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狄青鱗傳奇 4,泰卦

番外 狄青鱗傳奇 4,泰卦

四萬慶州軍主動出戰,人馬陸續抵達環州北面一個名喚平野原的所在。

平野原是一大片開闊平地,左面有一個平緩的高坡,右面是一條峽谷。

十幾裡外,西涼軍五萬多精兵黑壓壓向前推進。

慶州軍布下傳統的左中右三個大陣,左邊是數千輕騎,列陣於高坡上方,居高臨下俯視平原。

中間是兩萬多的方陣,將中軍營寨團團護衛。有輕步兵、重步兵、弩手、箭手、長槍手、刀斧手、火炮兵、輜重兵。

右邊是近萬步騎,扼守峽谷出口,以防西涼人從此處突襲。

中間方陣打出「后勇軍」、「平虜邊軍」、「慶州將軍狄」的旗號,顯示此乃慶州軍主力。右邊打出「常武軍」旗號。聖教軍作為奇兵,故意隱藏旗號和實力。

西涼軍擺出決戰的姿態,保持陣型步步前進,不急於發動攻擊。

旌旗遮天蔽日,平原黃沙滾滾,眼見敵方儘是高頭健馬,強壯騎士,彪悍步卒。

西涼軍的戰略很簡單,四萬多主力正面壓制慶州軍中間方陣,以及左面高地上的輕騎。

張縛率五千驍騎及五千精銳步兵,穿過峽谷,閃擊右邊戰力孱弱的常武軍。擊敗常武軍后,再夾擊慶州軍主力。

慶州軍一敗,五萬大軍兵鋒直指環州、慶州。

拿下環州、慶州兩個重鎮,延州的側翼便暴露在西涼軍的攻擊範圍。

五萬西涼軍隨即東進,配合西涼王的十萬大軍,合擊延州方面顏天方的八萬人。

十五萬對八萬,穩操勝券,天朝的西北邊境從此大門洞開,任由西涼鐵騎蹂躪。

算盤打得很精細,只是誰也預料不到戰局的走勢。

平野原上空戰雲密布,氣氛凝重,一場血戰已無可避免。

西涼人首先發動進攻,他們一改慣用的騎兵突進的打法,步兵先行出動,大量騎兵則在側翼護衛,防止高地上慶州的騎兵發動衝擊。

大戰開始,

西涼步兵輪番衝擊慶州軍中間方陣,雙方箭如雨下,一排排的兵士不斷倒下,後面的兵士即刻補上。

西涼軍的步騎大多數來自西涼皇帝陛下的中央軍,弓弩強勁,刀槍嫻熟,雙方硬拼,慶州軍的步兵漸漸不支。

鬼宿、氐宿、談鷹三人在中軍營寨觀戰,鬼宿見己方前線有後退的跡象,命手下發出旗號,擂動戰鼓。

營寨的火炮兵聞聲出動,架起十幾部投石機,向西涼方面投放火雷火炮,一團團的火球呼嘯升空,劃過上千步距離,落入西涼步兵群中。頓時炸死炸傷數百人。

西涼人首次在戰場上領略天朝的火炮威力,軍中一陣陣惶恐騷動,攻勢大為減弱。

幸虧慶州軍配備的火雷火炮有限,發射了十幾輪,雷炮便已告罄。

這時,西涼人的騎兵動了,八千騎兵像兩陣龍捲風,分別從兩側飛速前插,意圖切割慶州軍中間方陣。

談鷹笑了,拔出長劍,叫道:「且讓我衝殺一番!」他飛身上馬,一手劍,一手長槍,大喝一聲:「聖教軍,建功立業便在今日,殺啊!」千餘聖教軍騎兵齊齊吶喊,奮不顧身,緊緊跟在他身後,迎向對方騎兵。

雙方騎兵短兵相接,戰馬交錯,刀槍亂晃,展開慘烈的廝殺。

聖教軍的騎兵多屬武藝高強之士,各種兵器運用自如,內力精深渾厚,戰場上硬對硬廝殺,很快便佔據上風,每每能以一敵二、以一敵三。一千多人居然抵擋住對方四千騎兵的衝擊。

談鷹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他的劍心三疊,已經練到高深境界,每一劍,每一槍,都蘊含三道奇異真氣,重重疊疊,一道更比一道強。一般的武林好手都極難防禦,別說尋常的兵士了。光是他一人,便擊斃對方好幾名軍官。有十幾個西涼軍中勇士,叫喊著向他合圍,都被他一一挑落馬下。

