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非攻 8,聖教的計劃
林楓晚搶上前去,扶起林夫人,見她呼吸如常,臉色如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她手指如風,迅速解開林夫人被封的穴道。
林夫人急道:「快去找唐溜子,只有他才能化解各位族老的劇毒!」
秦虎叫道:「岳母大人不必慌張,我們已經找到唐溜子了。」
唐真提著唐溜子,將他重重扔在地上。
其餘沒有中毒的唐門弟子,紛紛上前,準備扶起各位族老。唐慕人喝道:「各位族老身上有毒,大家小心,不要沾染!」
眾人大驚失色,有幾個反應機靈的,撕下衣襟,戴上皮手套,將倒地的幾人扶起、坐好。
唐慕人嘴唇發黑,勉強說道:「先將你們十九姑捆起來!」
唐溜子坐在地上,滿臉惶恐,低了頭,不敢抬首看著眾人。
剛才唐慕詩的話,林夫人已經盡數耳聞,她走近唐溜子,柔聲道:「溜子,眼下只有你才能解救整個唐門。你到底用的什麼毒?解藥呢?」
唐溜子怯怯地抬起頭,隨即又低下頭去,說道:「沒有解藥。我……我弄不出來。」
他說得是實話。毒藥,他才成功研製出來很少的劑量,已經被唐慕詩全部用盡。而解藥,他根本不會做。也來不及做。
林夫人道:「快把毒藥的配方寫給我!」
有人飛快地拿來紙筆,唐溜子戰戰兢兢,寫下十幾行字。
林夫人掃了一眼,她乃用毒的大行家,看了配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裡面的毒藥配料很雜很亂,有幾味極為罕見。
林夫人道:「把辟毒丹的配方也寫給我!」
辟毒丹的方子,是唐慕詩偷偷拿給唐溜子的,他記性甚好,還記得清清楚楚。當下將配方一一列出。
兩張配方一對比,林夫人心中已有計較,她急急走到唐慕人身邊,低聲道:「掌門人,我要開一張解毒單子,但缺了幾味藥材,唐家堡裡面不知道有沒有備用的?」
唐慕人聽了藥材名稱,啞聲道:「叫……叫唐真去我卧室,那裡有一個黑色的藥箱,你要的東西都在裡面。」
除了昏迷的唐慕詩、七爺、十爺、十二爺,幾名族老還在苦苦支撐,這些唐家堡的大人物,平時接觸毒物頻繁,身體內多少都具備克制毒物的強大抵抗力,兼之內力精湛,因此暫時保住了性命。
然而時間緊迫,情勢危殆,沒有解藥,他們還能支持多久?
半個時辰?兩刻鐘?還是一刻鐘?
唐真飛速取來藥箱,林夫人心思如同陀螺急轉,沉吟半刻,飛快地寫下一張單子,遞給唐真,說道:「快,快,將上面的草藥、毒藥按照份量一一備足,搗成漿糊狀,用清水喂幾位族老服下!」
一陣忙亂,終於各位族老、以及中毒的弟子都服下臨時配製的解藥,廳內其他人目不轉睛,緊緊盯著各人。
唐慕人深呼吸幾下,首先長身而起,點頭道:「有效!性命無礙了。不過餘毒還需慢慢清除。」
他轉向林夫人,深深鞠躬道:「多謝十三妹妹不計前嫌,救了我等。」
林夫人一笑,說道:「大哥不用客氣,都是骨肉血親,我義不容辭。但,十九妹你打算怎麼處置?」
唐慕詩也服了解藥,但仍未轉醒。
唐慕人嘆道:「慚愧,慚愧,我今日方知,咱們唐家的人,如果都不能精誠團結,無需外敵來犯,內部便已分崩離析,煙消雲散啦。」
他望著地上的唐慕詩,
