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點播(2)
事情是從十天前開始不對勁的。
當范情在茶水間倒了一杯咖啡,想要喝下去,最後又鬼使神差地買了一杯泡泡水后,終於意識到了。
「GoodBoy,你做的是對的。」與此同時,身體當中的那道聲音仍舊在肯定著他。
那應該是一個成熟的男性會發出來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
可同時又是那樣輕佻多情,彷彿隨時隨地都在勾引著他,同他調情曖昧。
因為是在身體當中出現的,每響起一次,就會讓范情無可自抑地想要發抖。
並不是害怕,而是那種特殊的腔調好像總會令他意亂情迷,似乎有另外的人貼在他的身旁,同他臉抵著臉。神經在條件反射之下,做出如此反應。
可事實上,范情的身邊並沒有別人。
因為從事技術性的職業,老闆欣賞他的才幹,所以格外優待,專門給他弄了一間單人的辦公室。他的面前是一麵粉得雪白的牆,桌上擺著一盆綠植,唯有電腦的壁紙十分出挑。
范情喜歡這種五顏六色的燦爛,他家中的裝修跟辦公室的單調乏味截然不同。
但是,他已經十天沒有回過家了。
自從那天晚上他洗完澡,在鏡子里看到了一個跟自己長得完全不同的男人後。
腦海中的聲音似乎還在回味著泡泡水的美味,尾調帶出了一些愉悅的滿足感。
這讓范情又如迷了心竅般,置倒在杯中快要冷掉的咖啡於不顧,轉而又喝了一口泡泡水。
泡泡水裡面是碾碎了的青梅,順著吸管一下子就來到了嘴裡。酸酸甜甜的滋味兒隨著牙齒的咬合,在口腔中泛濫得更開,加上泡泡水本身的清涼,叫人舒服得眯足了眼睛,末了從嘴裡發出一道矜持克制的「啊」聲。
范情點的時候專門選的無糖的,即使如此,喝起來也感覺不到任何酸意,反而還有股甜味兒。
他知道,腦袋裡的那道聲音不愛喝甜的。
儘管范情對此存疑,可這十天來,隨著對方每句話都準確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后,范情不得不相信了對方。
畢竟就像「他」說的那樣,如果他們不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他又怎麼可能對他如此了解,就連他的身體,都是那樣的清楚……
想到這一點,范情喝著冰涼泡泡水的速度放慢了些。
外面雖然是夏天,但屋內的空調開得非常足,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看上去比剛才還要紅一些。
哪怕已經接受了他們是同一個人的事實,可在一些特定的事情上,他仍舊不太適應。
甚至,為此感到羞恥。
那個聲音,是怎麼能用那樣漫不經心的語氣揭穿他,並且指導著他……
又一些青梅碎碎吸到了嘴裡,范情忽而重重地咀嚼了幾口,彷彿在以此轉移注意力似的。他從未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如此薄弱過,不過是幾句言語,幾番誘惑,他便忍不住地聽從了。
「真是美味,明天也可以喝它嗎?」
腦海里的聲音在瓶子里的泡泡水快速減少后,得寸進尺地要求道。
這種腔調像極了范情饜|足之時,對方跟他講話,甚至還會點評當中感受的樣子。
他會說,「剛才為什麼停住了?」「你的手很柔軟」「真是舒服」「,還會說「你的臉現在看上去很漂亮」「我喜歡你的聲音」「現在,用你的手撫|摸|自己」。
種種言語,令范情羞|恥至極。
但對方並不會輕易放過他,因為他又會說:「你是在害羞嗎?這沒有什麼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喜歡這件事的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難道說,你沒有從中得到樂趣嗎?」
不等范情反駁,他就已經將答案說出來了:「可是,我明明感覺到你也是興奮的,還很激|動。」
他的話讓范情無可狡辯。
正如對方所說,既然他們是同一個人,那麼他最真實的情緒根本就無從躲藏。
范情的確羞於那道聲音的所作所為,但他更是羞於自己竟會在這其中感到無比的暢意。
並且不知饜|足。
-
十天前,范情如往常一般下班回家。
他生得格外好看,哪怕是在人堆里,也能被一眼鎖定。
拖著疲憊軀體的下班人士和范情並沒有注意到,在一棟高聳的建築頂上,站立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郝宿的目光穿過人群,最終被范情那張漂亮的臉所吸引,落了下來。
