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殺青
「咔！這條過了，道具組準備道具，跟演員講解一下怎麼使用。」
遲沖看著氣喘吁吁的主演們沒說安撫的話，反倒沖著還咬著牙挺著的群演們道：「辛苦大家了，大家再挺一會兒，等拍完，每個人都加五十塊片酬，發燒感冒的都可以憑醫院病例收據報銷！」
別看五十塊不多，可對於向來不受重視的群演來說，是一種另類的認可，加上醫藥費能報銷，一下子，原本已經累得不行的群演們，就又被激發了新的動力！
道具組人員，「遲導，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遲沖點頭，「夏郁給你十分鐘醞釀一下，十分鐘后開拍，OK？」
夏郁比了個OK的手勢，
「沒問題。」
十分鐘后，場記打板，
「Action！」
夏郁不止一次模擬眼前的場景，但是怎麼模擬都不如真正體驗一遭來的更真實。
前面的幾場戲鋪墊，她幾乎已經代入進去了，十分鐘的醞釀，情緒臨近爆發點。
她在人物傳記里，多番琢磨過這一幕，「這時候的暮無雙已臨近崩潰邊緣，她僅剩的一點信念在泯滅。」
她看向陸星演的目光是空洞的，如果說兄長的死令她對這個世界絕望透頂，那麼……給予她希望卻又硬生生將這個希望打破的陸星演，便是壓垮她意志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很累，但還不能倒下，她還欠了別人一些東西……
哭嗎，沒有，她哭不出來了。
雨水從她髮絲滲透下來，從臉頰一路劃下。
她突然抬手，一劍挑斷陸星演蒙著的眼紗，那雙眼睛很好看，她見過很多的眼神，憐憫，譏笑，怨恨，不敢，絕望……卻沒有見過這種。
那滿腔的愛意心疼憐惜，幾乎溢出，也許有悔恨，可她無所謂了。
她嘴巴動了動，欲言終止，眼已無神，唯剩一片死寂。
陸星演渾身顫慄，「那是怎樣的眼神？」
就像是行屍走肉。
沒有了任何生命氣息……
就在這個時候。
劇本中不存在的一幕出現了。
鏡頭裡，飾演陸星演的胡暢突然地伸手，想要撫摸夏郁的面龐，然而，一把劍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制止住了他的行動，他瞳孔突然為之一縮，接著一串眼淚從他眼眶流出！
這一刻，監視器這邊，陳川露出了意外的目光，胡暢跟他們工作室合作很多次了，科班出身，演技是有的，但中規中矩，實在沒想到，這一刻，演技竟然有所突破。
他看向遲沖，發現遲沖努努嘴，讓他看向夏郁，他頓時明白，那小子是被夏郁帶進去了。
胡暢完全融入了這個角色——陸星演闔眸，大仇已報，能死在她手裡，他心甘情願，死而……無憾！
「嗖」，長劍從陸星演脖子擦身而過，只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刻，暮無雙伸手活生生將自己雙目剜下，連著陸星演雕刻的木簪，不悲不喜丟到了陸星演腳下，一字沒有，卻又道盡了兩人恩怨糾葛。
長發披散，形容狼狽。
這時的暮無雙應該是心如死灰，這是夏郁琢磨暮無雙這個人物所得。
可是真實演繹了這麼長時間后，她覺得，暮無雙的情感爆發還是太單薄，所以當血水從雙眼留下來的一瞬間——
本該是最悲涼，最絕望，最心灰意冷之時，她突然扯開嘴角笑了。
而這一刻的笑，沒有了譏諷，更無恨意，有的只是解脫！
她不是真想死，只是這個世道不允許她活著，她真的累了，再沒有力氣掙扎了。
她卻不知道，她這一笑，別說現場的演員了，就連兩個導演都有一絲頭皮發麻。
