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去族學要乘馬車去,上了馬車后,江雲康打了一個哈欠,不去看江雲傑僵著的臉,開始閉目養神。江家是世家大族,以承安侯府為主支開枝散葉,綿延兩百年之久,族中子弟遍布大曆朝。只是近些年,再無能官至一品的權臣出現。如今的族學里,不僅有江家子弟,還有江氏親朋的孩子在此借讀。統共算下來,有一二百學子,算是挺多的。江雲康來自主支,雖是庶子,但書院的人也都知道他。連著兩次秀才沒中,哥哥和弟弟卻都中了,確實有些丟人。而書院又是個小社會,一個不得寵,課業又不好的庶子,不來踩兩腳都不錯,更沒個真心朋友。仔細分析下來,原主就是個不會交際,只懂死讀書,還考不到好成績的人。能讓江雲康覺得有好處的,就是原主不分重點地背了很多書,這見也減輕了江雲康在背書上的一些負擔。馬車搖搖晃晃,大約過了兩刻鐘,才徐徐停下。江雲傑這次沒禮讓江雲康,自個先下了馬車,他剛下去,江雲康就聽到有人說恭喜。族學門口已聚集不少人,三兩成堆地站著說話,大多都在說這次殿試的事。江雲康下了馬車后,徑直進了大門。發現不少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他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一些。等進了講學的書屋,竟意外發現木須先生已然坐在講師的位置。「先生安好。」心裡雖好奇,但江雲康還是先規矩打了招呼。木須抬頭,斑白的鬍子輕輕動了下,「我記得你,江家三郎。」「先生好記性。」江雲康笑道。「不是我好記性,是你太會糊弄。」木須先生放下手中的《四書》,布滿溝壑的眼睛望著江雲康,頓了頓,笑著道,「那徐大人被你說得繞繞的,想來現在還沒明白你在打馬虎眼吧。」江雲康心中一驚,暗中感嘆木須先生不愧是桃李滿天下的老師,一眼就看出他在和徐敬文繞圈子說話,但這會他只能搖頭裝傻,說沒有。木須先生自然不信,兩個月前,他的一個侄兒被江雲帆救了,為了這個人情,答應江雲帆到江家族學講學一個月。有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木須收學生,投緣和天賦一樣重要。這次來江家族學,也是為了看看能不能找個關門學生,等教完后,就可以回老家頤養天年。不知為何,江雲康進來時,他便下意識看了過去。從江雲康的文章上來看,生硬而帶了戾氣,什麼時候心態好,中個秀才不是問題,但想要入殿試前一甲二甲,是絕沒可能。故而從天賦上來說,江雲康絕不是木須想要的學生。江雲康見木須先生在打量自己,心思轉了轉,問,「您是來江家族學當講師嗎?」木須點頭說是。「那學生可是太幸運了。」江雲康再次拱手行禮,倒也沒再糾纏多言,而是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拿出書本看了起來。木須倒是有些意外,他名聲在外,特別是放出消息想收最後一位學生后,前來攀交的人數不勝數,可江雲康卻只是禮貌問候,倒是讓他印象不錯。江雲康深知得良師的重要性,但木須先生這種人,見過諸多世面,不是一句兩句奉承可以打動。既然木須先生還要在族學待一個月,倒不如徐徐圖之。思緒到此,江雲傑也被眾人圍著進來,他們在看到木須先生時,都是先愣了下。