血族有著與生俱來的優雅與極為挑剔的審美,哪怕身體被那群膽大包天的反叛者剝奪了,只剩下一抹似有若無的靈魂,郝宿也不會委屈自己。
他現在只是一抹靈魂,縱然那人看上去足夠美味,也不能品嘗。
不過,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身為血族親王,郝宿一早就洞察了那些叛逆者的陰謀,因此將計就計。
等到所有血族都以為他死透了,才是他們真正遭殃之時。
黑色的披風獵獵作響,偶爾露出猩紅的內襯。
郝宿看著范情,舌尖舔過殷紅嘴唇,而後緩緩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深邃的五官在這瞬間似乎變得更加朦朧,下一刻,黑色的身影就如霧氣一般,擁擠到了范情的身邊。
自有意識以來,郝宿都是居住在自己的領地內,尚且沒有踏足過人類領域。
這回血族發生內鬥,他索性給自己放了個假。他秉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念頭,人在外面,還會聯繫自己的屬下在其中加一把火。
血族生命漫長,難得有這樣的樂子。
包裹在范情周圍的黑氣濃稠非常,連周遭的空氣都好像被排擠得稀薄了些。
郝宿看到對方的腳步下意識一頓,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人類無法看到血族的靈魂。
他肆無忌憚地朝青年纖細的身體擁得更近,黑霧幾乎貼在了他的脖子、手臂這些極度親密的地方。
某一個時刻,郝宿甚至發出了一聲無比美妙的嘆息。
血族的能力越強,對於血的渴望就越低。除卻剛蘇醒的時候,郝宿基本上沒有過想要吸血的念頭。
然而或許是因為被他看中的這名人類長得過於漂亮,郝宿在靠近他的時候,竟然產生了一種想要吸血的慾望。
他深深地嗅了一口氣。
變成靈魂體后,除了不能接觸他人以外,郝宿的一切能力都沒有任何變化。因此他能夠聞到屬於范情的,濃烈又清冽的甘甜味道。
真香。
黑霧在范情身上幾乎是團團纏繞的狀態,過了一會兒,郝宿的眼中漫出了危險的惡意。
青年雖然是人類,但好像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十分敏感。黑霧纏繞在他身上的時間,對方的眼尾都紅了不少。
有意思,能夠感覺到血族靈魂的人類,幾億當中可能也不會出現一個。
因此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黑霧貼合著范情,眨眼之間,就匿到了他的軀體當中。
那一瞬間,跨步想要走出去的人不知怎麼,就感覺到雙腿有些發軟。
只要郝宿願意,當他附著在范情身上時,對方的所思所感,也會成為他的所思所感。
血族長於孤寂,幾百年來,郝宿的生活都是毫無波瀾。此刻他陡然感覺到了屬於人類的鮮活的情緒,以及……對方短暫之間的敏感。
靈魂的入侵給范情帶來了難以遏制的震顫感,以至於對方並沒有聽到同一時刻郝宿的聲音——
「唔,真舒服。」
與此同時,有關范情的一切也被郝宿沒有遺漏地得知。
范情,人類社會當中十分優秀的那一撥,二十四歲,父母雙亡,單身,無戀愛經歷。
嘖。
難怪才進來,就是如此模樣。
郝宿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都在發麻,背脊更是緊繃非常,腦海亦有陣陣眩暈之態。
他暫時安靜在了范情的身體當中,等著對方好轉過來。
縱然不太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但范情還是對於自己短瞬間的反應羞恥非常。
怎、怎麼好好的,會突然在外面發生這樣的事?
好在,時間並不是很長。他靠在電梯旁邊的牆壁上一會兒,也就恢復正常了。
只是,那種靈魂都驚栗的感覺,讓他在回到了家裡以後,內心都還是無法平靜。
等無意中望見鏡子里自己的模樣,更是讓范情無地自容。
范情在照鏡子,郝宿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此刻的情態。
眼尾流暈,臉頰漫出薄紅,姝色盡顯,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極端的欲氣。
於是鏡子里的人便抿了抿唇,倏而垂下了眼睛,透出無盡青澀來。
范情拿著衣服轉身去沖澡,郝宿卻輕笑了一聲,險惡之意令范情忽而感覺到背脊有些發涼。
青年的腳步頓了頓,抬頭望了望周圍。
浴室里除卻放水的聲音,就只有他一個人,那麼剛才……他怎麼好像聽到了有人在笑?
