷害過她的畜牲都解決不了,但是可以解決掉如是同樣類別的他。
「凜……」
耳邊響起一道隱含恐懼、驚詫轉而被擔憂填滿的聲音。
睜開眼睛,凜看見不遠處一張惶恐不安、驚慌失措的臉,頂著凌厲地風霜向他跑來,染血的衣裙隱在漫天飄白里,那一瞬,如是一朵瀲灧血華的曼珠沙華……
記憶里,眼前的一幕幾乎和那年重和了,只是不同的是在兩軍廝殺的戰場上,那時半倫斜陽血染,空氣中飛沙走石,而她奔向的不是他……
長劍刺穿凜的胸膛,隨著劍刃的翻轉硬生生絞出來了一個血洞,賀槿驚訝、欣喜過後眼神逐漸冰冷到極致。
「凜……」
歇斯底里的一聲尖叫,落到賀槿的耳朵里如是慣穿雲霄的驚雷,滿腦子都是嗡鳴的聲響似乎像是要失聰的徵兆,下一秒,什麼聲音都消失了。
絲毫不受影響的賀槿眸子一眯,用力抽出劍,抬頭的那刻盯著出手欲要阻止的貊庠,殘忍一笑,嘲諷他們真是生死相依啊,可是,他萬不會悲憫,下一瞬便付諸於行動,掄起一劍又砍向凜的脖頸,那力道如是要砍掉他的頭顱!
「……別……」
貊庠伸出手作勢要抓住那要落下的劍刃,那一瞬間來的太快、太快,她根本就已經忘記了要如何召喚飛月的口訣,擋那一劍,還有她整個人似乎是不受控制的不想他死,很奇怪的這樣想,然而心臟也很疼!
賀槿一怔,她是在找死嗎,可是已然收不回手裡的劍,也是篤定他會比她更快一步砍下將別的狗頭,她既然這麼在乎,他不用考慮都會送與她……
凜的目光直直盯著已經衝過來的貊庠,在她的手觸碰到劍刃的時候,他的眼神里忽然閃過一絲害怕一抹複雜,半盞后寂滅的轉變成難過,不知對誰,很快,他伸手拽過她的手,比賀槿的劍還快一步,轉身便將她護在懷裡,後背硬生生被砍了一劍,從左肩直到右下腰,長長的一道口子,深可見骨,血肉森然外翻!
不,他不能死的那麼便宜,他還沒有贖罪,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放過自己!
貊庠聞見一陣血腥味兒,濃郁的四散開來,嗆的她整個人都抑制不住的顫了下,眸色變幻莫測,歉疚的解釋道,「我只是想救你,不是想讓你替我生挨這一劍!」
又一道劍氣橫空劈來,彷彿空氣都逆流了起來。
凜轉手一掌揮起重重暮光似的氣牆,擋住賀槿襲來的劍,與此同時重重單膝跪地,唇角不斷溢出血,靜靜凝視著貊庠滿是自責的神色,語氣堅毅的安慰道,「我會活著……不會有事兒!」每說一字,他便不斷吐出血來。
貊庠怔怔的立在那裡,目光落到他微微露出來的背脊上,立刻慌亂無措了起來,緊張的閃避開目光,不忍直視那血淋淋的傷口,只覺得心臟突然窒息了一樣很不舒服,這麼重的一劍,怎麼可能會沒事兒!
貊庠竭力止住發抖,抬手召出飛月,不留餘力的一刀重重攻向賀槿,瞬間凜祭起的氣牆碎裂成煙雲消散。
那一瞬,被動退離不遠處的賀槿渾身一震,根本沒有想到貊庠會一招截住他的劍。
他目光一眯,看向出現在貊庠身後的曳嵐,立刻明白了過來,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