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說到此處,女鬼微微頓了頓,漆黑色的眸子隱匿在暗夜裡,淺淺的散發著微弱的光,像是沉寂千年的深海被突然掠來的疾風攪動,剎那間,波濤暗涌。
她若有所思的輕揚起眉,墨色的瞳孔閃爍著精光,嘖嘖嘴,道,「如果是這樣,那你們的一切相遇才可以解釋得通。」
「但是……緣分,卻是那麼的淺之又淺,像是兩道出發相同且目的地是一樣的線,可只有在終點的時候才匯聚,卻只有那一瞬交集,但也是最終的結束!」
「……你胡說八道什麼,信不信老娘將你嘴給撕爛了當抹布!」
聽罷,貊庠愕然嗔怒的瞪大眼睛,深色旖旎的夜裡,她伸出纖長手指,那膚色那指節泛著森森白光,像是皮肉削盡后的骷髏,幽幽堵在女鬼的嘴上,她危險的眯起濃長的羽睫,語氣森然的說到:「不要妄想騙我,這個世間,我誰都不會信,包括我自己!」
「當然,你說的這些,我不是沒有放在眼裡過,只是……」話到此間,貊庠的語速刻意的緩慢了一些,眼尾盡顯旖旎的冷,透著肆無忌憚的諷刺和譏嘲,「可是,我絕不會是那個笨女人!」
女鬼感受到危險,瞳孔莫名緊縮了一下,但依舊壯著膽子無縫銜接的接話,「噁心什麼?還是在嫉妒他愛上的永遠只是一個檀溪,儘管她們很有可能會是同一個人,那個歸墟的帝姬!」
「而你從頭到尾只是他們恰逢其會的……對手,連名義上的妻子的資格都算不上!」
「不,不是嫉妒。」貊庠義正辭嚴的反駁,沒有絲毫在意的樣子,冷笑的肆意,「我只是噁心那名女子罷了,怎麼會想著嫁給他呢,分明可以一刀殺了他做成一個聽話的傀儡。之後不管什麼目的都可以達到,不然,她真的不配做一個流著巫族血脈的王女,或者任何一個普通巫人!」
女鬼大聲的分辯道,「不要這麼肯定,如果她真是你呢,傳說,那名王女可是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或許只是拗不動天命罷了!」她雙目墨沉,複雜的看著貊庠說話,心裡納悶兒,她究竟是不是,還是在裝傻。
或許,又是自己想錯了,又或者,她真的是忘記了。
畢竟那破事兒,放在誰身上估計都不想記得!
貊庠不屑的哼道,「天命這東西,過程最重要,結果並不重要!」
「當然,也就那樣,歷來沒有什麼新奇!」
突然,她嘲諷的看向女鬼,那身破破爛爛的黑衣,幾百年來從未換過,大約是保持著死前的模樣,在冥界大多未修成形體的鬼魂都這樣,她輕佻的揚起眉眼,掠過一抹刻薄的尖銳。
「女鬼,再來一次,興許也沒有人會來救你!」
話落,四周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女鬼頓時一懵,遲疑出聲,「你說什麼?」
貊庠勾唇,輕嗅了嗅空氣里冰冷的靜風,冷冷注視著女鬼,突然裂開一抹詭譎的笑,一張漂亮的臉滿是猙獰的陰險。
女鬼審視著貊庠,只覺背後一涼,心底冷颼颼的發顫,開始莫名后怕起來。
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赫然湧出堵在喉嚨里,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對於女鬼的反應,貊庠盡收眼底,她的笑容逐漸深邃起來,殘忍道,「女鬼,你有多麼恨毒了在那夜生生剝下你皮肉的那伙賊人,同樣他們就有多恨毒了你!」
「縱觀前世今生,你可知,你的一切遭遇,便是他們的遭遇,如今的你,便是那時的他們!」
女鬼渾身一震,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四肢百骸寒到結冰。
她坐倒在地,身子抑制不住的發抖,牙齒打顫著發問,「什麼叫做是同樣的遭遇,他們又怎麼會是如今的自己!」
……那又與她有何干係,他們也是被剝皮了嗎?
不,那與她又有何關係?
貊庠肆無忌憚的展開眉,那笑容,璀璨地如沐春風,「裝什麼傻,你是一天不知道因果這兩個字是如何寫就嗎?」
女鬼整個人似乎剎那墜入深淵,她僵硬地梗著脖子,轉動了下漆黑一片的眼珠子,眼眶裡竟然一下充血了起來,喃喃自語,「因果?」
亂麻必有頭,事出必有因,貊庠只是知道,這女鬼,前世是一名土郎中,為給自己兒子治病,便用古法將行水湖畔一窩靈蛇剝皮燉湯,煒成藥引,最終這兒子是好了。
可憐那窩靈蛇修鍊百年,卻遭此橫難,於是這靈蛇一家想要給予報復,可是那土郎中命數不該盡,於是便飄去地府,尋了專司人間夭壽生死,接引超度,統管幽冥吉凶的十殿閻王蒲昌,告了一狀。
蒲昌念及那土郎中一世行醫治病,本為善終,為惡少善多者。
於是將其第二世投入世間,嘗盡世間八苦,本意償還那靈蛇債。
可是誰知,卻碰上了她,然而,更是誰知那靈蛇們仇恨太深,內心並不服蒲昌的判決,便也偷跟著投生世間,帶著前世記憶終歸是原樣報復了那土郎中,也就是這女鬼,便也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然而,此刻,不管他們哪兒一個,都被她給吃了個乾淨。
真是好生像極了那句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貊庠每每想起,不覺都有些得意忘形,但也沒有忘記說這些話的目的是在警告女鬼,不要對她的過往產生好奇,還有,不要妄想伸手管她的閑事兒。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女鬼早就已經陷入那句因果里走不出來。
她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如果他們只是相互的因果報應,那麼她恨了這麼多年,想要報仇了這麼多年,究竟再恨些什麼,還有貊庠說的那是真的嗎……她能夠相信嗎,她的一切悲催遭遇的果,竟然是她同樣賦予別人之因。
空氣里傳來陣陣異動,女鬼條件反射的抬起濃密的眼帘去看,卻是看見冗長的巷道口正對著的青石街,青影灼灼,沉沉鬼影,一方紅衣彷彿烈火燃燒。
猛地,她攥緊了衣袖,不由自主的望向貊庠,發現對方早就已經看了過去,那掛在臉頰上的肆意笑蓉,此刻僵硬在了臉上,像是膿水一樣壞掉了。
賀槿……女鬼心有餘悸的差點尖叫出聲兒,方才那差一點就被那人丟下焰漿里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