他們原以為，夏郁的演技之所以能夠在同齡人中突出重圍，那雙眼睛功不可沒，可這一笑，讓他們意識到，能讓她的演技更富有層次感，靠的不完全是那雙眼睛，而是她對於人物的了解！
她是真的代入角色了，這一刻毫無疑問，她就是暮無雙！
兩個導演也好，程志清禾沁也好，都知道，「暮無雙」這個人物，立住了！
「咔！過了！」
所與人看著夏郁的背影一步步陷入雨幕與黑暗盡頭，也都跟著屏息起來，尤其是到了懸崖邊緣，是真怕她跳下去，直到導演咔的一聲，所有人頓時驚醒！
「啪啪啪啪——」隨著遲沖第一個股掌，緊接著片場便響起了掌聲，不大，卻也沒被雨聲淹沒。
旋即重重舉著小喇叭即指揮起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大家趕緊收拾收拾，煮好的薑茶趕緊給大夥分一分，趁熱喝了，別感冒生病，明天還有別的戲份，都回酒店好好休息，今天在場的，每人加五十塊錢片酬，錢不多大家不要嫌少！」
「不少不少——」
「謝謝遲導！！」
一下子，片場就活動起來了，井然有序。
因為天還下著雨，眾人也沒有原地慶祝，不過都是知道，這一場戲結束，夏郁的戲份就正式殺青了。
導演喊咔的當下，孟冬第一時間衝過去扶著夏郁了。
懸崖邊做了防護欄，主要是怕演員入戲太深，畢竟以前有過這種先例。
「還好吧？」孟冬把毛巾遞給夏郁。
「沒事。」夏郁搖搖頭。
「演的很棒！」
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太A了，孟冬想起來，心跳都止不住！
「沒演砸了就好。」夏郁笑了。
「行了，咱們快點回去，我這邊怕是撐不住，你別也弄感冒了。」
飾演陸星演的胡暢躺在地上恍惚了好幾分鐘，導演沒讓人靠近，一直等到他自己反應過來，遲沖才遞過手，一把將他扶起來，笑道，「怎麼樣感覺還好吧？」
擤了擤鼻子，看了一眼往更衣間走去的夏郁，「過癮！」
等到更衣室的時候，夏郁碰到了禾沁，她微微一笑，伸手，「演得很好，這場戲之後就該殺青了吧？祝賀殺青，希望還有合作對戲的機會。」
禾沁演技是同齡女演員中很不錯的，只是長相與心態限制了戲路，不過合作一場的話，雖然都不是隨口一說，卻都知道，這種機會不多的。
娛樂圈慣來是捧高踩低，就夏郁這種狀況，沒幾個演員會主動來往。
在衛靜城的劇組還好，要是出去吃飯逛街，一旦被狗仔拍到傳出去，基本就要替夏郁承擔一部分罵聲，這也是夏郁平時拒絕屈子溢約飯的原因。
在劇組不算地位超然的程志清，也就屈子溢跟禾沁對夏郁表達過善意，夏郁自然是很感激的。
夏郁將滿是道具血的手往戲服上使勁蹭了蹭，握住了禾沁的手，回以一笑，「我也希望有機會能跟禾老師合作一場。」
夏郁生理期才過一半，平時來痛的時候不多，可今天她預感有點不妙。
這一場雨一淋就是一整天，為了順利拍攝完這一場戲，夏郁中途也沒敢多喝多水，生怕憋壞了。
戲一結束換完戲服，孟冬就趕緊給她沖了一杯紅糖薑茶，讓她捂著一個早就備好的熱水袋，以防萬一。
剛走出更衣間，就看到站在棚口的屈子溢和飾演陸星演的胡暢向她招手。
「祝賀殺青。」
夏郁原本妝容就不濃，卸了妝，更無損她青春靚麗，臉上固然有疲倦，可聽到這兩聲真心實意的祝賀，臉上的笑意頓時就衝散了疲憊，握手不方便，乾脆握拳，「合作愉快！」
兩人一怔，然後笑著都握拳撞了一下，「合作愉快！」
她預感果然沒錯，回酒店的中途，一股劇烈撕扯就洶湧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