隨後江雲傑第一個上前行禮,語氣是壓不住的狂喜,「學生江雲傑,見過先生。」木須只抬了眼看了下江雲傑,便收回目光,聽到邊上有人介紹,說江雲傑是他們同期里學問最好的,木須也沒多看。阿諛奉承,太過圓滑,不是他想培養的學生。眾人見木須先生有些冷淡,不知如何接近,只好暫且訕訕回到座位。江雲傑坐在江雲康後邊,坐下后,就傾過身子湊過來,微笑道歉,「不好意思啊三哥,方才太多同窗圍著我,我沒能注意到你,你不要介意啊。」江雲康坐得筆直,只道,「先生已經坐好,四弟莫要再說話了。」江雲傑沒能得到滿意答覆,看他三哥一副認真模樣,和往常很是不同。若是之前,三哥必定沉下臉,給他甩臉色看,而這會只是淡淡地讓他坐好。這是因為大哥中進士,受太大刺激,連性子都變了?江雲傑暫時沒能想明白,但他一早就收到消息,木須先生有意找個關門學生。只不過,他沒想到木須先生會來江家族學講學,作為江家族學同期中學問最好的,他有自信得到木須先生的青睞。念此,他立馬端正坐好,就等著木須先生考察眾人學問,再好好表現。不過讓人意外的是,木須先生今日並沒有讓眾人自我介紹,而是講學過程中,誰回答問題,才會多問一句姓名。而江雲康第一日在古代課堂讀書,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聽著聖人曰還有點犯困,但木須先生講學由淺入深,倒是慢慢把他帶入狀態。故而期間也舉手幾次,就是沒被點到。酉時剛過一刻,便到了下學的時間。江雲傑被三五同窗吆喝著去酒樓慶祝,說好地點后,才隨口問江雲康要不要一起。「四弟去就行,為兄不慣飲酒,去了沒得無趣。」江雲康擺手道。江雲傑要的就是江雲康的無趣,他和同窗把酒言歡,江雲康尷尬坐著,這才能體現他的能言善道,故而過來熱情邀請,「三哥何故這般客氣,今日我做東,你也一塊兒過去喝兩杯。咱們是親兄弟,若你真不能多喝,弟弟我又不會多灌你。還是說,三哥怕三嫂說你?」這番話倒是有意思,江雲康去了會自個不高興,不去的話就是懼內。不管去還是不去,都能讓江雲傑如願擺他一道。江雲康已經收拾好書箱,施施然起身,緩聲道,「四弟如今中了功名,自然可鬆懈一二,為兄虛長你三歲,卻還連秀才都沒中。哎,為兄很為四弟高興,可為兄也實在沒臉面出門作樂,應當回府刻苦學習才是,日後才好比肩四弟。咱們兄弟一家親,什麼懼不懼內,四弟就別說笑了,你三嫂向來賢淑,又豈是那些不懂事的婦人。不過是為兄一心想著讀書,四弟如此善解人意,應該能換位思考才是?」聰明點的人,就能聽出江雲康這會的潛台詞。若真為了兄長著想,這會就不該當面慶祝,應該顧及兄長感受,而避開來。可江雲傑不僅當著眾人面邀請江雲康,還以話來壓江雲康。以前眾人都覺得江家三郎和四郎關係要好,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個有心賣弄,另一個偏老實了點。江雲傑沒想到三哥突然能說會道起來,楞住的功夫里,三哥已經先行一步出去。他只能勉強和同窗們笑笑,「罷了,我三哥向來只愛讀書,還是我們自個去吧。」江雲康從族學出來,沒真急著回府。他看到木須先生的馬車后,想著跟去認個路,便讓書硯駕馬車遠遠跟著。不曾想,木須先生的車軲轆突然卡住,馬車用不了,倒是給了他搭訕的機會。木須年紀大了,若是走回去,得花上大半個時辰,明兒個也就起不來了,更別說上族學講學。見江雲康邀請,倒也沒矯情,一塊兒上了馬車。等坐定后,他發現江雲康只是端坐著,並沒有套近乎的意思,想著坐了別人的馬車,指點一二也是應該,便道,「三郎在族學中,似乎沒有要好的同窗?」「讓先生見笑了,學生為人刻板無趣,又沒有頂好的學問,很難讓人心生欽慕。」江雲康淺笑道,倒是沒露出被排擠的尷尬。木須哦了一聲,轉而又道,「可做學問如做人,為官者也不可能獨木成舟,太過孤僻也是不好。不說同僚間需要互幫互助,一大家子相互扶持才能仕途更好。」點到為止,若是能聽進去,也不枉他們今日的機緣。「先生說的是。」江雲康意有所指地道,「可朽木難成棟樑,交友也要看品行,若是同有遠大志向,自然該好生來往。但只是酒肉朋友,不要也罷。」木須意外抬眉,原以為江雲康是性子孤僻,不曾想江雲康早已看清同窗人品,這倒是讓他有些驚嘆。話說到這裡,馬車也駛到木須先生的居所。