此時,平虜邊軍的三千騎兵也同時出戰,迎向另一側的四千敵騎。慶州軍以聖教軍、邊軍四千騎,對戰西涼八千騎。殺得難分難解。

西涼軍的領兵大將眼見占不了便宜,索性下令所有騎兵出戰。

至此,西涼人已經投入了一萬五千鐵騎。

而直到此時,高地上,慶州軍的數千騎兵仍然按兵不動,他們還在等待最佳的戰機。

鬼宿道:「重甲步兵該出動了。氐宿,你去助談鷹一臂之力。」

重甲步兵乃天朝的特有的兵種,每人全身覆蓋層層甲胄,從頭頂至膝下,都有厚甲防護,重達七十多斤,刀槍箭矢難以穿破。重甲兵手持長矛長戟、長斧重鎚,專破對方輕騎、重騎。

因甲胄沉重,打造不宜,造價高昂,且必須由身強力壯、訓練有素的軍士才能擔任。天朝的重甲步兵總數不過兩萬,慶州軍中配有一千五百人。

重甲步兵加入鏖戰,殺聲震天,血肉橫飛,戰事到了最激烈、最嚴酷的關頭。

高地上的騎兵戰馬仰頭輕嘶,不住地踢蹄,甩頭,馬上騎士勒住韁繩,保持整齊的衝鋒陣型。沒有中軍的軍令旗號,誰也不能擅動。

且說峽谷這邊,張縛滿懷壯志,催馬疾馳。他的手下,有百戰百勝的五千驍騎,五千精銳步兵押后。他的驍騎,行動如烈火,衝刺如尖刀,行軍速度、衝擊速度號稱西涼第一。憑著驚人速度與靈活的戰術,他不知多少次出其不意地撕開對方防守,打亂對方戰陣,直取對方薄弱之處,以少勝多,取得無數大捷。

他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因為對方,是慶州軍中戰力平平的常武軍。

他堅信,只要兩三次衝鋒,常武軍便會潰不成軍,無數兵士,將成為五千驍騎的刀下之鬼。

前方已經可以看清常武軍的旗號,張縛喝令全軍突擊,他一馬當先,血刀前指,率領部下狂風般掩殺過去。

很快,他就發現,他錯了。

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鐵桶戰陣,對方實力之強、官兵之勇猛、心志之堅定,不在五千驍騎之下,而決死之心,更是遠遠超過。

因為打著常武軍旗號的,乃是慶州軍中戰力最強的后勇軍!

后勇軍要雪恥,要擺脫配軍、苦役的卑微身份,重拾御林軍的驕傲,只有死戰,只有不惜一切代價戰勝敵人!

所以他們一步不退,所以他們爆發出驚人的恐怖戰力。

改換旗號,以假亂真,迷惑對手,誘使張縛輕騎來攻,正是戰前狄青鱗定下的制勝之計。

慶州軍的中間方陣,因為有了聖教軍的襄助,負責吸引西涼主力。而後勇軍冒充常武軍,擺在側翼,引誘張縛來攻。

因為攻擊側翼,是張縛的得意手段。

張縛猛然發覺,別說衝垮敵陣,再分割包抄的計劃,他的部下,已經陷入了苦戰,與對方糾纏成一團,什麼縱深切割、機動穿插,通通化為泡影。他的驍騎,除了盲目衝鋒,各自為戰,根本無法提起速度,也無法打出靈活的配合。

死戰、苦戰,一點點地消耗張縛五千驍騎的力量。

說時遲,那時快,峽谷中段的一處豁口,一支前所未有的騎兵出現了!