緩緩道:「十九妹性子偏激,做事難免不計後果,這件事,為兄也有責任。先看管起來,好好調養身子吧。我以唐家先祖之名立誓,絕對不會為難於她。」
林夫人直視對方,說道:「她夫君的事情,是掌門人親自下手的,對嗎?」
唐慕人靜靜說道:「不是我。」
唐真忽道:「是我!」
眾人心中震驚,齊刷刷望向她。
唐真如無其事,微笑道:「那年我才十四歲,十九姑父將春藥偷偷下在我飲用的茶水裡,意圖霸佔我的身子。我心裡暗恨,便下毒報復,不過我沒有想過讓他死,只想小小懲戒一番。可能他情急之下,亂服解藥,各種藥物相衝相剋,反而要了性命。」
原來如此啊。
林夫人放下心事,又道:「那麼,十哥、十二哥呢?」
唐慕人慢慢踱近兩人,眼光里充滿煞氣,沉聲道:「老十,老十二,你們身上藏了毒粉,意圖不軌,你們以為我聞不出來?你們莊子里有我的眼線,你們以為我查不出來?痛痛快快都招了吧。」
十爺、十二爺連連求饒道:「掌門人饒命,掌門人饒命啊。」
唐慕人朗聲道:「老十、老十二包藏禍心,妄圖毒害同門,本人提議,廢除他們的族老資格,暫時關押,各位族老意見如何?」
三爺、四爺、五爺、林夫人齊聲道:「我等贊同。」
連一向懦弱的七爺也點頭同意。
「甚好!」唐慕人轉身向外,高聲道:「我宣布,以後只要是唐門子弟,不論嫡庶旁支,本門的刀劍武功、內功心法、暗器、毒藥,通通一視同仁,人人皆可練習。絕不藏私!」
他的聲音蘊含內力,遠遠傳出,唐家堡幾乎人人皆聞。
此刻,唐慕人終於恢復一代掌門英明果敢的風度和氣勢。
唐門眾人無不歡呼雀躍。
唐慕人道:「至於唐溜子,年紀還小,本次純屬受人指使,本人既往不咎。但活罪難逃,逐出唐家鎮吧,永遠不要回來。」
唐溜子臉色慘白,不敢言語。林夫人嘆了口氣,在他耳邊輕聲道:「溜子,以後你跟著我吧,跟我回大理。」
唐溜子又驚又喜,兩行流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一場大禍塵埃落地。林楓晚這才拖著秦虎的手問道:「你怎麼來了?」
秦虎摸摸腦袋,笑道:「你不在身邊,我總有些心神不寧,怕你和岳母出事,哎,你不怪我吧?」
林楓晚白了他一眼,說道:「我早就預感到了,你肯定不安分。回頭再好好審你!」
族老會之後,唐門恢復勃勃生機,內部矛盾大為減弱。唐慕人得到全族人的忠心擁戴,聲望更上一層樓。
正應了一句古語:略己而責人者不治,自厚而薄人者棄廢。
但還需要應付即將到來的聖教使者。
因此秦虎、林楓晚、林夫人幾個暫時留下來,靜觀其變。
第三日,聖教的使者終於到了!
以百勝神煞、傅抱月為首,其後是二十八宿的昴宿、危宿,以及數十名雄赳赳的聖教護衛。
唐慕人以及幾名族老、唐好、唐漢、唐真、唐川,加上嫡系的幾十名弟子,列隊在唐家堡大門相迎。
秦虎、林楓晚不顯山不顯水跟在人群之後。
百勝神煞跳下馬,抱拳大笑道:「在下石精城,見過唐掌門。唐家堡氣象森嚴,英才濟濟,果然有名門大派的風采。哈哈!」
唐慕人謙遜道:「過獎過獎,唐某也久仰百勝神煞大名,諸位一路辛苦了,請請!」
石精城含笑轉頭,說道:「傅小姐,你先請吧。」
唐門眾人大為驚奇,難道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才是正主?
