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裹屍
米月決定親自回省城,突審還在省城打工的張定富夫婦,好在孩子失蹤的事,還沒有通知這倆夫妻,米月要當著這對夫妻的面,查問孩子的來歷,然後商定下一步的偵破方案,她隱約預感到,在這起鬼案的背後,隱藏著一個拐賣兒童的重案。
米月人還沒有回城呢,劉翰墨的電話就一個勁地打過不停,說是晚上約好一個同學一道吃飯。
米月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家裡窮,父母生她三姐弟,她老大,下面一個弟,一個妹,三個孩子念書,偏米月會念書,每學期的成績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念初二時,父母不想讓她念了,讓她在家做家務,干農活,供弟念書。後來是學校的朱校長帶著米月的班主任易珍秀親自來家裡做米月父母的工作,勸了大半天,米月爹就是不鬆口,直到校長親口答應免了米月的學費,才讓米月爹點頭。考大學時,米月為了不增加家裡的負擔,報考了公安大學,父母賣糧賣豬,還到處錯的錢,才供她上的大學。
米月後來才知道,朱校長親口答應免了米月的學費,其實是班主任易珍秀私下裡悄悄墊的,米月在大學期間,每年都要去看望恩師,一來二去,認識了恩師的兒子劉翰墨,劉翰墨年長米月四歲,在政法大學法學系畢業后,在東州成了一名律師。米月畢業后,劉翰墨的父親已不在了,當年的另一個恩師朱校長早已故去了,易珍秀被劉翰墨接到了東州安家。
米月畢業離開學校那天,是劉翰墨開著車來學校接的她,那時,米月已被錄取到東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工作,開心的米月,同劉翰墨一樣,渾身充滿著浪漫和激情,劉翰墨的小車在鋪滿金色晚霞的公路上賓士,車上播放的,是一首令她心曠神怡的歌曲:《斯卡布羅集市》
你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裡的一位女孩問好
她曾經是我的愛人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綠林深處山岡旁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在白雪封頂的褐色山上追逐雀兒
上面不用縫口,也不用針線
大山是山之子的地毯和床單
她就會是我真正的愛人
………
米月心醉了,就是這首歌,把劉翰墨帶入了她的世界。
米月想既然劉翰墨催命似的,她也不好推託,回到城裡,天已黑了,正趕上晚飯時間,她想要讓吳昊與楊茹一道去,楊茹道:「你男朋友請飯,我們就不好去當燈泡了,這樣,你先去應約,我們倆去打聽張定富的住地,打聽好了,我給你打電話。」米月只好應了。
入城的路上有些堵車,米月趕到劉翰墨定下的廚神店家時,已快到八點,劉翰墨已等多時了,米月見翰墨對面坐著一個人,翰墨忙介紹:「我老同學杜峰,現在是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副支隊長。」峰杜一見米月,便站起身來,一米八幾的身高,比劉翰墨要高出半個頭,好像剛理出了個平頭,人就顯得有些虎氣,一邊同米月握手,一邊對劉翰墨道:「翰墨,你小子艷福不淺,我吃醋了噢。」劉翰墨樂呵呵道:「夸人也不是這麼誇的,」對米月道:「你們這些當官的人,是不是都是這麼拍馬屁的?」米月心裡明白,劉翰墨一向對官員都有一種不屑的心態,忙笑笑問杜峰:「我同省廳經偵也打過不少交道,怎麼沒有聽說過你?」杜峰笑道:「我原來在深源市局,來省廳不久,要不,翰墨還能讓我到現在才認識你?」米月道:「到省廳不久就是副支了,那一定不簡單。」劉翰墨道:「原來是深源市局最年輕的經偵支隊長,幾次破獲部督辦的大案,被省廳看上了。」米月驚道:「去年中央台報道的偵破『5.12』轟動全國的非法傳銷案,原來就是你呀!」杜峰笑了笑道:「今天不說這個了。」米月明白,忙收了口。
幾道菜上來,米月一看,明白這劉翰墨有些顯擺,看了看杜峰,杜峰笑著對劉翰墨道:「翰墨,過份了噢,你這樣,我們只好aa了。」劉翰墨取出已醒了酒的拉菲爾,一邊給兩人倒酒,一邊笑了笑道:「你算算,我們多久沒有這樣子在一起了,兩三年了吧,都說忙,這年頭,誰不忙?我好不容易逮你這一次,如果隨隨便便應付了,我這心裡過得去么。」杜峰笑道:「怎麼樣,這幾年不見,老同學大發了?」劉翰墨嘆息道:「你聽說有幾個干律師界的能大發的?掙點口水錢而已,有生意就有點錢賺,沒有生意呢,就只有吃老本,哪像你當官的,旱澇保收。」杜峰冷笑道:「行了吧劉翰墨,別在我們面前裝苦大仇深,你什麼時候領我們去半島花園看看你的別墅,讓我們也開開眼?」劉翰墨苦笑:「你又在取笑我了,我一介草民,也就只有這點奢望了,哪像你年青的處領導,前途不可限量,以後還得多倚重呢。」米月聽了,明白翰墨話裡帶刺,忙笑笑打打岔:「都別說這些說廢話了,快吃吧。」