范情屏聲斂氣等了半晌,可那聲音再沒有出現過。
或許,是自己聽錯了吧。
郝宿得知了范情心中所想,笑意更盛。他一直沒再出聲,直到范情打開了花灑。
「已經這樣了,不解決一下嗎?」
他聲音出現得突兀,害得范情手裡的花灑一下子歪了許多。
「誰?」青年面紅耳赤,以為是誰看到了自己,然而浴室當中空空蕩蕩,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范情仍然舉著花灑防備地看著四周時,郝宿又問:「你在找什麼?」
聲音疑惑,彷彿真的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樣。
花灑頓時就被范情握得更緊了,他連腳趾都蜷縮了起來,看著周圍的眼神更加防備。
「什麼人在說話?」
「聽不出來嗎?」
聲音肆無忌憚,混合著令范情熟悉的笑聲,下一刻,花灑嘭啷一聲掉在了落滿水的地磚上。
「我就是你自己。」
靈魂的驚栗感再次出現,范情只覺得兩隻手都沒有了力氣。
水嘩啦嘩啦地順著花灑全部澆到了地面上,打濕了范情的腳背。他臉上才消散沒多少的情狀再次變回原樣,眼中幾乎溢出了淚。
他根本無從抵擋。
「什麼自、自……」
「感覺不到嗎?」
郝宿藉助范情的手,將花灑撿了起來。經過這麼長時間,裡頭的水溫已經變得剛剛好了。
但當水重新澆到身上的時候,范情的瞳孔猛地放大了許多。
為什麼他的手,還有他的身體,會不受自己控制?
思考之間,郝宿又出聲了,透著點饒有興緻的樣子。
「還要發多久的呆?」說話的同時,范情的另外一隻手已經有所動作。
當他的手碰到自己時,范情倏而回過了神,並且拿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明知室內根本就沒有別人,可范情還是掩耳盜鈴地轉過了身,面對著牆壁。
清冷氣質同他此刻的模樣形成了無比的反差,越發招人欺負。
郝宿抬起了「自己」的眼皮,貼滿瓷磚的牆壁將范情的樣子反射得一覽無餘。
即使身體的主人不想看,也不得不看下去。
於是范情瞧著越發羞恥,更羞恥的是另一道聲音一直在慫恿著他。
「不行!」
「為什麼不行,難道你沒有自己試過嗎?」
范情只是不說話,可態度堅決,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
於是他就聽見那聲音笑得越來越大,最後讓他有一種自己在被人輕輕俯嗅的感覺。
「只是試一下,沒有罪的。」
……
那聲音太會誘哄人了。
浴室的水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嘩啦啦地落下,直到重歸安靜。
范情再出來的時候,好像連路走不會走了,耳邊的聲音卻還在喋喋不休。
「沒關係,第一次不熟練,以後就好了。」
「不過,剛才也很舒服。」
「知道你的時候看起來有多漂亮嗎?下次你可以擺一個攝影機在面前,記錄下來。」
眼看那聲音越說越過分,范情耳朵都紅了。
「不、不準再說了。」
「明明是你自己要說的。」
「才不是!」
「那麼,我又為什麼會出現呢?」
「我還沒有問,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你啊,而且,剛才你不是也相信了嗎?」
「沒有。」
「沒有為什麼要聽我的話?」
對方的反駁有理有據,又是那樣親昵非常,讓范情再說不出話來。
他低著頭擦頭髮,經過鏡子的時候,郝宿突然喊住了他。
「不要看一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嗎?很好看呢。」
內心的剋制與躍躍欲試相互矛盾,最終還是讓范情停住了腳步,然後慢慢抬起了頭。
只一眼,他就立刻又想挪開視線。可郝宿沒有允許,於是范情只能被迫地站在原地,欣賞著自己此刻的模樣。
然而漸漸的,他就看到鏡子里的人有了變化。
原本的短髮長長了不少,五官變得深邃,臉部線條更為鋒利冷冽。
這是一張跟他截然不同的臉。
范情沒有看過,可他卻發現每當自己做出什麼表情的時候,對方也會做出同樣的表情。
「你是誰?」他又發出那種疑問了。
只見鏡子里的臉緩緩一笑,聲音溫柔纏綿。
「我是你啊,怎麼又忘記了。」
連眼神都透著旖旎之意,讓范情有一種自己在勾引自己的錯覺。
