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偏愛與錯愛的較量

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小劍了，這個周日的下午他們剛出發回省城，我就發了信息給小劍：「今晚一起吃飯。」即使已經很累，但我還是驅車去了小劍家，去到他家門口時，看到院門緊鎖，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才四點多，他怎麼會不在家呢？我拿出手機打響了他的微信電話，有鈴聲在我身後傳來，轉身看到是他，手裡還提著不少菜，原來他是去買菜了。

「嚇我一跳，我以為你去哪了。」

「城裡就這麼大還能去哪？」

「你把手機給我。」

「幹嘛？」

「我才想起來我居然沒有你電話號碼，發信息你老是不回，以後不回我就打你電話。」

我搶來他手機撥響了我手機然後還回給他。

「進來幫忙做飯，你早點吃完早點回家。」

「都還沒來到就趕人。」

「老是神出鬼沒。」

「我這次提前跟你說了好吧。」

他不接話了，我心想：他不會是生氣我這麼久都不來吧？那麼說他的心還真的被我焐熱了，真煩，明天又要上班了。

「你是想我每天都準時出現嗎？」

「我沒有這麼想。」

「我最近真是被纏的心力交瘁，你都沒發現我瘦了嗎？」

「你一直都這麼瘦。」

「更瘦了好吧。」

「被誰纏？」

「你會吃醋嗎？」

「吃什麼醋，不想說就別說。」

「嗯，好吧，確實是不知從何說起，反正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專心的在墨魚身上切著花，我摘著包菜。

「那些雜魚看著好新鮮是煮湯還是弄雜魚煲？」

「你想吃哪一種？」

「我想喝魚湯。」

「本來就是煮湯的。」

「你不覺得我們很般配嗎？總是這麼默契對吧。」

「都是同個地方長大的人飲食相同不很正常嗎？」

「你看，我只是隨便一說你就知道我剛才說的般配是指飲食上，跟你說話真的是好輕鬆呀，為什麼跟有些人說話這麼累呢，總是牛頭對馬嘴，哎...」我忽然想到了與前夫的艱難模式。

「你先去洗米，忘記煮飯了。」

我們分工合作很快就弄好了兩菜一湯，我們在飯廳相對而坐。

「為什麼以前你都愛在石榴樹下吃飯？」

「以前天氣熱呀，再說自己一個人吃點面隨便坐哪吃不行。」

「我想你了...」我冷不丁的突然說出這句話來，他正在喝湯也冷不丁的嗆了一下。

「好好吃飯，吃完飯早點回去，不要太晚了又說怕黑。」

「晚了你就送我回去唄。」

「大小姐，你能照顧好自己嗎？我很忙的好嗎？」

「每到下午就根本沒有客人了，你晚上哪裡忙了？」

他又不吭聲了只顧埋頭吃東西。

「我前夫每周都帶著孩子們過來我家，我真的被纏得心力交瘁。」

「既然沒有什麼大問題就跟他回去過回正常的生活就好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男人的話，我還是寧願孤獨終老都不會願意選擇他來陪伴，如果是被巫婆施了魔法硬把我和他捆在一起，我寧願選擇咬舌自盡也不想要有他的餘生。」

「如果這麼混蛋，那就直接趕他走，不必要為了不值得的人詛咒自己。」

兩顆熱淚滾進了我的飯碗里，我什麼都沒有說他竟然懂我曾經受過的種種委屈與苦楚，我咬了一下嘴唇不願抬頭。依舊低著頭趴米飯，也不夾菜，他雖然沒有看我，但他此時一定是與我心靈相通的，他知道我的委屈與窘迫，他快速吃完碗里的飯就走出飯廳到院子里給花草樹木澆水了。

只剩下自己的時候，我很快就平復了心情，吃完飯收拾好碗筷，我又面帶笑容的坐在了石榴樹下的矮凳子上看他忙活了。

「早點回去吧，看你也累了，明天還要上班。」

「好吧，那我回去了。」走到院門口我又轉頭對他說：「你在冰箱里備些耐放的瓜菜吧，我想你的時候可能會隨時空著肚子過來蹭吃的。」然後就驅車回縣城了。

周五晚上快下班時分小兒子又用他爸爸手機打給我說周六一早就過來，這次我拒絕了：「寶貝，媽媽這周末沒空，約了朋友一起出遊，你們留在省城休息一下吧，要乖呀！」我掛了電話下班后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小城，到了小劍家七點來鍾，院門敞開，院子里燈火通明，但沒人。我步入飯廳，看到他正在吃飯，桌上依舊是兩菜一湯。他對面位置的桌子這邊還有一副乾淨的碗筷。