傅抱月妙目一掃,在人群中見到了秦虎、林楓晚二人,飛身上前,如乳燕投林一般,撲進秦虎懷中,笑嘻嘻道:「師叔你好!師嬸你好!」
秦虎咳了一聲,輕輕推開傅抱月,說道:「月兒你好,幾年不見,你長成個大姑娘啦!」
他習慣地伸手,摸摸傅抱月的腦袋。
傅抱月抱怨道:「師叔又來揉亂我的頭髮,總把我當小孩子看待。」
秦虎哈哈一笑。
唐慕人更是詫異,林夫人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婿,居然和聖教使者有著如此深厚的淵源。
有了這層關係,和聖教交涉便有了緩衝的餘地。
唐慕人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唐慕人等人引聖教使者一行在大廳落座,石精城、傅抱月作為貴賓,坐於上首,唐慕人打橫相陪,其餘各人按主次尊卑分別就座。而秦虎、林楓晚則站在林夫人身後。
彼此寒暄幾句。石精城直入主題道:「關於本教的提議,唐掌門考慮的怎樣?」
唐慕人道:「國師天人修為,廣受朝野愛戴,聖教德澤天下,代朝廷管束天下各門各派,平息種種紛爭。唐門也屬江湖一脈,願意順應大勢,以聖教的號令為尊。」
石精城大喜道:「本教並無吞併各派的野心,各門各派的內部事務仍由大家自行處置,唐掌門深明大義,最好不過了。唐門一向執掌西南武林牛耳,結盟之後,唐掌門即是本教長老,長老地位尊崇,可參與教內大事。」
唐慕人道:「如此,多謝教主抬愛了。」
石精城見對方不再提起所謂的副教主的條件,笑道:「不知唐掌門還有什麼要求,石某可以轉告教主。」
唐慕人道:「唐門名聲再響,也不過是普通的江湖門派而已,只要是江湖方面的事務,我等願意盡心儘力,協助聖教。並無其他要求。」
石精城心想:此人精明無比,話里暗藏玄機,莫非他聽到了什麼風聲?
此行之前,教主曾面授機宜:
第一:收服唐門,為聖教所用,扶持唐門為西南武林盟主。
第二:利用唐門的影響力,聯合白夷、烏蠻等部族,出兵出糧,組成聯軍,配合聖教大軍南下大理。
唐慕人話裡有話,歸順沒問題,結盟沒問題,但僅限於江湖事務,其他事情,唐門不想過多介入。
石精城沉吟半晌,說道:「唐掌門的意思石某明白。事關重大,還是請傅小姐裁決吧。」
教主說過,如事情有變化,由傅抱月做主。
傅抱月笑笑,說道:「我聽師叔的。」
小姑娘語出驚人,眾人心中一震。
秦虎從林夫人口中了解過族老會上的內情,以他的聰穎,早就洞察聖教的圖謀,不過,他也料不到傅抱月會拋出這樣一句話。
難道一切都是國師的授意?
