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半梟聲
隨著趙端的一聲大吼，帳內眾人都疑惑地看向了他。被嚇得一哆嗦的張德勝也連忙止住哭聲。
趙二黑沉著臉，一對掃帚眉攢成了疙瘩，瞪著一雙肉泡眼大步走到「娃娃」面前。
「你還想幹嗎？」
以為他又要打人，茅成皺著眉頭，面帶不滿地上前一步。
「噗通」
雙膝一彎，黑鐵塔似的趙端突然跪在張德勝面前。
「娃娃兄弟，俺最怕人哭，尤其是怕俺娘哭。她一哭，俺的心都快碎了。你現在看著就跟俺娘似的……求你了！你還是打俺一頓吧，總比讓俺心碎了強！」
趙二黑伸手拉住張德勝的衣襟，像個孩子似的把大黑腦袋貼在他的肚子上來回磨蹭。
「噗！哈哈……」
見眼前壯碩的黑大漢擺出一副憨態可掬樣子，張德勝忍不住破涕為笑。
「你個孬子！哈哈……」
其他兄弟實在受不了這個活寶，也都哄堂大笑起來……
同一時間，漢軍千戶所里，一個千戶模樣的人正和鄭興祖相對而坐。
此人正是漢軍千戶劉勝。他長得白白胖胖，臉上的肉把眼睛擠成了一條縫，頜下留著濃密順滑的鬍子。明明是個漢人，他卻故意把頭髮剃成蒙人的樣式。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放著一頂笠帽，漢軍戴的襆頭則被他掛到了帳頂。
「大人，今天的事純屬偶然。卑下也沒料到會碰上朱十七那個愣頭青。本想讓阿合馬百戶整出點動靜，好讓韓老六當不了副千戶。沒想到……」
生得文文靜靜的鄭興祖正在跟劉勝仔細解釋著今天的鬧劇。
臉上的肥肉一顫，劉勝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道：「今天的事，令鐵木乎千戶非常不滿。他覺得無端被你們當了槍使，還在董摶宵面前丟了人，回營后就重責了阿合馬。不光如此，剛才他還來了某這裡，當面指責本官是幕後黑手……這件事啊，你辦得非常不好！」
「大人……」見劉勝面帶不滿，鄭興祖連忙跪倒，準備再次開口解釋。
「某不想聽你解釋!」劉勝煩躁地制止了他，「鬧事沒錯。錯就錯在，你低估了韓老六和他的手下。
那個打人的朱十七明顯是個難纏的傢伙。本官聽說，他武藝超群，是軍中悍將；最近又變得鬼怪精靈、善於變通。本官還聽說，他因作戰勇猛，已經得到董摶宵的賞識。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棘手人物，你怎麼不提前跟某說？
某細打聽之下才知道，董摶宵已讓武至剛安排他接替韓老六擔任百戶。也就是說，即使你擠掉韓老六，佔了副千戶的職位，朱十七也一樣可以當個百戶。如果是這樣，你可想過以後如何面對這一老一新兩個難纏的對手？」
「他以前有勇無謀，末將也沒有想到，他……」鄭百戶無力地解釋起來，內心卻開始變得惴惴不安。
就這麼一個廢物，還想升千戶！劉千戶眯著小眼，輕蔑地看著對方。
不過，看在他孝敬了不少銀子的份上，某就再幫他一回。想到這裡，劉勝努力擠出笑容道：「某即將右遷為滁州漢軍副萬戶。你也可以來本官帳下當個千戶。不過，某最近手頭缺些打點上官的銀兩……。」
喜出望外的鄭興祖趕緊跪爬兩步，來到他的面前道：「俺有！俺肯定讓上官滿意！」
「哈哈……鄭百戶的確是個痛快人！」
劉勝滿意地捋須大笑，全身的肥肉顫成一團。
笑罷，他又看向鄭興祖道：「恐怕你還得儘快打點一下鐵木乎千戶。他可是徹里不花州尹的心腹愛將。你這次可把他得罪得有點苦啊……」
「卑下一會就把銀子送去。讓阿合馬百戶轉交於他。至於您的那份，卑下已經準備了……」鄭興祖從懷裡取出一疊交鈔推到劉勝面前。
「你啊，性子還是這麼急！哈哈……」劉勝美得徹底看不見眼睛了。
迅速收好交鈔，他又正襟危坐，恢復了上官的姿態。
「興祖啊，不是本官不幫你。就這麼兩個兵頭將尾的貨色，你就不能自己想辦法處理一下？」他抬起胖手，在自己脖子上橫向一拉。
「卑下明白了！」鄭興祖眼中寒光一閃。
他咬緊牙關，面帶猙獰地說道：「既然他們不想讓我好過。我就趁明天攻城時送他們歸西……」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用過晚飯的朱國瑞帶著弟兄們開始在寨牆邊巡邏。
彎彎的月亮斜掛在天上，群星在天空中不斷眨著眼睛。清涼的晚風迎面吹來，讓他覺得精神舒暢。
如果不是有傷兵的慘叫聲時時傳來，他覺得大營里的夜晚還是挺讓人心馳神往的。至於會不會有人來劫營，他表示「關我屁事」！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送到了大門東啊，偏趕上這個老天爺，下雨又颳風啊……」他隨口哼起了小曲。
「老大，這曲叫啥名？聽著老得勁嘞！」趙德勝賊頭賊腦地湊了過來。
「《送情郎》，是小嶽嶽的拿手曲目。」
「小月月？」趙德勝眼中精光一閃，不知想到了什麼。
「老大，她是哪個樓里的？」
仇成晃著小腦袋，一臉猥瑣地湊了過來。聽他提到「樓」，所有弟兄都跟著圍了過來。
「什麼樓？是德某社。」朱國瑞奇怪地看了眾弟兄一眼。
這個青樓的名字有點怪啊。弟兄們不禁面面相覷。
「在哪啊？」心癢難耐的茅成直接問了出來。
「大都！」
大都！幾個人同時投來羨慕的眼神。
趙德勝賤賤地一笑：「老大，您再去逛青樓的時候，能不能帶上俺們幾個？」
「啥……青樓？」
合著你們以為我說的是青樓？看著眼前荷爾蒙爆棚的眾兄弟，朱國瑞也是醉了。
「您不是認識月月姑娘嗎？她的歌唱得這麼好，人肯定長得也美！」心中充滿遐想的趙德勝試探地問了一句。
「美，特別美！」朱國瑞努力忍著笑，「等有機會，一定讓你跟他徹夜長談。」
前提是你得跟我穿回去。我好帶你去看封箱演出。
聞聽此言，趙德勝樂得兩手都拍不到一塊去了。他趕緊假裝推辭道：「那可不行，讓她陪好您就成。」
「也好。那就讓小倫陪你吧。他長得更好看。」
「多謝老大。」
一聽有這好事，其他弟兄一哄而上。
不一會，除了正副班主以外，一眾名角都給許出去了。
一眾兄弟喜氣洋洋，朱國瑞則是笑得直不起腰。
「歐、歐……」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貓頭鷹的叫聲，讓他悚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