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話:「那替東家翻案的徒弟……」
二門上的婆子通報李湛過府時,陸煙正在姑射居東側的小樓里寫字。
聽了通傳,她把筆一扔,讓燕兒跟在後面捧著那本她這幾天日夜趕工抄寫的佛經,一主一仆去了正院。
陸家如今只有她一個人,原先二門一關還能分個內外院出來,現在出了姑射居對她來說都算外院,索性就把停靈的正院做了待客之所,若有人來弔唁就請到靈堂,若有客拜訪就奉到東邊的敞廳。
陸煙領著燕兒去了東敞廳。
東敞廳里,李湛正背著手立在堂中,透過窗子看陸府正院里來往景然有序的的僕婦,越看心裡越是滿意。
說起來,這府里從樂媽媽倒台到現在也沒幾天,就這幾天的功夫,府里下人的精氣神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頭七那天他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這府里的樣子,聽渺渺說了她那新奇的管家法子。若說那個時候府里還只是被強壓出來的規矩整齊,如今這樣,卻像是山間溪流里被水流不停沖刷打磨的鵝卵石,一天比一天順服妥帖,真正有了三朝世家的氣派。
想不到渺渺於庶務上竟頗有天分,二郎有福。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李湛回頭,看見陸煙領著丫鬟過來,臉上便自然地露出一個笑容來:「渺渺找我有事?」
陸煙看著李湛的笑臉,心裡覺得有些不忍。
李浚和嚴敏之間的姦情,不單是明目張胆地欺辱到了她的頭上,對於李湛這個以軍功入仕的武將來說,更是一種明晃晃的羞辱。
明明來之前都打算好了,可事到臨頭,陸煙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真的要那麼做嗎?
——讓李湛親眼看到從小疼愛的親弟弟和自己未過門的妻子通姦確實是最方便快捷的做法,可事發之後,李湛要如何自處呢?
陸煙想到上一世那張蒼白腫脹的臉,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用力地錯了下后槽牙。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微笑起來:「不是什麼急事,大哥先坐,嘗嘗我新調的茶。燕兒!」她揚聲叫道,「去拿那罐『寒山三問』來。」
燕兒有些訝異地看了陸煙一眼,見她神色不似作偽,明白過來,急忙夾著那本還沒拿出來的佛經小跑了出去。
李湛雖有些摸不著頭腦,「你的丫頭?怎麼也跟你小時候似的,說風就是雨。」話雖如此,卻順著陸煙的意思和她往茶桌前坐下了。
「我的丫頭,自然隨我。」陸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轉口先問起樂媽媽那案子的進展。
進展當然是沒有什麼進展的,倒不是因為樂媽媽如何鐵骨錚錚,而是眼下大理寺實在是忙得顧不上她了。
張牙婆那案子牽涉太廣,簡直是拔出蘿蔔帶出泥,那一地窖的姑娘首先就解釋不清,每個都要比對查出來歷。
有些神志清楚的還好,修養過來便能說清自己是哪一家的丫鬟又是誰經手賣到這裡來的,可有些根本就已經瘋瘋癲癲,哪裡還能問得出信息,只好和京城附近這幾年人口失蹤的案子比對,想看看能不能瞎貓碰上死耗子。
誰知道竟真的就查出一個,是京里一家布莊老闆的獨養女兒,去年上元夜走失的,當時鄰里左右還有傳言說她是和人私奔了的。
布莊老闆從知道女兒丟了就病倒了,這案子本應石沉大海,可偏偏這老闆卻還有個徒弟,這徒弟是個有良心的,不止有良心,還有本事。但凡查出了點東西就要來京兆府上報,這一年裡提供的線索少說也有上百條,也正是因為這起案子信息詳實,才會讓黃海清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那地窖里救出來的姑娘中的一個,同這布莊老闆家失蹤的女兒十分相似。
這下大理寺的衙役們算是拿到了鐵證,可以對那張牙婆上刑逼供了,那張牙婆也不是什麼鐵齒的人,幾輪刑一過便把她知道的事情吐露的七七八八。
原來那姑娘確實是與人有私情,可並不是同人私奔,而是被人誘哄失了身。她原以為那人得了她的身子定會娶她,可沒想到情郎原來是豺狼,幾番糾纏過後厭煩了,就拐了她出來,把人賣給了張牙婆。
那姑娘樣貌美,性子卻烈,知,張牙婆打著斷她念想的主意,尋了幾個極其骯髒下流的乞丐姦汙了她,誰知道這姑娘萬念俱灰之下,竟存了死志,把吃飯用的筷子藏在袖子里,瞅准了機會一筷子插進眼睛里——流了許多血,卻並沒有死,只是從此以後人就瘋了。
張牙婆知道自己說了這些以後再逃不過一個死,索性破罐子破摔,本著拉人墊背的想法,把京城裡暗地干拐人賣人的一整條產業鏈上的人交待得七七八八,這些都要挨個摸查,其中還牽扯了許多豪門陰私事,甚至幾乎要牽連到幾位皇子之間的爭鬥。又有人說,這張牙婆既然是官牙,那麼當初舉薦她的保人及審批通過的官員也要詳查,如今大理寺和京兆府就在查這個,都忙得人仰馬翻。
陸煙注意到的卻是李湛提到的另一件事,「大哥是說,那替東家翻案的徒弟,姓常?」
「是啊,那徒弟是布莊老闆家撿到的孤兒,就跟著老闆姓常,大名卻不知道了,渺渺要是想知道,回頭我替你打聽。」李湛說完這句話后,陸煙的臉色有那麼一刻看起來非常古怪。
細看之下,似乎是在憋笑?
「多謝大哥了,這樣的義士,確實十分難得。」陸煙竭力忍住想要捂臉的衝動。
她該怎麼跟李湛解釋?這姓常的徒弟,十有八九就是她上輩子那位精明強幹的商隊大掌柜,常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