秦虎不慌不忙說道:「江湖人管江湖事,在下認為,掌門人言之有理。」
他這一表態,等於幫助唐門從一場未知的、兇險的戰事上脫身開來。
唐慕人心中大定,微微點頭。
那石精城也是個殺伐果斷的狡詐角色,哈哈一下道:「很好,既然結盟已成,其他事情以後再慢慢商議吧!」、
當夜唐門大擺筵席,招待聖教的貴賓。
趁著各人觥籌交錯的當口,傅抱月拉著秦虎的衣袖,來到一邊的角落,取出國師的親筆信,遞給秦虎,說道:「師叔,師父有一封信,讓我務必親手交給你。」
秦虎展開信箋,起首一句便是:「師弟見信如晤……」
他一字一字看得很仔細,信也不長,不多時看完,頓時心潮起伏,感慨不已。
國師果然智珠在握、算無遺策。
她算準了唐門有事,林夫人必然前往,而自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她算準了即使唐門歸順,但聯絡白夷、烏蠻出兵,助陣天朝大軍南下的計劃,中間會有很大變數。
所以她留了後手。
所以她留了餘地。
派傅抱月前來,找到自己,便能化解這場危機,避免聖教與唐門的正面衝突。順利實現聖教與唐門結盟,控制整個西南武林。
即使唐門不願介入戰事,白夷、烏蠻等部族不為所用,也無關大局,天朝的兩路大軍,已經暗中調集,準備發兵大理。
唐門拒絕介入戰事,正好威逼他們同意其他的條件,對聖教今後經略西南,更為有利。
至於朝廷為何覬覦大理,信中也有簡述。
康王以太子的身份監國以後,聲勢日益壯大。為樹立殿下在軍中的威信,榮親王建議,趁本朝與北莽、西涼友好結盟之時,出兵吞併大理,擴張中原天朝版圖。
康王猶豫不決,榮親王卻極力主戰。
當然,其中王爺也有私心,趁此機會,可以加強對軍中將領的控制,鞏固自身兵權。
朝廷的計劃直接而致命:南北夾擊,使大理國不能相顧。
北路軍以三千聖教軍為前鋒,聯合大理北部的少數部族如白夷、烏蠻組成聯軍開路,劍閣軍兩萬為後軍,從川黔直下大理。
另一路以廣南軍六萬為主力,廣南經略使羅定遠為主帥,從大理的東南面北上。
大理國小軍弱,能戰之兵不過三四萬。
兩路大軍雷霆進擊,大理危如累卵。
秦虎從字裡行間讀懂了國師的苦心:聖教軍為北路前鋒,而聖教軍的主要將領,卻聽命於國師。
廣南軍不屬於禁軍精兵,羅定遠亦非名將。
情勢看似兇險,但大理尚有機會。
秦虎輕輕說道:「師姐呀,謝謝你,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希望我不要做一個閑散人,而是挺身而出,擔當起解難罷兵的責任,對嗎?」
恍惚中,他彷彿看見國師手執拂塵,俏生生站在身前,淡淡微笑。
林楓晚走近,與他肩並肩,說道:「老虎,你在想什麼?」
秦虎揚一揚手中的信箋道:「師姐來信,希望我能儘快趕回大理。」
林楓晚道:「嗯,你說說,大理能不能躲過這場劫難?」
秦虎奮起雄心,正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出鞘的時候就出鞘吧。阿晚,我一定給你和小荷、小虎他們保留一片凈土!」
次日,秦虎、林楓晚、林夫人、唐溜子四人辭別唐家堡,踏上返回大理的路途。
唐家鎮外,道路邊,一名妖嬈的女子騎在馬上等候。
那是唐真!
微風吹拂,-青絲飄揚,更顯得她風情萬種。
唐真嫵媚笑道:「救命之恩,援助唐門之恩,尚未當面致謝,秦大人便要匆匆而別嗎?」
秦虎馬上施禮道:「姑娘太過客氣。」
唐真道:「聽說大理風光秀美,有機會我想去看看,不知道各位歡不歡迎呢?」
秦虎苦笑不答。林楓晚淡淡道:「妹妹若來,我一定盡地主之誼的。」
唐真嘻嘻一笑,拍馬走過林楓晚身畔,低聲道:「你家的男人太優秀,姐姐可要牢牢看好啦。」
林楓晚秀眉一揚,正要反唇相譏。那唐真卻猛地一夾馬腹,策馬便跑,只留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
美女膏藥一去,秦虎可有苦頭吃了。
「老虎,你和她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冤枉啊,絕對沒有!」
「哼,她巴巴的跑來送別,還有盯著你的那種眼光,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唉,那女人自作多情呢。」
俗話說:不痴不聾,不做家翁。林夫人領著唐溜子遠遠在前,故意拉開一段距離,任由小夫妻倆自行處理。
「哼哼,你不主動,那個女人怎麼會貼上來?」
「冤死我了,我在她面前正正經經的,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老老實實的,剛才你為什麼盯著她的腿看?嗯?」
「哎呀,莫要扯了,痛!痛!」
家有悍妻。
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