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自欺欺人
慕涵整整一夜不得安眠,橘黃色的火堆讓她想起數月上那個潮濕的山洞和那個溫暖的懷抱。
她知道鳳卿塵的意思,因為她也害怕來的人會是那個她自以為無比親近的人。
今夜沒有月亮,她看不見光。
淺眠的鳳卿塵知道旁邊的慕涵近乎一夜沒睡,整整一個晚上,她就安靜地坐在那裡,動作都不曾有過分毫。她的呼吸極輕,似乎從沒存在過。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恰恰知道她一夜沒睡,因為正確入眠的人呼吸均勻,即便呼吸聲輕,也絕不可能絲毫未露。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可明明他早就提醒過她的。
古寺悠遠的第一聲晨鐘在山間回蕩,還未日出,山洞外面依舊是一片漆黑。
早已燃盡的火堆冷寂地躺在地上,灰白色的木灰隨著夜間湧起的山風飛揚,嗆得他頭疼。
手臂的血倒是止住了,不過劍上的毒依舊在擴散蔓延。
鳳卿塵用力想抬起手上的左臂,那裡已經毫無知覺。
看了一眼閉目靜坐的慕涵,他在心裡暗暗盤算。
昨夜來的兩批殺手並非出自一地一人。竹林中的第一批想是皇室的人,他們或許是想在今夜突襲,其目的也很簡單,沒有繼續追尋,只是突然襲擊打散自己身旁的護衛,這是在為後面的人鋪路呢。
這麼大一批人,怎麼可能毫無馬腳,所以他們只是想讓自己落單,繼而利用外族人的手殺了自己,他們便可脫身乾淨。
至於第二批,從他們使用的刀具和整體素質來看,必定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優良軍隊,看來太後為了讓自己死在這兒當真是廢了不少心思。
可惜的是回紇也不是個傻子,天下合作,不過是利來利往罷了。箭上的毒看似嚴重,實則只會讓人失去知覺,屆時利用湯藥針灸逼出來就是了,並不會危急生命。
既然太后這麼著急自尋死路,自己送她一程倒也無妨。
不過最危險的敵人可不是她。
感受到身邊人的凝視,慕涵睜開眼,清醒地回視著身邊深不可測的男人。
「鳳卿塵,你究竟有沒有早做安排,這附近可有人馬暗中埋伏以作后招?」
鳳卿塵看著她的眼睛,搖搖頭。
「沒有。」他的語氣凝重又嚴肅。
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樣子,慕涵相信他沒撒謊。
她的心猛地沉了幾下,一股難言的煩悶與逼仄感湧上心頭。
「那......為什麼是我?」
他知道她再問為什麼此情此刻會是她和他一起面對,明明有更好的人選,為什麼偏偏是她?
「因為我相信你,可你卻不相信他。」
「慕涵,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同顧南衣走得太近,他心思難測,目的不明,本就個危險人物,你又何必自討苦吃。」
犀利的話語讓慕涵的瞳孔微縮,她猛地想到了那天那隻濃香肥美的叫花雞,又想到了顧南衣衣服上的點點血跡與身上沾染的不屬於他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楠木沉香。
她像是死鴨子嘴硬般頂嘴,又像是自言自語地呢喃道:
「我沒有不相信他,不會是他的,一定不會是他的。我走之前他的屋子漆黑,早已熄燈休息,說不定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明日一早見我不在屋子,還不知道怎麼著急地尋我呢?」
看著她自欺欺人的落寞樣子,鳳卿塵依舊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
「慕涵,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出來時已近五更,他經過殺手的特殊訓練,是在死人堆里活過來的人,你覺得你的輕功,你的腳步聲他當真毫無察覺嗎?況且,你在院外立了那麼久,可曾聽到屋裡傳來一絲呼吸聲?既然他不在屋內,你猜他會在哪兒?」
他的話戳破了慕涵的最後一分希望。
沒錯,鳳卿塵說得對,當夜她在院中站了那麼久,除了草中吵鬧的蟲鳴外,屋內的確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
她站了那麼久,久到她以為下一秒天就要亮了。
可是什麼都沒有。
鳳卿塵看著她緊緊抿起的唇角,忍不住用二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嘆息道:
「或許在被人遺忘的瞬間,月亮悄悄出現在天上。」
就在二人靜默間,遠方的天,亮了。
清晨的第一縷微光透過林間茂密的層層枝葉,照在了慕涵沉靜的臉上。
她用力握緊了手中長鞭,扶起身旁的鳳卿塵。
「咱們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只怕一會兒就會有人追過來。」
鳳卿塵點頭答應。
兩人相攜走出山洞的畫面被小河前長衫玉立的男人收入眼底。
他用力握緊拳頭,旋又鬆開。
手臂提起,伸掌向上,手指修長纖細,若不是掌心殘留的幾隻老繭,誰都不會認為這是一雙長年習武之人的手掌。
顧南衣看著山洞旁的二人漸漸走遠,想要下命令,可右手卻不論如何也無法動彈。
他的身邊站著一位年逾五十的男人,發上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迹。
見顧南衣遲遲不決,他右手猛地一揮。
除了訓練有素,只認一人的潛龍衛,其餘人看見老者發出的信號,瞬間從草叢中湧起,向慕涵二人離開的方向追趕而去。
顧南衣看著眾人離開的亂景,忍不住開口說道:
「太傅。」
那名被他稱作太傅的老者語氣嚴厲地打斷了他。
「南衣,你忘了當初來此的初衷嗎?」
忘了嗎?
當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