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棋子

安頓好曹末陽，秦悠回到大殿，見無慈正靠在椅子上，雙腿搭在桌邊，無善無惡也回來了，站在無慈身邊，看來都是在等他。

聽到腳步聲，幾人立刻起身行禮，秦悠擺手示意他們免禮，沿著石梯，慢慢的向玄魔椅走去，「這椅子……太高，爬起來真是累！」秦悠語氣疲憊，這一日他耗費太多靈力，覺得有些睏倦，腳步也變得沉重，懶懶的坐上那寬大柔軟的椅子，以手撐額，斜倚在裡面，「玄暮來過了？」

幾人等在這裡，正是要稟明此事，「大人知道？」

「知道，」秦悠半眯著眼睛，似乎快要睡著，「待曹末陽緩幾日，我們就去尋那些碎片。」

「似乎……玄暮也是沖著墨玉窮奇來的。」無慈謹慎的說道。

秦悠輕嘆一口氣，「讓他們先去尋吧，恐怕此刻已經動身了。」

玄暮和孑智二人在街上亂逛，「這泱泱人間，到哪裡去尋那些碎片？」孑智嘆，「師兄，那墨玉窮奇碎了不是一件好事，為何還要去尋？」

「此事若是傳出去，覬覦墨玉窮奇的都會蠢蠢欲動，到時五界將會大亂，咱們那位秦大人這幾日顧不得來尋，我們自然要快一些了。」

「他正忙著安頓那神識，估摸著且要修養幾日。」

「看來在他眼裡，這神識遠比那軀殼更重要。」二人相視而笑，「秦大人的這一劫，怕是過不去了……」

推開向善堂的大門，惡靈尖利刺耳的叫聲隨著陣陣陰風迎面撲來，秦悠沉著臉，眉頭微皺，青白色的長袍在風中翻飛，於這一片漆黑中顯得格外耀眼，從石縫中滲出的水滴沿著縫隙蜿蜒而下滴落到秦悠肩頭，蒙上一層潮濕的霧氣，搖曳幽藍的鬼火讓這地牢顯得更加陰寒。被鎖魂鏈牢牢禁錮在石板上的惡靈看到秦悠似是看到了一塊新鮮的美味，嚎叫著想要撲上去，秦悠被吵得頭疼，將指尖捻出一團白光，輕輕一彈，一顆定魂珠躥入惡靈身體，他便乖乖閉了嘴。無善無惡抬了一張椅子請秦悠坐下，秦悠緩緩搖著扇子，語氣清淡，「說說吧，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他抬眼看向惡靈，這惡靈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嘶吼，「放開我！」

「哦……」秦悠低聲應著，緩緩走到惡靈面前，手中的扇子一揮，鎖魂鏈便鐺的一聲落在地上。守在門邊的無善叫道，「大人，不可……」

話音未落，這惡靈一陣狂風般向秦悠沖了過來，將他逼進角落，大張著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秦悠嫌棄的別過臉，用扇子擋住他嘴裡散發的陣陣惡臭。

無惡無善沖了進來，將鎖魂鏈一甩，精準的厄住惡靈的喉嚨，惡靈尖叫著，瘋狂扭動身體，巨大的力量把拖著鎖魂鏈的二人狠狠摔在地上，秦悠瞅準時機，兩根指頭穿進惡靈的身體，揪住一根細若髮絲的靈識使勁一扯，惡靈立刻痛苦的嘶嚎起來，倒在地上痛作一團。秦悠笑道，「不是挺凶么？你是好好說，還是要我將你的靈識一根一根拔出來再說？」

惡靈渾身顫抖，大口喘著氣求饒，「好好說，好好說……」

秦悠將手抽出，用錦帕擦了擦沾滿了粘稠的如將要凝固的血漿一般的黑色物體的手指，咸腥的氣味讓他覺得討厭。復坐回去，舒服的靠在椅子里，盯著惡靈，等他講故事。

「楚騰之殺光了喬家軍，邊關無人鎮守，蒼峪已經侵蝕了不少土地，邊境的村落很多都被屠殺，又遇上疫病，官府不管，我們沒飯吃，能吃的草根樹皮都被扒了個精光，後來連觀音土都吃不到了，只得離鄉乞討，可所到之處都是同樣的情形，看著孩子們都快要餓死，於是，於是……」惡靈捂著胸口泣不成聲，「娘親說她年事已高，活下去也是遭罪，讓我們……把她吃了……」