劉翰墨一邊說著,一邊給米月和杜峰布菜:「這石斑魚,八十多斤,肉太老,只有魚頭有些吃頭,這紅燒石斑魚頭,是這館里老師傅的絕藝;這水魚,要吃就要吃大的,這是我的一朋友從他鄉村老家弄來的,有八九斤,野生的,這傢伙長這麼大,至少也得十年八年,我只要這它的裙邊和它的幾條腿;這大龍蝦,不用說了,裝門面的,不要見笑,沒有它,不成樣子。」
米月不能喝酒,正好餓了,只吃菜,聽翰墨兩人說同學之間的事。
米月正享受著佳肴,電話就響了,是孫副局長電話,米月頭皮一緊。
「聽說你回東州了?」
米月苦笑,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孫局,便道:「剛回,正在吃飯呢。」孫局道:「回來正好,東城區那邊出案子了,死了一個人,身份查明了,名叫王玉山,我聽說你們在辦的『鬼面人』案也在查這個人,我的意見,如果查實就是這個人,就併案了,你一併負責弄這個事吧。」
米月一聽,一時驚得久久沒有答話。
「這樣,你現在弄這個鬼面人案,大谷村的案子,你弄不弄得過來?」
弄不過來又怎麼樣?米月想,她還能把案子推給誰?
「局長,還是我來弄吧,我沒有其他要求,只要您當好我的後勤部長就是了。」
「這個沒有問題,只怕你吃不消?」
「吃不消又能怎樣?除非你能把張支叫回來?」
東城區東明河屍案現場,燈光通明,河兩岸圍了一大堆人。
「屍體是從這河裡的水閘邊被在河裡撈垃圾的人打撈上來的,屍體被一塊白布裹著,死者無明顯外傷,無溺水特徵,初步判斷是殺人後拋入河裡的,死者渾身只穿一條藍色短褲,隨身發現一**行的銀行卡,根據這張銀行卡的記錄,死者叫王玉山,男,三十二歲,卡內有五千三百元錢。」負責現場勘查的東城區公安局刑偵大隊長顧明道。
「除了銀行卡,有沒有發現其他有證明身份的證件?」
「沒有,這張銀行卡,還是在死者的鞋中的鞋墊里發現的。」
「屍體什麼時間發現的?」
「下午4點鐘左右。」
「死亡時間呢?」
「初步判斷,死亡時間應該在三天前。」
米月到了河邊,找了一張白紙放入河水中,看了看水流速度,問:「那清潔工在嗎?」
一名六旬老人被顧明叫了過來。
「你說說,在發現這屍體之前,什麼時候在這裡打撈過?」
「我負責的這一塊兩公里河段,只有這一塊積聚的垃圾最多,所以我在這裡來的最勤,我估摸,這屍體在這裡停留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小時。」
「您在這河段工作多久了?」
老人道:「我年青時候,還是這河上的船工,這條河,我最熟悉了,我打撈過的屍體也不少,看您剛才測水流速度,看來你也是內行,但這河段各處的水流速度不一樣,這一處的水流是最慢的,依我判斷,這屍體要是三天前拋到河裡的話,像這樣的天氣和河水水溫,屍體要在兩三天後才上浮,上浮后才有可能被流水沖走,我估計,少說也離這裡有四五十公里了。」
米月點了點頭。
米月看了看屍體,與王玉山的照片無異,她細細看了看裹屍的白布。
「這白布,是私人旅館用的床單。」米月道。
「怎麼看出來的?」
「一般的白布,不會四周都鎖邊的,而且從白布的大小規格看,正符合一張單人床單的規格,更重要的是,床單有長時使用過的痕迹。你想想,一般家裡人使用床單,有用白布的么?」
「賓館酒家也是白布床單,醫院的也有呀?」
「這是空白床單,沒有印上任何名稱標誌,而賓館酒家用的床單,一般都會印有賓館酒家名稱或標誌的,醫院用的白布床單,也同樣都會印了紅十字標誌或某醫院的名稱,很少有醫院哪怕是門診室的床單是空白的。」
米月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的電子地圖,從撈屍地點到河上游五十公里處,正是明陽縣城。
米月對顧明道:「你同陽明縣的吳局聯繫,請他們配合,既然是在私人旅館,那末,這旅館應該是在靠近河岸的旁邊,殺了人後,順便拋入河裡,因為如果距離河道太遠,他們會通過埋屍或其他更難讓人發現的手段處理屍體,不會放入容易暴露的河水裡。我們先從河沿岸找私人旅館,我判斷,王玉山身邊,還應該有個人,那就是鄒紅艷,讓他們都一併排查,兩天後,我要結果。」
……
天快亮的時候,米月一陣困意襲來,回到家裡,粗粗沖了涼,便一頭倒在了床上,可又作怪,躺在舒適的床上,偏又睡不覺,腦子裡一片雜亂,王玉山怎麼會死?是吳重九親屬或身邊人的報復?吳被害才不到兩天的時間,吳的身份還沒有查出來,報復有這麼快么?如果被人謀害,會因為什麼事與吳重九有牽連?吳重九到底又是個什麼人?鄒紅艷現在的命運又如何?是不是同王玉山一道被害?這個案件的背後,是不是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團伙在進行罪惡的運作?