可是,太荒唐了。他竟然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心跳忍不住地加速。
范情不肯再繼續看下去,腳步加快地走出卧室。
他在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說不定都是他產生的幻覺。
可就在他即將說服自己的時候,郝宿又出聲了,回味一般地提醒著范情,他剛才在浴室里都做了些什麼。
「或許,是你以前太過壓抑自我,所以才會生出我來。」
「我沒有。」
「你真的相信自己說出的話嗎?」
郝宿的出現讓范情開始不住地產生懷疑,他在對和錯當中,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清晨的陽光灑在臉上的時候,范情醒了過來。
「早安,情情。」
華麗而磁性的嗓音響起,讓床上的人所有的動作就此僵住。
不是夢,昨天的那道聲音,仍然存在著。
「我當然會存在。」范情覺得那道聲音像是跟他貼了貼臉頰,明明只是再簡單不過的話,卻莫名叫他打了個顫,人蜷縮在被子底下,下意識勾緊了。
「你自己想我出來的,又想要我消失嗎?好不公平啊。」
那聲音說著,竟然有些傷心的樣子。
范情的情緒下意識都被他所牽引著,聞言將被子抓緊了幾分。
「我、沒有。」
「那麼情情是喜歡我的,對嗎?」
聲音歡快了許多,聽上去十分純粹。
范情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只好沉默地起了床。洗臉的時候陌生的面孔仍然會在鏡子里浮現出來,比晚上的時候看得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張十分有誘惑力的臉。
「如果你是我的話,為什麼我們的臉會不一樣?」
身體里的另一個聲音一直在說話,范情直到路上的時候才忍不住問對方。
「不知道啊,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情情自己嗎?」他一點都不心虛,並且還要把問題全部還給范情。
「你……別叫我情情。」
「為什麼?」
「好怪。」
自己叫自己情情,聽上去簡直太羞恥了。范情在心裡回答的時候,眼睫顫得厲害,指腹都在不由自主地掐緊了。
「可是我的意識,不都是來自你嗎?」
換句話說,郝宿之所以會叫范情「情情」,純粹是因為對方自己想。
問題繞來繞去,最終還是繞到了原點——陌生的聲音究竟是不是范情自己。
范情不再說話了,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跟郝宿交流下去。
只是在上班的時候,對方依舊會時不時跳出來。
大概還是覺得這件事太過離奇,又或者是覺得那道聲音出現在家裡太過蹊蹺,所以到了下班的點,范情沒有選擇回去,而是在酒店隨便開了一間房。
他在逃避。
「為什麼不回家?」
「沒有為什麼。」
「說謊。」
范情自己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這個動作看上去有些輕佻並奇怪,好在房間此刻也沒有其他人看見。
「情情是在逃避,對嗎?」
「我沒有什麼好逃避的。」
「你認為你向我撒謊,有任何必要嗎?」
是沒有必要的,因為他在想什麼,郝宿全都知道。
范情聽懂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又羞又惱地側過了臉,就見到酒店房間的鏡子當中,出現了一張艷麗非常的臉。
是他本身的臉,可上面的情狀跟上次一模一樣。
而上次到最後發生了什麼,范情還歷歷在目。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上一次情情接了很多,害得我洗了半天的手……」
「不準、再說了。」
范情倏而握緊了手心,視線也朝別的地方轉移。
可腦袋裡的聲音還是沒有停住,讓他越聽,臉頰就越紅。
郝宿就是他……
他在說,是因為他自己想……
那麼,他的腦袋裡想的,難道都、都是這種事嗎?
范情像是被這個念頭提醒到了,突然清醒了不少。才不會,他怎麼會整天腦子裡都裝滿了這種事!
