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決戰(五)
眾人不過休養了一兩日便又要出發趕往興慶府,所有人都面色沉重,不見一絲笑顏。
此次魔教與武林決一死戰,每個人都覺肩上擔子無比沉重,稍有不慎可能就會一敗塗地,此戰,他們只能勝,不能敗,哪怕有去無回,也絕不能退縮不前!
東方悅與王奇二人都將此事瞞了下來,還拜託穆年切勿將此事告知他人。穆年很是感慨與惋惜,感慨江湖大義,惋惜命運弄人。
「教主,該啟程了。」柳姨站在一旁,輕聲提醒道。
王奇不忍再看,對柳姨道:「柳護法,我等先行一步。」說著便帶水雲鄉眾人離去,只留李彧和照看何彧欽。
東方悅坐在床邊,獃獃地看著何彧欽,一言不發。
柳姨無法,只好退出去候著。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悅緩緩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將他緊皺的眉頭撫平,顫抖的指尖順著鼻樑滑過,觸在他的薄唇上。
屋內陽光傾灑,縷縷微風吹過,拂起一陣帳幔搖曳。
良久,東方悅才不舍的起身,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召集人手,出發!」
興慶府離此地不遠,快馬加鞭不過日余就到了。
雲教是最後一個到達的,此次不少江湖上的小門小派都來了,聽聞九大派要討伐魔教,紛紛前來助陣。
高單見人已到齊,邀眾位掌門齊聚一堂。高單端坐在上方首座,面容略有擔憂,「自洑零谷滿門被滅后,武林九大派如今只剩八派,而峨嵋、嵩山、崆峒三派路遇魔教中人,損傷慘重,已然來信表明其有心無力,打道回府了。」
眾人皆是沉默,武林九大派,除去桃花塘這個本就志不在武功的醫藥門派,剩下八派如今又要去掉被滅的洑零谷和退出的峨嵋、嵩山、崆峒三派,充其量只剩下五個門派。雖說不少江湖人士都前來助陣,但大家心裡都明白——此一戰,主力還是九大派。
引智住持道:「阿彌陀佛。武林雖然損失慘重,魔教一樣也受創嚴重,那左雋、林順還有一個堂主不都已經死了嗎?數數魔教現在也就剩一個宗無利,外加兩個堂主。大家不必灰心。」
王奇道:「苟幫主莫不是忘了,魔教可還有一個路子招。」
「他不已經隱居多年了嗎?」
丐幫苟幫主道:「大師可能還不知道,路子招已經出山。」
丐幫弟子遍布天下,消息最是靈通。哪怕之前有傳言說魔教右使路子招出山,大家也還心存僥倖,可如今親耳聽苟幫主如此說,那消息必然無假。
眾人面色皆是難看,江湖公認的十大高手前五里唯有東方悅榜上有名,那魔頭宗無利佔據首位,其次是一位隱居多年不世出的高人,第三便是東方悅,魔教右使路子招名列第四,第五則是一位獨來獨往的女俠,名喚石頁。武林中除去東方悅,武功最強者苟幫主也僅名列第六,若是同時對上宗無利和路子招,武林的勝算又要往下打幾折。
東方悅道:「也好,一網打盡,免得那路子招成了漏網之魚。」
屋中仍是沉寂。
高單打破沉默,「今日武林眾門派齊聚在此,想必大家也做好決戰的準備,管他魔教來多少人多少高手,我武林諸派一樣有!且邪不壓正,此戰勝利必然屬於我們!」
高單又問東方悅,「東方教主,不知您一人對付宗無利有多少勝算?」
高手之間勝敗只在一瞬,哪怕武功相近,往往也是難以逾越。
「三成。」
高單點點頭,「不低了。」說著對著東方悅抱拳道:「那宗無利就交給教主了,我等自去圍攻路子招。」
「好。」
高單鼓舞道:「今日武林眾多高手皆在此,就是耗也能耗死他二人,兩位不必憂心。據消息來傳,魔教眾人這兩三天就到了,大家今日回去好好歇歇,明日出發埋伏魔教!」
第二日辰時,各門派齊齊站在廣闊無垠的沙地上,個個雙手捧碗,一雙雙眼睛直視前方,哪怕眼睛里有不舍,有留戀,或有遺憾,更多的卻是堅定和不悔。
高單站在前方對著底下眾人朗聲道:「今日各位江湖好漢聚在一起,是為了討伐魔教,誅殺惡人!此戰艱苦,且兇險萬分,但不論前方何等艱難,我等誓要將魔教一網打盡,以慰亡魂!兄弟們,與我共飲此酒,以吾之力,還天下太平!」
「以吾之力,還天下太平!」眾人高呼,一口飲盡碗中酒,用力擲之於地,「滅魔教,除姦邪,雖死不悔!」
高單滿面激動,高聲道:「出發!」
眾人埋伏之地就在賀蘭山山麓,居高臨下,兩面夾擊,不怕攔不住魔教。
眾人一直等到黃昏,這才見前方塵土飛揚、黃沙滾滾,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眾人皆是緊張,心知這是魔教來了,就連東方悅,手心也難得的冒出了汗。
高單早就派人在底下隱蔽之處拉了線,果不其然,就見領頭的幾個人被馬索絆住,馬匹紛紛跌倒,人也被甩飛了出去。高單看準時機,大喝一聲,「放箭!」