他們披著輕甲,披頭散髮,面帶鬼怪一樣的猙獰面具,舉著長刀長槍,張牙舞爪,狂呼狂叫,沖向張縛身後的五千步兵。好似地獄里冒出來的一群索命厲鬼、勾魂無常。

這些騎在馬上的魑魅魍魎,肆無忌憚沖入步兵戰陣,展開一邊倒的殘殺。

人頭、手腳,脫離身體而飛,如葫蘆亂滾,步卒們哀嚎,逃竄,躲避,心裡只一個念頭,對方根本不是人,那是莫可名狀的妖魔鬼怪。

「鬼啊!」

「跑啊!」

五千步兵死傷遍地,亂奔亂走,完全失去抵抗之力。

從豁口殺來、帶著面具的千騎,乃是狄青鱗領頭,從軍中精選的最強橫、最彪悍的騎兵。狄青鱗居中,哈丹、哈斗乞一左一右,縱橫衝殺,不給西涼人片刻喘息。

只一會兒功夫,五千步兵大潰,僥倖逃生的,僅僅兩千餘人。

後來天朝和西涼軍中便流傳一句話:「軍中有一狄,千軍萬馬莫能敵。」

狄青鱗自此名震西北,成為天朝一代名將。

擊退步兵,狄青鱗領兵包抄張縛後路,他策馬當先,一聲斷喝,響徹四野:「吾乃狄青鱗是也!張縛速速受死!」

張縛渾身傷痕,舉起血刀,喊道:「張縛在此,只管放馬過來!」

又到了兩大名將面對面的時刻,狄青鱗的長鯤刀亮如白晝,張縛的血刀暗如霧月。

當年京城比武,狄青鱗長刀急速電擊,崩開血刀一個小口,贏了張縛一招。

張縛當然意氣難平,多年來暗中刻苦練刀,只想尋機扳回一局。

幾年來,血刀越磨越鋒利。

張縛血刀先發,揚起凄厲刀氣,直取狄青鱗胸腹。

狄青鱗長鯤刀劈出,奇異的是,他沒有採用滄浪刀法的綿綿招式,一刀之後再一刀,招式分明,簡單直朴。

然而每一刀,都帶著綿勁暗勁,每一刀劃出,都讓張縛疲於招架。因為刀勢中的內力,夾雜了無數重勁力,好像一個巨浪,其中暗含了無數個小浪花的力量。

這是從秦虎的一心刀法中領悟的,新的滄浪刀法,化繁入簡,將數招化為一招。

兩人鬥了十幾招,張縛出招已經難以為繼,狄青鱗全力發出三招,張縛竭力抵擋,但第三刀已然破入血刀的防禦範圍,掠過張縛胸口。

張縛胸前的血口在擴大,鮮血在噴濺,他慘然一笑,勉強說道:「你,贏了。」

張縛倒下,死去。

五千西涼驍騎群龍無首,敗局已定。

不過,這些負死頑抗的騎兵,最後卻爆發出無窮的鬥志,無人敗退,無人投降,和后勇軍血戰到底。

王遜領兵圍剿,殺了一陣,迎面來了一個鐵塔般的壯漢,手臂如同普通人大腿一般粗,擎起厚背大刀,只用兩刀便擊飛王遜手中的長槍,跟著一刀砍中王遜前胸,總算他千鈞一髮之際,斜身一閃,避開要害,但仍然受傷墮地。

那巨漢正要補上一刀,結果王遜性命,遠處的別勒不台眼疾手快,怒射一箭,正中那人頸脖,那人手捂箭桿,向後重重跌倒。

手下兵士搶上來,攙扶王遜急退。

狄青鱗乾脆利落,擊敗張縛手下步騎近萬,揮師猛擊西涼主力。

而隨著慶州軍中軍戰鼓響起,早就守候在高地上的數千騎兵,雷霆萬鈞,從高處放馬衝鋒,直指西涼剩餘的兵馬。

西涼人再也無力回天,慌亂、後退、慘敗,然後一潰百里。

此戰,近兩萬西涼兵戰死,名將張縛陣亡。

但狄青鱗卻下令停戰,不再追擊。因為他知道,最佳的戰機已經錯過,西涼靈州方面,援兵正在不斷集結,僅憑天朝慶州軍三四萬人,無法奪取靈州。

把西涼人趕走,戰事目的已經達到。

而延州方面,顏天方接到環州方面的急報,知曉西涼一萬黑甲軍的存在,於是緊急制定方略。

他先引大軍前出,攔截西涼王的十萬大軍,然後暗中安排后軍與數萬民夫,在大軍必經之路的河川上築高河堤,堵住下游蓄水,再用長木、石塊、泥塊築成高壩。

顏天方親自領兵,與西涼王大戰數場,拚死不讓,直到黑甲重騎出動。

黑甲重騎人馬皆披厚甲,每三匹馬以皮索連成一組,列陣衝擊,氣勢如虹,延州軍果然不敵,節節敗退。一直退到河川附近,延州大軍迅速撤往高處,然後命人決堤放水。

河水滔滔,夾著泥沙、木塊、石塊俱下,黑甲重騎處身之處,變成一片泥淖。

騎士身上、戰馬身上的重甲,沾了泥水,陷在泥濘中,寸步難行。

顏天方下令輕裝步兵、弩兵、弓箭手上前圍殺。

此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西涼黑甲重騎戰死七千多,只有兩千多人返回本陣。

西涼王見戰事不利,下令全軍撤退。

延州和慶州一樣,取得大捷,但同樣無力攻取靈州。因為,靈州方面,西涼人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已經集結了足夠的兵馬。

如果當時西涼內亂一起,天朝能審時度勢,迅速調集大軍出征,任命名將大將統一調度,北上攻取靈州,切斷西涼平叛大軍的退路,伺機攻佔西涼京城,西涼的半壁江山,早就落入天朝之手。

可惜,戰爭沒有如果。

歷史也沒有如果。

縱觀本次天朝、西涼之戰,天朝仍是敗了,因為天朝損失的兵馬、民夫、糧草,遠比西涼要多。

要不是平野原大捷和延州大捷,天朝的結局會更慘,西北的數個州,將落入西涼之手。

不管如何,一切都結束了,戰爭不論輸贏,總是屬於不愉快的事情。

王遜胸口所中的刀傷極重,混混沌沌,不知睡了多久,終於張開雙眼。自己躺在一張軟床上,四肢無力,頭腦沉重,口乾舌燥,胸前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又硬又痛。

床沿上坐著一個人,輕聲道:「你醒啦。」

那是素娥。

她的臉色有些疲倦,一雙妙目微帶血絲,顯然在旁邊守候已久,但神情卻是愉悅的。

王遜道:「我昏了有多久了?」

素娥道:「三日三夜。」

王遜知道她夙夜照料自己,心中感動,說道:「辛苦小姐了,王遜……王遜無以為報。」

素娥卻道:「你跟表兄說了,這場仗如果不死,回來就向我求親,對不對?」

王遜咧嘴笑笑,微微點頭。

素娥道:「我相貌不好看,你不嫌棄?」

王遜正色道:「小姐乃才女,心底純凈,世間少有,我王遜求之不得。」

素娥怔怔半天,才開口說道:「唉,一個獃子,一個傻子,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王遜笑了,此刻,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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