「吃飯吧，剛剛好。」

「你怎麼也這麼晚？」

「剛好忙到這時候。」

「那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我不知道。」

「你不會每天都做著兩菜一湯等我吧？」

「你想多了，誰這麼有空。」

他年輕時就干過這種傻事，曾默默跟隨在我的自行車後面整個學期，曾經天天去我姥姥村莊挨家挨戶看別人院子里晾的衣服，只為了找到我，想到這些我心裡不禁一酸。原來偏愛是真的只會為特定的人設著固定的模式的。他還是原來那個少年！

我忍不住走到他身邊抱住他的頭失聲痛哭。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估計嚇得不輕，我放下碗筷，拿著我的手臂說：「怎麼啦？他又來欺負你了嗎？」

我只顧搖頭不回答，沒有人欺負我，我是對這份失而復得的珍貴愛情感動而哭泣。

「我沒事，你就讓我哭一會就好了。」他只好坐定讓我抱著他哭到自己平復之後我抽紙巾擤鼻涕擦乾眼淚坐到他對面像沒事人一樣乾飯了。他吃驚的定定看了我一會才端起碗來繼續吃。

今晚他終於不催著我回去了，他洗好碗筷之後關了院門，手裡提著一張摺疊躺椅爬到了頂樓，攤開椅子躺在摺疊椅上抽煙。我也跟著他爬到頂樓，頂樓還有個寬大的涼亭，涼亭房檐頂上的太陽能燈已亮起，旁邊還有一張早就放好的摺疊椅，地上有個裝煙灰的汽水錫瓶，椅子前面是野蠻生長的凌霄花和三角梅。估計是他平時每晚飯後都會上來這裡發獃吧。

「真是個發獃的好地方。」我也在他旁邊的椅子上躺了下來。

「你為什麼會回來？」

「冥冥中的緣分吧。」

「是冥冥中的劫吧。」

「你不是說不要詛咒自己嗎？往好的方面想好嗎？」

「我是在保護你，你不應該回來的。」

「即使明天不會到來我也沒有遺憾了，因為我已經知道了屬於我的愛情一直都在。」

他轉過頭來傷感的看了我一眼，我也眼含淚光的看著他，他又把頭轉正仰望星空去了，他重重的吸了口煙，又長長的把煙霧吹了出來。

「你看，有一顆流星。」有顆很亮尾巴很長的流星劃過，

「哇，又有又有，你看，好漂亮，有好幾顆。」我驚喜不已。

他臉上也舒展開了，帶著淺淺的微笑。

我們彼此默默的躺在椅子上仰望星空，沒有聊天，待到了十二點多的時候天空劃過很多的流星，雖然比不上在卡帕萊島看到的星空那麼美，但此刻心境卻是美得無以比擬的。

「遲到了三十年的流星雨終於都等到了。」我興奮得像個小女孩，跳著站起來虔誠的雙手合十許著願望。

「你不許願嗎？」我轉頭問依然躺在椅子上的小劍。

「我早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了。」他掃興的說道。

「真的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撇嘴笑了一下站起來說：「早點下去洗澡睡覺吧，年紀大了不要熬夜。」

我失聲笑了一下，從他嘴裡說出來真的很好笑，他過去給人的印象一直是痞帥痞帥的從不遵循死板的學校規則，現如今他竟循規蹈矩的注重起養生來了，歲月果然是把殺豬刀呀!

「你笑什麼？」

「因為我對你的印象還停留在痞帥的年少時，今晚才領略到你是位成熟有魅力的中年大叔，哈哈哈...」

「你也變化好大好嗎，以前一整天說不到一句話，現在都變話癆了。」他邊說著邊往樓梯里走。

「話癆大媽配中年大叔不剛剛好嗎？」我跑過去拉住他的手，十指緊扣，他沒有掙脫，任由我拉著他的手一起下到二樓。

他又到衣櫃里翻出棉被抱到客廳的沙發上，然後轉身去其他房間洗澡去了。我沒有關房門，洗完澡穿著他的t恤就鑽到被窩裡去了。

我一直聽著他的動靜，他洗完澡出來窸窸窣窣的活動了一下，然後聽到了打火機聲，他估計站在陽台里吸煙，然後過了十幾分鐘就聽到他走路的聲音，我非常期待他能進來。但他沒有，他似乎躺回沙發里抖著被子睡覺去了。