頓時萬箭齊發,如雨一般向谷中人射去。
不料魔教早有準備,三五聚作一團,前頭的兩人用盾當下箭雨,箭矢落了滿地。
一陣箭雨過後,只聽一人哈哈笑道:「現在的武林都淪落至此了嗎?埋伏傷人,卑劣至極!天天說我們魔教窮凶極惡,也沒見你們正道手段光明到哪去!」
高單才不管他,手持長槍當先沖了過去,「跟你使光明手段的早他媽被你魔教殺光了,少廢話,今日就要就要你血債血償!」
眾人一聲發喊,揮舞著兵器跟高單齊齊沖了下去,與魔教戰作一團。
高單一柄長槍使得虎虎生風,直出直入,逼得路子招連連閃躲。兀川道長趁此機會近身上前,使出本門的太極劍,與高單的長槍一剛一柔,剛柔並濟,左右夾攻路子招,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路子招大怒,右腳後撤,迴旋踢出,右腿搭在長槍上,一招千斤墜使出,一腳死死踩在長槍上;右手大拇指與中指牢牢夾住長劍,三人竟就這麼僵持住了。
路子招啐了一口,「名門正派還以多欺少,要不要臉!」
高單運轉內力與他比拼內功,咬牙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就是我名門正派的宗旨!」
苟幫主一棍打飛一個魔教教徒,見三人在這裡僵持不動,揮著打狗棒就要往路子招身上打,卻不料一道劍風襲來,逼得苟幫主不得不鬆手避讓,同時也迫使後面三人撒手分開。
「是嗎。」
三人順著聲音望去,就見一人一襲黑袍,一張黃金面具蓋住大半張臉,那人手持摺扇,一雙眼睛幽冷似魅地盯著三人——正是魔教教主宗無利。
路子招跑到宗無利身後,罵道:「以多欺少,臭不要臉!」
高單等人理都不理,作勢就要攻上去。
宗無利搶先一步,一腳踏出,一掌撥開長槍,再順勢一推,直與苟幫主撞上去,高單忙想後撤,就不敵宗無利,眼見就要與苟幫主相撞,就聽「嗖」的一聲破空聲,宗無利竟撤了手。
東方悅見宗無利已然現身,也不再躲藏,慢步從三人身後走出,對高單三人道:「高盟主,這裡就交給我吧。」
高單等人點點頭,轉身去支援其他人。
宗無利背著手上下瞄了眼東方悅,倒是有些驚訝,擺手讓路子招去攔截高單等人,對東方悅道:「東方教主竟然沒去天山,真是出乎本座意料啊。」
東方悅眯了眯眼,語氣更是沉了下來,「下毒之人是你,倒是不出本所料。」
「本座只是沒想到,東方教主對水雲鄉那小子那麼看重,竟然為了本座而放棄給他採藥,不知是說教主對他不是真心呢,還是他在你心裡還不如本座?」
東方悅毫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抽出柳姨早前給她準備的軟劍,「今日,就以你血,來償還彧欽遭遇的一切!」
東方悅軟劍一抖,揮劍便上前刺去,宗無利閃身躲過,一把摺扇轉在手裡不斷阻攔軟劍的攻擊。
軟劍如靈蛇一般不斷朝宗無利身上攻去,宗無利手一抖展開摺扇,劍尖抵在扇面上難進分毫,整個劍身都被折成一個弧形。東方悅順勢左手並指向宗無利點去,右手向上一滑,借著彈力劍尖快速地上下抖動,左右夾擊宗無利。
宗無利向後連退數步,左手兩指夾住軟劍,右手並扇對上東方悅的劍指。
兩人打的難捨難分,表面上看兩人勢均力敵,東方悅卻明白,一直都是她在進攻,宗無利防守,幾十招下來她不是找不到宗無利的破綻。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每次她看到破綻時宗無利早就改變了招式,僅僅只是一瞬的偏差,也讓她無從下手。再這麼打下去,要麼她力竭而死,要麼宗無利轉守為攻,最終死在他手下。
東方悅也無法,只得先跟他纏鬥著,再做打算。
漸漸地,東方悅就有些體力不支,心下暗道不好。對上宗無利,本就沒幾分勝算,先前在皇宮與楚為和禁軍首領對掌比拼內力受了點傷,之後又一路舟車勞頓沒能好好養傷,此刻內力竟有些提不上來。
眼見宗無利一扇攻來,東方悅顧不得許多,使劍與他對了上去。
宗無利察覺東方悅的內傷,不禁一聲冷哼,「有傷還敢與我斗?找死!」
又是一掌,將東方悅震退數步,拄著軟劍,單腿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宗無利掐著嗓子冷笑道:「你有傷在身,本座殺你雖說勝之不武,可你硬要送死,本座就成全你!」
說罷便以扇為劍,直朝東方悅刺來。
東方悅橫劍一擋,往旁邊就地一滾,躲過宗無利接連刺下的劍招。
宗無利知曉她有傷在身,更是不懼,只是心煩就怕誤了時辰,因此出招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辣。
形勢倏然變換。
東方悅見他出招越來越快,越來越狠,心知他想速戰速決——機會來了!