「嘖嘖嘖……你可真下得去口啊，」秦悠壞笑道，「恨么？」他湊近惡靈，像是詢問，又像是要勾起它心中那股強大的怨念。

「恨！」惡靈嘶吼著。

「恨誰？恨自己吃了娘親，還是恨讓你吃了娘親的世道？」

「我恨我應該了結了自己讓她們活下去，可我又怕沒了我這些老小也活不下去；更恨那狗皇帝、那些狗官，把我們逼到如此境地，而他們卻日日歌舞昇平，我要轉世，來世……」

「來世……」秦悠眉毛輕挑，一副不屑的模樣，「弒母而食之，還想轉世？」

「我要了結這亂世，至少讓我的孩子們好好的活下去！」惡靈咬牙切齒，強大的怨念騰空而起，秦悠眼裡浮出一絲欣喜，驚訝的感嘆，「好強的怨念！」於是沖無善無惡擺擺手，「你們倆，那幾個不聽話的，都是這樣么？」

「是的大人，犯了十惡的大罪，又不願伏誅。」

「如果轉世，想做什麼？」此時秦悠心裡已經有了主意，眉眼帶笑，看起來和善了許多。

「做個手握重兵的將軍，砍了狗皇帝的腦袋，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要謀反？那可又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看來不日我又要看到你了！」秦悠朗聲笑了起來，這笑看起來格外溫暖，倒真的像是同老熟人敘舊，「喏~他沖著另外幾隻惡靈揚了揚下巴，他們就是你的盟友，記住你的話，明正言順的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秦悠搖著扇子開心大笑，眼底的寒光雖被濃濃的笑意遮蓋了去，聽起來卻讓人愈發覺得膽寒。

秦悠拎起惡靈，命無善無惡把那幾隻也帶上，邁著大步去了閻羅殿。他將那惡靈往老閻案台上一扔，老閻與惡靈瞪著同樣驚恐的眼睛望著對方半晌，又看到秦悠眼裡那不懷好意的笑，莫不是那神識出了什麼問題，真的要砸了我的閻羅殿？「大……大人……這……」

「這十惡的罪真的不可赦？」秦悠晃著扇子，悠然自得的找了把椅子坐下。

老閻盯著惡靈向後退了兩步，慌張的跑到秦悠身邊，還不忘回頭看看，生怕它突然撲過來將自己生吞了，「吃人啊大人，還是自己的娘親，大不孝！如何赦得？」

「那還不是被這世道逼的，難道就要等著餓死？再說，那也是他娘親同意的。」

老閻嘆息，「往年間孝子割肉救母，現如今……」

「現如今你將這一眾惡靈全都扔到鎖魂山上，裝不下啊！」秦悠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撇眼看著老閻，委屈的很。

「這十惡不赦的惡靈，本就應該扔到鎖魂山上任它灰飛煙滅！」老閻氣憤，「若是連忠孝仁義都沒有了，何謂人間！」

秦悠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凡界本就是疾苦之地，事無完事，人無完人。但這該懲的惡還是要懲的，讓那隻去了結了現世，還一個天下太平，如何？」秦悠盯著老閻的那雙眼睛閃著奇異的光，不是等待應允的期盼，而是似笑非笑的殺氣，這句看似商量的問句此刻聽起來更像是命令，讓老閻心裡發虛，「大人，凡界的命數是天定的，許是還沒到時候……」

「那倆小兔崽子早忙著尋碎片去了，哪有空管你的命數，再這樣下去，天下的人都該死絕了，濁水溪可沒那麼大的地方！」秦悠將扇子一合，眼裡閃過一絲清冷的光，「你且讓他們去投胎，玄暮若是怪罪，讓他儘管來找我！」說罷，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