我輾轉反側翻了有一個多小時才睡著，第二天是被我的手機鈴聲吵醒的，是女兒的聲音：「媽媽，你今天真的出遊了嗎？」

「真的。」

「如果你還沒出發，我們想過去找你。」

「我真的不在家。」

「爸爸不相信，那你發定位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不在家。」

我不假思索的把定位發給了女兒，完全低估了前夫的卑鄙行徑。一看手機才九點來鍾，又繼續賴了一會床，閉著眼睛想強迫自己再睡會。樓下有詢問的聲音，有講價的聲音，實在是再難以入睡，只好爬起來洗漱完下樓吃早餐去了，不知道今天他會準備些什麼小吃。

飯桌上又有幾個盒子，我一一打開，有一小碗黃色的『鹼水機餅』伴著糖漿；一碗豬腸粉，蓋子上面還有一袋熱乎乎的醬料；一個表面看起來粗糙的純手工肉包；一杯豆漿；看來他已經吃過了，這些都是留給我的，當然是滿意的一掃而光。

今天我再也沒有上次的猶豫，吃完早餐就直接出來幫他賣花、扛花盆、裝植物土，根本不理會任何人的揣測或者說三道四，即使是會碰到我熟悉的同村人也無所謂了。

他的愛情很珍貴，任何人的言論都不配。

忙活到十二點多才一下子清凈了下來，我才剛坐下來休息，他又轉身到廚房煮飯去了，我也起身去幫忙。

「你去坐一會吧，沒什麼要幫的，湯早上就燉好了，就蒸條魚燙個菜心就好了。」我聽話的走出來坐到石榴樹下的矮凳子上並伸直了兩條腿。

他先把碗筷拿出來放在石榴樹下的桌子上，然後端出燉盅里的鴿子湯，又端出來白灼菜心，然後端出一盤沙姜爆炒手指大的小烏賊，然後又轉身去廚房把清蒸魚端了出來，我已經乘好了兩碗鴿子湯。

「你這生意不錯，每天都挺多人的。」

「可以溫飽。」

「挺耗體力的，以後我不在這的時候你也煮飯炒菜吃得好點好嗎？」

「能吃飽就行了，都一樣。」

「那你就是想我天天過來咯，我在這你有大魚大肉吃...」我俏皮的說著。

他準備說什麼回懟我來著，這時門口傳來了孩子們的聲音：「媽媽，媽媽...」

我驚訝得下巴都拉下一米長，放下碗筷站起來問：「你們怎麼會在這？」

「瑤瑤，孩子們說要找媽媽，我也沒辦法只好載他們過來。」

我不可思議的看了一下女兒又看了一眼前夫，這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女兒看我臉色不對勁無辜的說著：「爸爸說你不會這麼早出門的，說我們的突然出現肯定會給你驚喜，爸爸還帶來了你最喜歡吃的那家的蛋糕。」

「你帶孩子們出去吃午餐先吧，我在這吃完再去找你們。」我又坐回了原位，臉色嚴肅的吃起了碗中的飯菜。

「既然孩子們都來了，我也不熟悉這裡，你帶我們出去找吃的吧。」

「黎韓東，如果你再利用孩子們來動什麼心思，我會把孩子們的撫養權要回來的，我會讓他們留在這個小城讀書生活。」我失控到咬牙切齒。

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局面，前夫也感受到了我的怒氣，我看到了小兒子在旁邊嚇得呆若木雞，我突然就心軟了，放下碗筷，站起來拉著孩子們走出了院子，上了前夫的車。

我們在街上隨便找了家小飯店要了個包廂，點上了小城的特色小吃，在等上菜的間隙我鄭重的說：「今天媽媽有話想要和你們三個說，剛才你們看到的那位叔叔是媽媽初中時代的初戀，他也離婚多年了，我和你們爸爸也早已沒有感情。與他重遇之後我們發現彼此都還深愛著對方，但我們不一定會再婚，但我很珍惜他。至於往後你們想不想一直留在我身邊生活，你們現在就可以思考一下。」

「瑤瑤，你冷靜一點，我知道今天這樣沒經過你的同意突然過來確實是魯莽了，我沒有想到你會夜不歸宿呀。」

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決堤的邊緣，很想對著他的臉狠狠甩出兩巴掌。

「你閉嘴吧，這裡最沒資格說話的就是你，在孩子們年幼時你有多少個夜晚是在家的，在我和你婚姻存續期間你是堅持著多少年的夜不歸宿的，你是想我把你的面具撕下來嗎？」我已經顧不得去理會孩子們的感受了，這個男人的嘴臉真的是太賤了。

