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第555章今日方知我是我
硝煙散去,光芒消斂,世界重新有了聲音,有了色彩。
人們這才震驚地看見,天帝眉心滲出了一滴暗紅的血珠,暗得幾近發黑。
這是靈台受損?
致命么?
堂堂天帝,難道竟真會死於一擊之下?就是再被圍毆、再傷重,也不應該啊……
「我之劍……『我』之劍。」天帝喃喃重複了兩遍,低聲而笑:「都在求『我』,相煎何急……朕至今沒能明白,你們的敵我是不是搞錯了。」
秋無際的神色十分蒼白,可以看出這一劍也幾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量,連懸浮半空都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卻聽天帝哈哈大笑了起來:「私?朕生而為帝,掌控兩界,言出法隨,朕之所欲即為公也,何謂私?伱看不慣,無非你不是朕!」
硝煙漸散。
「那才能找到『我』……」天帝仰首望天,出神地看著虛空,忽然道:「但那種『我』,朕卻不想要。」
楚天歌小心翼翼地接近天帝所在,只見一個老態龍鐘的老者,帝冠脫落,白髮蒼蒼,無力地盤坐在虛空,身上已然隱現瀕死的屍朽之臭。
道不同。
老者慢慢睜開眼睛,沖著楚天歌溫和一笑:「你的神色,竟似難過?」
她輕輕嘆了口氣:「青龍破碎,白虎遭囚,朱雀零落,玄武斷足……四象何辜?那滔天怨恨,陛下知否?求我與求私之間,陛下怕是有點誤解。」
秋無際微微一禮,沒說什麼。
躲在遠處的天兵天將齊齊拜倒,萬眾無聲。
天帝嗤笑一聲,沒有爭辯。
「朕為天帝,豈能死於小人之手!」
天帝一聲狂笑:「你怕是早有所悟,卻想打斷我之悟吧……格局如此,反不如一介女流。」
這不是欠不欠的問題,求「我」之人,說這種話簡直可笑。
天帝後方楚天歌丟掉斷劍換了一把,警戒地看著天帝的背影,暗自調息。聽到秋無際的話,他也忍不住點了點頭,這確實是反派與否的分水嶺。大家都想掙脫,但行事不同。
也不願脫離。
有一道黑氣浮於天際,於是烏雲密布,暴雨傾盆。
「朕要的就是虎視六合,言出法隨。若是做不到,那死於社稷便罷。」天帝慢慢道:「你的道途,朕不要。這才是『我』。」
楚天歌抿了半天嘴唇,終於開口:「陛下此前被域外天魔所侵,臨終之時終於斬魔得道,此幸也。」
竟是要把這一界徹底破碎,不讓道尊撿便宜!
道尊飛速封閉天門,也是重重噴出一口血來,消失不見。
楚天歌和秋無際都頂不住這狂暴的混亂,齊齊噴出一口血來,抽身飛退。
楚天歌沒有拒絕,眼睜睜看著天帝的身軀如同風化一般,一點一點散於虛空,漸漸消逝。
連楚天歌都怔了怔,暗自沉思。
天帝真的要隕落了。
這是至死都要做個「傳位的先帝」,而不是被殺的末帝,還留下了讓楚天歌繼續幫他揍道尊的承續。
似有意念在虛空回蕩:「朝聞道,夕死可矣。」
楚天歌秋無際對視一眼,都誠心行了一禮:「恭喜陛下得道。」
秋無際一愣:「陛下此言何意?」
楚天歌虛弱地嘆氣:「陛下恩遇於我,雖然有目的,但……我還是得記情的。要不是陛下討伐於我,我真的不想和陛下翻臉。」
楚天歌無語:「你傷得根本提不起半點力氣,還是先服藥休息吧,否則出去不也是個累贅。何況……你老公太強了,我現在覺得他根本就是無敵的,都不知道你擔憂什麼……」
他忽地爆喝,伸手一攬,那懸於虛空的陰陽圖竟如實物一般被他生生撕裂,於是一手擎日,一手摘月,乾坤倒轉,錯亂陰陽。
秋無際蒼白的臉色也微微有些泛紅,自己當初也是差點一劍殺了他,好像說這話是沒什麼底氣。
「道尊被天帝最後同歸一擊打傷,天外天顛倒錯亂,我們要怎麼做,父神有安排么?」楚天歌低聲問秋無際。
「這也是你幫助天道的原因?他恩遇你太多。」
「是。我對陛下說過,我樂意……便是如此。他不欠我,是我欠他。」
那儒雅仙意的天帝,再也看不見。
楚天歌不知道怎麼定義自己的新職業。沒想到,兜兜轉轉,竟是天帝自己親口用上了天道構想的「域外天魔」借口,親自傳位自己,送給楚戈一個完滿的填坑。
隨著一聲斷喝,日月相擊。
天帝這一萬年,從來沒有脫離天命。
天兵天將們沉默片刻,都慢慢道:「參見……紫薇陛下。」
秋無際定定地看著他有些瘋狂的笑容,忽然道:「所以他設定了你的好處,你就當作理所當然……然而你羈於這些好處,再也沒走出來,始終不過他設定的天帝之心,又如何求『我』?有哪些東西,是屬於你自己的嗎?」
天帝發現自己萬年來,壓根就沒欣賞過這種美。
但那也是道。
楚天歌心中顫動。
正在此時,空中傳來道尊的嘆息:「他身受致命之創,你們卻還在和他辯經,卻不知他在趁此時休養生息?斬草除根,方得清凈。」
天人五衰……
秋無際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他好菜的……」
很美。
天帝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秋無際道:「是。」
恐怖無匹的力量在中央爆起,那始終重疊於天界的天外天都在這恐怖的爆炸之中被炸得顯形,三十三天顛倒錯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天帝已經雙目微闔,微微笑著,傳念天地:「朕此前被域外天魔所侵,幸得紫薇帝君與真武帝君斬魔點醒,幸未造成差池。而今朕當歸去,傳位紫薇帝君,爾等視之如朕,共擊天外天,不可違逆。」
「呵……果然不一樣。」天帝轉頭,看見遠處慢慢接近的秋無際,微風之中,隨著她的接近,層雲皆散,在她的身後彷彿有著神聖的光暈。
聽天帝這麼問,秋無際倒也有些怔忡,卻依然搖了搖頭:「天道造物,給予你我生命,縱橫一生,福壽綿長……反天反天,他欠你什麼?」
始終困著天帝的陰陽圖驟然旋轉起來,天地熔爐,似煉乾坤。
他忽然笑道:「朕……我的神念也去過現世,雖然當時情況混亂,被人堵了回來,但其實還是可以傳念於人,和人合作。但這麼長的時間,我從來沒在意過現世科技,沒有在意過宇宙星辰,心中執念只在此界,逐四象、立天界、戰佛道、斷人間,卻錯過了生命之中不知多少。你那一劍,讓我看見了很多……朕要謝過你的點醒。」
秋無際搖頭:「我不知道,我要出去看他,他好像也在打架……」
也不知道萬年以來都在幹什麼。
「可能你說得對……我從來沒有脫離他所設的位置,便是做了再多,怕也是天所註定。」天帝慢慢道:「如果我能當自己不是天帝,不講什麼掌握乾坤,說不定僅僅去做個流浪漢,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菜么?」楚天歌轉頭四顧,不見本應來露個臉的炎千烈與大悲。
「這顛倒的三十三天,重傷的道尊,消失的佛魔……我只覺得,眾生如棋,早已被他看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