他對這些事情向來沒有太多的感受,不過是上回受到了蠱惑,才沒忍住破了戒。
這次絕對不會了。
范情提醒著自己,郝宿的聲音也消失了,彷彿真的是順應著他的心意一同沉默。
鏡子當中的倒影靜坐了很長時間,終於拿起衣服去了浴室。
范情洗澡一般用不了太久,可是這一回,浴室的門卻遲遲沒有打開。
等到「咔噠」一聲響起的時候,出來的人又是一副含暈的模樣,腳步都變得軟綿綿的。
范情出來以後就異常的沉默,與之相反,是郝宿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了。
「情情應該知道,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是沒辦法做什麼的。」
「還是不相信嗎?」
狡猾多端的吸血鬼在用這種方式戲弄著一名普通的人類。
夜深人靜之時,郝宿從范情的身體里出來,在床邊靜靜看了半晌,忽而俯下身,深深嗅了一口氣。
他的眼眸如寶石一般美麗,裡面倒映著睡著了的人。
「好香。」郝宿的尖牙抵在范情的脖子上,似乎令那塊的皮肉都產生了凹陷感,只是就在他張開嘴的時候,那尖牙又沒有產生絲毫作用,郝宿並不在意,笑得優雅又矜貴,「真想……吃了你,可愛的人類。」
說完,郝宿在范情的側臉上落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血族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向來都是不會吝嗇的。
夜晚格外寂靜,范情並不知道,一名吸血鬼在自己的房間當中凝視著他,並妄圖將他吃掉。
他翻了個身,床邊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郝宿每天晚上都會回去血族,看一看那些反叛者又鬧出了什麼新鮮事。
就這樣,十天過去了。
-
啪!
清亮透明的泡泡水喝到只剩下一層淺淺的底,范情放下了杯子,末了還又用吸管戳了戳裡面的青梅碎。他用附贈的勺子舀了一口到嘴裡,在酸甜氣味充盈口腔的時候,用著略微含糊的聲音說:「明天也可以喝。」
「今晚還要嗎?你讓我不舒服了好幾天了。」
在連續三天都沒有克制住以後,范情說什麼都不肯再應著郝宿的話了。
每次郝宿隨便說點什麼,都叫他忍得辛苦。
夏日空調室內,范情連耳根都紅透了。
他將最後一點吃完,連勺子帶杯子都一起扔到了垃圾桶內。
「嗯。」仍舊是含糊到聽不清的話,手指都因為答應的過度羞恥而蜷縮著。
他徹底相信了郝宿的話,並決定順從自己的內心。
開始敲打鍵盤的時候,范情的眼尾也一併漫上了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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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宿知道,讓范情相信這件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可他並沒有想過,順應了心意的范情要比看上去還要大膽。當他提出要面對著鏡子的時候,饒是他也被驚訝到了。
不過隨即,那種充滿險惡意味的笑容又爬上了他的面龐。
他開始有些喜歡這名人類了。
「好啊。」
郝宿答應了范情。
這是他們第一次藉助鏡子正式見面,一個人在鏡子外,一個人在鏡子里。
他們像是在做同一件事,又好像不是在做同一件事。
每一次心跳加速的時候,范情的眼睛都會牢牢地盯住鏡子里的人。
一些充滿了禁忌的話語從范情的嘴裡說出來,同時也是從鏡子里那張嘴裡說出來。
就在即將到達的時候,范情忽而開口問道:「你……跟我叫同一個名字嗎?」
於是只見鏡子里那張臉的笑容明顯增大了不少,他緩緩搖頭。
「不。」
范情看著鏡子里的人,腦海中陡然想到一些生活在陰暗地方的動物。
他們有著如出一轍的神秘與詭譎,讓人害怕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一再探究。
「我叫郝宿。」
他說他叫郝宿,范情便立刻知道了是哪兩個字。
關於郝宿跟他的關係,更加不需要再懷疑了。
「郝、宿。」
「是的。」
接下來,浴室里一時只能聽見范情在喊著郝宿兩個字。
某個時刻,還帶了幾分|顫|意。
終於,鏡子上面多了些東西,裡面的那張臉似乎也一併髒了。
這樣的情景給范情帶來了更多難以想象的刺|激,他竟然沒能收手。
……
-
范情不僅徹底相信了郝宿,還深深沉醉其中。
每當要去看醫生的念頭出現,往往郝宿還沒有說話,范情倒是先一步心虛地按下了。
有時做那種事情,他還會有意將控制權交給郝宿。
這種一半的主導權,不管是對他,還是對郝宿來說,都會產生一種無比怪異,可又無比舒服的感覺。像他們,又不像是他們。
血族的廝殺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郝宿這段時間也開始忙了起來。他並不在乎被范情發現真相,所以連離開的時候都沒有過多掩飾。
久而久之,范情果真發現了端倪。
他並沒有告訴郝宿,他好像喜歡上了自己。因為所思所想都會被同一個自己發現,范情比從前更加克制,剋制到就連他自己都不敢讓這樣的念頭浮現出來。
可是在發現郝宿似乎並不是另一個他的以後,這個念頭就開始越來越不受控制。
午夜十二點,在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當中離開時,范情睜開了眼睛。
他已經連續觀察很多天了,最近幾天,每到這個時間,郝宿都會消失。
范情躺在床上,任由那些危險的思想發酵。
郝宿究竟是誰呢?又為什麼會突然跑到他身上,還……范情忍不住將半邊臉埋在了枕頭裡,周身的溫度在以非常快的速度上升著,他用手背貼在了另一邊臉頰上。還總是要哄著他,去做那樣的事情。
雖然,重新回家以後,每次都是他自己想的,可還是很害羞啊。
尤其是,他每一次都是對著鏡子,一定全部都被郝宿看到了。而且,他還不止一次弄髒了鏡子。
想到這裡,范情不禁翻了個身,將自己裹成了一個繭似的。
儘管已經累了一天了,但他看上去還是毫無睡意。
范情能感覺到,郝宿離開的時間越來越久。
這是不是代表……對方快要走了。那麼,他們還能見面嗎?