事已至此,東方悅知道就憑她和石頁兩人,正面對打也未必能拿下宗無利,要想殺了他,唯有拼上自己這條命。
東方悅心下一橫,不再閃避,調動體內內力,發狠般將畢生所學全部使將出來,再不管宗無利攻來的扇柄,也不管自己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只一味進攻。
宗無利心下更是煩躁,東方悅這般不要命的打法,縱使她受了傷,畢生功力使出來那也不是鬧著玩的,看來速戰速決是無望了,如今只能專心應對,耗死她就完了。
東方悅要的就是宗無利這個內心不靜——心不靜,這就有了五分勝算。
當世兩大高手決鬥,直將黃沙捲起滿天飛,整個天空似是都被黃沙湮沒,就連一旁激斗正酣的正邪兩派各大高手,也忍不住不約而同停下手,圍觀這場絕世之戰。
漫天飛揚的黃沙中,眾人只隱約瞧見一片刀光劍影、人影交雜,兵刃交接聲不絕與耳。
東方悅的招式越來越快,宗無利越來越不耐煩,沉聲道:「你找死!」
東方悅不語,見宗無利呼吸越來越快,心知他已耐心耗盡,時機已到,遂故意露出破綻,門戶大開。宗無利果然上當,右手一抖,合上摺扇朝著東方悅的胸膛連刺數招,東方悅奮力抵擋,卻還是被他一扇打在心口上。
宗無利正得意之際,忽覺背後一道凌厲的劍風襲來,宗無利立馬回身格擋,獰笑道:「石頁?真是稀客!」說罷一掌將石頁震退數步。
石頁冷著臉,漠然起劍回鞘。
宗無利還想說什麼,忽覺不對,腹部一片冰涼,低頭往下看去,只見胸口赫然突出一把沾滿血跡的長劍,汩汩鮮血順著劍尖流下去。
路子招大怒,「教主!」
高單反應過來,立馬出手攔下路子招,圍在一旁的眾人頓時又激戰起來。
宗無利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切,突然發功回身一掌打退東方悅,把東方悅打的拄著劍艱難地半跪在地上,大口吐著血。
宗無利緩慢朝東方悅踏出一步,僅僅一步,耗盡了宗無利所有力氣——終是倒了下去。
石頁蹲下來扶著東方悅,冷淡的眼裡此刻卻滿是欽佩。
「東方教主。」
東方悅撐著劍,滿嘴鮮血,努力沖她笑道:「石女俠能來,著實令我……倍感榮幸。」
「教主說的什麼話,武林聯手討伐魔教,我怎能不來?」
東方悅又是一口鮮血吐出,眼前一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宗無利那一扇打碎了她的心脈,她果然回不去了……
柳姨等人圍在東方悅身邊,眼眶裡滿是淚珠,「教主……」
此刻的東方悅,雖是亂髮飛揚、滿臉血污,其眼底的堅毅不悔卻是令石頁有些動容,她忍不住問道:「教主可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東方悅燦然一笑,都說人死之前,往事都會如雲煙般浮現,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她眼前,她的師父,她的師兄,她的教眾,她的舟兒,還有何彧欽……
「希望你不要怨我……」
喃喃低語,終是隨風飄散。
裕武六年十二月初六,武林與魔教決戰於興慶府左右,魔教教主宗無利、右使路子招等人伏誅,武林盟主高單、雲教教主東方悅、武當掌門兀川道長等人戰死,傷者不計其數。天下震動,人人敬仰。
裕武六年十二月二十八,陳王召集益、荊二州之力舉兵謀反稱帝,國號陳。
裕武七年一月十八,西北軍大破漠北兵,沙赫可汗派遣使臣赴京求和,稱臣納貢。
裕武七年二月十二,衛王率兵平荊州叛亂。
裕武七年三月二日,西南平宜軍副將邵黃仁歸附朝廷,與衛王裡應外合,於寧州俘虜叛軍首領陳王劉氏。
裕武七年五月六日,叛軍劉氏押解回朝,劉氏凌遲處死,其家眷盡皆斬首。
數年後皇帝勵精圖治,減免賦稅,休養生息,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為治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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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