江雲康下車送木須先生到門口,等木須先生進門后,才轉身上馬車。但馬車剛拐了一個彎,駕車的書硯突然掀簾,壓著嗓子道,「三爺,您看那個是不是二姑爺?」江雲康推開木窗,從縫隙往外看,確認當鋪門口徘徊的是二姐夫顧赫之。他對這個二姐夫很沒好印象,好色還家.暴,若是在現代,他分分鐘帶著姐姐去離婚。可現在是古代,嫡母和父親對庶出的二姐根本不關心,沒有娘家撐腰,連和離的資本都沒有。瞧著顧赫之進了當鋪又出來,江雲康讓書硯去當鋪打聽下。過了會,書硯回來小聲道,「當鋪的夥計,說二姑爺當了一些首飾。三爺,您說二姑爺方才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會不會是偷了二姑奶奶的嫁妝來換錢用?」「肯定是這樣。」江雲康的面色陰沉。想到林氏說二姐滿身是傷,讓書硯駕馬車悄悄跟上,等發現顧赫之到花樓門口,和一群同僚一人挽著一位姑娘進去后,他胸口就蹭蹭冒火。若是江雲康出面讓顧赫之丟臉,顧赫之回去后,肯定會變本加厲地對二姐。他不能貿然出面,卻也咽不下這口氣。打量了會花樓門口的龜.公和姑娘們,江雲康心生一計,把書硯叫到跟前,附耳低聲交代。與此同時,顧赫之剛和同僚們坐下,他們都是武將,行徑多放浪,幾個人大咧咧地四散開坐著,懷中各抱著一位嬌滴滴的美人。顧赫之看著懷中的嬌軟美人,伸手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掐了一把,引得美人低聲嗔道,「顧爺,您輕點。」「好春桃,爺才剛來,你就這般不經玩么?」顧赫之猥瑣地笑了下,隨後和同僚們舉杯,「大傢伙今日敞開了喝,由顧某做東,不用客氣。」有人請客喝花酒,誰都高興。顧赫之的那幾個同僚,立馬拍馬屁說起追捧的話來,引得顧赫之連連大笑,在春桃的面頰上親了好幾口,吃了一嘴的胭脂。不一會兒,就有彈曲的姑娘到來。跟著一塊進來的,還一個當鋪夥計,他拿出一張收據,笑盈盈地停在顧赫之跟前,「顧大人,實在不好意思,方才小的忘記把典當的收據給您,這都是珍貴的首飾,您可要拿好收據,日後也好贖回去。」顧赫之剛放話要做東,這會當鋪的夥計就來送收據,臉瞬間僵了。他的那些同僚,面色更是精彩。他們都知道顧赫之好色貪玩,對家中娘子不甚喜歡,可拿娘子首飾典當來做東,這不僅僅是厚顏無恥,還非常掉價。而且會親自去當鋪,想來首飾也是偷拿的。在場的人雖說官職都不高,但也有個一官半職,這種丟人的事還是頭一回遇到。當即就有人起身,和顧赫之拱手道歉,說今日不宜飲酒,要告辭了。那當鋪的夥計,也走得飛快,好像知道顧赫之會大發雷霆一樣,匆匆跟著走了。雅間里剩下的幾人,都很尷尬,坐不是,走也不是。直到顧赫之推開春桃,掀翻酒桌,開始破口大罵,其他人才匆忙離開。而今日的事,不需多久,就會傳得滿城皆知。顧家兒郎偷夫人的嫁妝喝花酒,這等丟人的事,狠狠打了顧家臉面,顧老爺聽說后,親自拿棍棒打了顧赫之幾十下。往後大半個月,顧赫之都沒能下床,更別說興風作浪了。不過這是過些日子的事,眼下的顧赫之也只是丟了臉面而已。等在花樓附近的江雲康,等看到顧赫之的同僚們訕著臉出來后,才心滿意足地讓書硯動身離開。開了幾十年的當鋪如何會忘給收據,不過是他給了夥計好處,花了二兩銀子,快半個月的例銀,可心疼了呢。事後等京城傳起來,顧家自顧不暇,更是沒功夫去查。就算真查起來,就連那夥計也不知道是誰收買他,畢竟江雲康沒亮身份,也沒出面。因著顧赫之的事耽擱了一個時辰,等江雲康回府時,天邊殘留的一抹夕陽,眼看著也要落下了。他徑直回了書房,但還沒坐下,彩萍就匆匆過來,說三奶奶找他有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