……
米月被一陣電話聲驚醒時,已是上午八點,吳昊來的電話:「張定富的住所找到了,在城西郊的一出租屋裡,他妻子劉四清正好在家。」米月哦了一聲,道:「你發個地址給我,我馬上過去。」
米月到了張定富出租房的城郊,才深深感到,無論多麼現代化的都市,城鄉結合部的這個「三不管」的地方,永遠都是治理鬆散的地方,到處是髒亂差,垃圾遍地,蟑鼠橫竄,棚屋亂搭,污水刺鼻。張定富的出租屋,是一棟陳舊的三層小樓。樓上的牆壁到處長滿深綠色的苔蘚。樓前電線、電纜蛛網般穿過,房前路面是一灘灘的泥沙,兩旁是一堆堆的垃圾。
米月的面前有劉四清,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個子不高,身材卻也勻稱,臉上有些憔悴,聽說是公安民警,警惕地問:「定富沒有事吧」米月問:「他在哪裡?」四清答:「他在工地呀!」米月道:「不是他的事,你坐下來,我有事問你。」四清忙遞了凳子出來,三人坐了下來。
米月定了定神,正色道:「我們今天專程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你買的那個孩子,被孩子的親生父母派人搶回去了。」
米月就這麼開門見山,她不想同這四清逗彎子了,她要在對方的猝不及防下,毫無防備的餘地。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四清先是一陣發怔,然後才神色慌亂,語無論次。
米月掏出了孩子與四清婆婆合影的照片,送到四清手中:「我是昨天剛從大谷村趕來,你婆婆怕你著急,還沒有告訴你,也不讓我們告訴你,現在,你可以給家裡人打電話問問。」
「格子這個王八蛋,我找她算帳去!」四清顯然逼急了,一時氣得兩眼冒火。
米月鎮定道:「你先淡定一下,把情況給我們說說吧。」
四清氣呼呼地對米月道:「他們是怎麼搶走的?」
「你婆婆中午帶孩子在觀音洞敬香許願時,突然被人抱走的。」
「那大白天的,村子里那麼多人,都死絕了么!就那麼眼睜睜地看他們把孩子搶走!」四清更是來氣了。一面說,一面就要撥打電話,米月問:「打給誰?」
「我給我老公打電話,都不行么?」
「你老公現在還在工地施工呢,說不定還在高空作業,你這電話一打,會給他帶來什麼後果!你先冷靜一下,把情況給我們說清楚,我告訴你,拐賣兒童,是犯罪行為,非法買賣兒童,也是犯罪行為,我希望你能把事情說清楚,這樣的話,我們可以以坦白自首行為減輕你們的罪行。」
「我自己花錢買的人,還犯什麼罪?」
「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條的規定,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但是買方這邊如果積極配合警方破案有功的話,是可以免除處罰的。」
四清呼呼地出粗氣,胸部一起一伏。
「我問你,你買的這個孩子,是誰介紹的,你是從誰那裡買的,花了多少錢?」
四清一聲不吭。
吳昊道:「如果你不想在這裡說的話,那麼,我只好請你去公安局說了。」
「是格子,格子要了我7萬塊錢。」
「格子是誰,你是怎麼認識或聯繫到他的?」
「我只曉得她叫格子,一個五十多歲的女的,是我老公工地的一個清潔工給我老公介紹的,說如果想要孩子的話,可以花錢買一個,我老公後來找清潔工幫忙,清潔工就要了我的電話。」
「清潔工是誰?」
「我沒見過清潔工,我老公見過。」
「格子在哪裡?你有她的電話或照片嗎?」
「她約我見面,都是在公園裡,每次見面都不是一個地方,打過來的電話,都是用公用電話,就是路邊的公用電話。什麼照片?他怎麼會給我留下照片!」
「除了格子,有沒有見過其他人?」
四清搖了搖頭。
米月掏出了紙和筆:「這樣,你把她的長相體貌特徵細細地給我說,我畫給你看,還有,你們每次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見面,打來的電話號碼,孩子什麼時間抱過來的,交的錢是現金還是電子交易,都一一給我說清楚。」
米月向羅定富打聽到了清潔工的住址,卻已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