「你看你，又扯那些不存在的陳年舊事。」前夫眼神躲閃的辯駁道。

「不存在是嗎？琳琳等下吃完飯，我載你們回縣城，給你看一本紅玫瑰給我寄來的紅皮日記本，你大聲讀給弟弟們聽。絕對比你過去讀到的童話故事都精彩。」我挑釁的看向了前夫，他的臉色瞬間就黑沉了下來。

「瑤瑤，我只是擔心你遇上心懷不軌的人，既然你們是早就相識，我們都不會反對，你要重新戀愛那也是你的自由對吧孩子們。」他360度轉變的討好道。

孩子們也不小了，心裡自有是非判斷，即使他們不理解，我也不在乎了，我已經做好了豁出去的準備。

「媽媽，我一直記得你在珠海長隆那晚和我們的第一次談心，你不要生氣，大膽去過自己的生活吧。」大兒子握了一下我捏著拳頭的手背。

「媽媽，對不起，我不是要套路你的，我不知道爸爸叫我問你要定位是為了跟著你的定位走的。」女兒也趕緊解釋道。

「我非常歡迎我的寶貝們過來找我，就跟以往一樣提前跟我說，我叫好專車把你們接過來放鬆一下，然後回去省城繼續上學。在過去其實我們大家都相處得很好，但最近你們的爸爸舉動卻如此異常，已經嚴重打擾到我的生活了。」我解釋著免得孩子們以為我不再歡迎他們過來。

「瑤瑤我真的不知道有打擾到你，本以為是一周只有周末才可以一家團聚，我不辭勞苦奔波來回上千里路程也只是為了見見你呀。」前夫又露出那副無賴的嘴臉來了。

原本已經平息的火氣瞬間又竄上了眉頭：「我壓根不想見到你，我只想見到我的兒女們而已，野餐的那天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只是你已經習慣了當我的話是耳邊風，現在既然臉皮都撕下來了，我就當著孩子們的面再跟你說一遍，哪怕我孤獨終老我也不可能還會選擇你，所以收起你那份虛偽的嘴臉吧，我早就已經不稀罕了。」

「話不要說得太滿，老來你就知道還是有自己孩子的家才是最好的，你和他新鮮感消退後看能維持多久。」他不屑的譏諷道。

「爸爸，你不要再說了，無論媽媽多老我們都不會不理她的，她永遠都是我最愛的媽媽。」小兒子也聽出了前夫挑破離間的話。

「黎韓東，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離婚了再找就是會眾叛親離，你再找就是天經地義呀？何況你沒離婚就再找了。再說了，我只是找自己的伴侶並不代表我不要孩子們了呀，他們還是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命根呀，過去十幾年你都付出了什麼呀？你才是那個撿現成的小人呀...」

「好了，你們不要再吵了，你們的感情現狀早就應該攤開來說了，完全不必要再遮遮掩掩的，爸爸以為你對他還有感情，他確實認知不夠，以為來得常點就可以把你追回來，現在他該清醒了。」女兒阻止了我對前夫的人身攻擊。

「既然你們都清楚了我和他再沒什麼可能，那就不要再配合他做出什麼驚喜行徑。媽媽永遠都愛你們，也歡迎你們選擇留在縣城與我一起生活，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不可能的，想都不用想了，這種山卡拉鳥不拉屎的地方，資源如何和大城市比，你被你那些所謂的愛情沖昏了頭腦就算了，不要把孩子們拖累到和你一樣眼光短淺。」前夫激動的否決了我的提議。

「你們也看到了，我和他根本不是同一個頻道上的人，你們慢慢吃吧，吃完就回去吧，這周我想清靜一下。」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在附近掃了輛小黃車騎回到了小劍家，我臉上還掛著未消的怒氣。

「這麼快，吃飯了嗎？」小劍坐在石榴樹下的凳子上編織著花藤，我剛踏進院門他便抬起頭來詢問我，桌子上空空如也，已經收拾乾淨。

「還沒。」

「湯在飯廳的燉盅里，菜在廚房的蒸鍋里蓋著，自己去端來吃吧。」

「嗯。」

我去廚房裡把菜端到了飯廳的桌子上，看到燉盅和電飯鍋都還插著電線保溫著。又瞬間的百感交集，眼淚又不爭氣的湧出了眼眶。

我曾錯過了多少這樣的溫暖時刻，又承受了多少前夫給過我的心寒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