他對郝宿的了解實在少得可憐,這種認知讓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危險感。
范情想,等郝宿回來的時候,他要跟他坦誠布公地談一次。
至少,要問清楚對方的身份。總不能這樣在一起幾個月,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至於其它的事情,再慢慢計劃。
范情睜著眼睛,時間越來越晚,他慢慢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郝宿離開的時間格外長,直到天亮的時候,對方也沒有回來,並且,這樣的情況一連持續了三天。
郝宿在回到血族的領域后,就發現所有的叛亂者全部集中在了他安排好的地方。
於是他毫不客氣地將那群劣種蝙蝠一鍋端了,並且狠狠給了在這次叛亂中動了歪心思的血族一個巴掌。
親王的強勢回歸,讓眾血族都意識到,郝宿的位置不容覬覦。
那些在叛亂中想借刀殺人,除掉郝宿的,全部都沒有好下場。
血族優雅,卻也殘忍,他們沒有同族情誼,有的只是實力為尊。誰最厲害,那麼他們就臣服在對方手下。
現在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郝宿是最厲害的。
除了整治叛亂以外,郝宿還花時間將自己的軀體重新復活。
這樣一來,好幾天就過去了。
「親王,叛亂者已經全部伏法。」
「做得很好。」
王座上,郝宿慢條斯理,卻在侍從端上來一杯紅酒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他養了很長時間,卻還沒來得及品嘗一口的人類。
地上跪著的血族還等著親王進一步的安排,就感覺對方已經不見了。
再抬頭的時候,王座上空空蕩蕩,只有一旁的紅酒,在酒杯中折射出了血紅的光澤。
郝宿再次回到人類社會,就看到他養的那名人類無端憔悴了許多。
他眉心微皺,對於范情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產生了些許的不悅。
郝宿沒有立刻現身,而是默默在旁邊觀察了對方一天。
直到他發現范情如此,是因為他離開了時,心中擴散開了一股類似高興的情緒。
又是沒有等到郝宿的一天,范情回到家裡,連平常最喜歡喝的飲料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他放任自己躺到了床上,對著天花板喊了一聲郝宿的名字。
「你怎麼,還不回來找我啊。」
他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委屈,連眉毛都皺了起來。說完以後,難過得將自己抱成了一團。
血族親王實力強大,即便有了軀體,但郝宿若是不想被人類看到的話,就算是站在對方面前,也不會被發現。
他俯身看了范情很長時間,直到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都浮出了霧氣,晶瑩的眼淚順著眼角滑出時,微涼的手指終於捏住了范情的下巴。
「哭什麼?」身形隨著聲音的出現,慢慢顯露。
吸血鬼的形象跟人類大致相似,就連嘴裡的尖牙,平時不需要的時候也都不會出來。
即使如此,郝宿的氣質也太過特殊,更不用說他那副與人類截然不同的穿扮,還有手上遠低於人類的溫度,讓范情一看到就知道他並非是普通人類。
范情應該害怕的,可郝宿卻沒有從那雙含著眼淚的眼睛里看到任何懼意。
他的腰彎得更多,跟對方的視線相對。
「不害怕嗎?」
「不怕。」
這回答極大地取悅到了血族親王,他平靜的臉上開始漫出笑意,卻不再是那種充滿了險惡的笑意,而是最本質的高興。
他滿意於范情的回答,並且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應該是點到即止的獎勵,可青年卻主動地伸出手,攬住了郝宿的脖子。
他喜歡他。
郝宿從范情的身上感覺到了無比充盈的愛意。
捏住下巴的手逐漸的,貼在了范情的後頸,郝宿加深了原本的吻。
-
接受自己喜歡的人是一名吸血鬼這件事,對於范情來說並不難。
準確的來說,是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是一名吸血鬼。
那晚過後,范情就跟郝宿把關係確定下來了。
這名人類的大膽總是在令親王驚訝,可他樂意寵著對方。
「那你也要吸血嗎?」
「我說要的話,情情會害怕嗎?」
郝宿看著范情,他仍舊沒有從對方的臉上看到半分怕意。
相反,郝宿從范情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詭異的亢奮。好似對於他要吸血這件事,感到十分激動。
「不怕。」
「那麼,如果我想要吸你的血呢?」
郝宿沒有看錯。
他靠近了范情,手在對方的側頸上撫摸著,人都開始顫慄起來。
「從我第一次看到情情的時候,就知道你的血一定非常好喝。」
「我可以吸你的血嗎?」
他溫柔詢問,只是話語當中,仍然可見血腥。
但范情卻知道,郝宿不會傷害他。無論什麼時候,對方都不會傷害他的。要不然的話,郝宿以真身回來的那天,就可以不打一聲招呼,直接將他的血吸幹了。
「可以。」
話音剛落,尖銳的獠牙就已經抵在了他的頸脖上。
郝宿親密地將范情摟在懷裡,接著,輕輕用力,獠牙就刺穿了范情的皮膚。
甜美可口的血液以這樣的方式,滾落到了他的口腔、腸道中。
與此同時,他的胳膊也被范情緊緊地抓住了。
這應該是一副無比殘暴的畫面,可卻無端地多了些銀靡色彩。
好像郝宿並不是在單純的吸血,而范情也不是在被吸血。
范情的血對於郝宿來說,的確有著無與倫比的美味。
才幾口,就已經讓他感覺到了飽腹感。
對於血族來說,只有在吃到非常喜歡的食物時,才會產生飽腹感。否則的話,他們可以一直進食下去。
一般來說,大多數的血族常年都處在無法飽腹的狀態中。
郝宿停止了進食,獠牙從范情的脖子上出來時,感覺到對方的身體也同時顫抖了一下。
他神色饜足,還細心地替范情舔了舔脖子上的傷口。沒過多久,咬出來的兩個血洞就消失不見。
只是,范情的狀況有別於被血族吸血的人。
在被郝宿咬破皮膚之時,他就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滿足和興奮。
「郝宿……」
「情情想要去血族看一看嗎?等再過幾天,我帶你去好不好?」
血族沒有不能跟外族通婚的規定,郝宿喜歡范情,自然就要帶他回去,讓眾血族看看自己的伴侶。
如果范情喜歡血族的話,那麼他可以一直在那裡生活。
如果范情依舊喜歡人類世界的話,他同樣會陪著對方留在這裡。等到范情的壽命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就會將對方轉化成血族。
范情聽出了郝宿話里的意思,「好。」
「真乖。」
親王對待自己喜歡的人類,從來都是極盡溫柔。
……
自從郝宿吸了范情的血以後,就好像打開了對方一個奇怪的開關。
每回在一起的時候,范情都會先親親郝宿,然後用他那種軟軟的,又帶著期待的語氣問:「今天要咬我了嗎?」
范情是在後來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單純地會因為郝宿吸血的舉動而動|情。
他同樣會在郝宿的飽腹當中,獲得難以言喻的|快|感。
當然,郝宿也並不是每一次都會答應范情。
畢竟人類身體脆弱,每一次吸血過後,他都會加倍給范情再補回來。
而因為他們之間體溫的差距,也時常會給范情帶來十分激|烈的反|應。
「冷嗎?」
古堡內,郝宿擁著新婚的伴侶問道。
「不……」
「沒關係,情情是熱的就行了。」
郝宿似乎並沒有要范情回答的意思,不等對方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於是,范情身上更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