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返伯爵府
燧火告訴夏焰,自己之所以能夠找到他,是藉助其心劍對地脈的感應能力,探尋到了連通拉達尼亞山的這處海岸。不過,因為他們走的是山路,所以繞了一圈才來到這裡,倒是正好趕上夏焰從裡面逃出來。
「那個少女呢?」夏焰確認道。
「逃了。」鈴音帶著微微的不甘答道,「那傢伙的身手確實不錯。」
「對不起,都怪我拖了後腿……」燧火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說道。
據燧火所說,少女在戰鬥的過程中冷不丁地朝他發射了飛刀,要不是鈴音及時攔下,燧火就危險了。而那名少女則趁著這個空隙,瞬間消失了蹤影。
「我說啊……」一旁的塞西莉亞走了過來,憐愛地摸了摸燧火的腦袋說道,「你們家的這位小兄弟,怎麼這麼喜歡道歉啊?明明又沒有真的做錯什麼。」
「咦,可是,鈴音確實是因為要保護我,才……」
在其他人眼裡,燧火這種把任何問題都歸咎於自己身上的性格,幾乎已經達到了病態的程度。不過,了解他身世的夏焰卻深知其中的原因。
燧火從小就在奴隸營中生活,過慣了受人管制的日子。對他來說,生存的本質和原則,就是服從。
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人不被當做人而存在。對於霸炎的軍人來說,奴隸就等同於牲畜一般。
燧火的怯懦和自卑,就是在這種畸形的生活環境下,根深蒂固地種在了他的心中。
夏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並不是一個喜歡說教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他又有什麼權利去幫別人做決定呢。但是,面對燧火這種非正常的生活態度,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去更正一下。
「燧火,我是你的朋友么?」夏焰突然問道。
「咦?嗯……嗯,當然!」燧火先是茫然,然後用力地點頭答道。
「那鈴音也是你的朋友么?」
「嗯!」燧火再次把頭點成了撥浪鼓。
「那作為你的朋友,我有一個請求。」夏焰凝視著燧火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不要再把對不起這三個字掛在嘴邊了。」
燧火的眼睛像星星一般閃爍,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傻傻地看著對方。
「所謂朋友,就是會互相幫助,共同患難,共同品嘗喜怒哀樂的夥伴,你覺得你犯了錯,可我們也都看到了你的努力。我們並不是些眼裡連一粒沙子都容不下的小氣鬼,相反,作為朋友,我們會包容同伴的過失,因為誰都不想犯錯,而且就算是犯了錯,那個人也一定深深地自責和反省過了。」
夏焰轉頭看向鈴音,繼續說道:
「況且,既然是朋友,互相保護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鈴音會救你也是因為她是你的朋友不是么?剛才在山洞裡,如果你們沒來的話,我和塞西莉亞此刻早就已經被活埋了。」
塞西莉亞微笑著沖著燧火大幅度地點了點頭。
「總之,不要再說『對不起』這種疏遠的詞,我們是朋友,所以知道大家都會為彼此著想。你已經不是奴隸了,你自由了,我們是共同患難的夥伴,我們應該有不必道歉也能互通心意的默契。」
燧火半晌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反覆咀嚼著夏焰的話。隨後,他抬起頭,對著夏焰露出稍許變得更自信的笑容說道: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夏焰滿意地看著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年,也回以微笑。
塞西莉亞在一旁也笑得很開心,只有鈴音此時像個局外人,臉上掛著事不關己的冷漠,與這溫馨的畫面格格不入。
注意到這樣的鈴音,夏焰腦海中閃過之前發生過的一幕,表情慢慢變得嚴肅。
有一件事他必須馬上確認,不然內心對這個少女的懷疑就會不可自控地越來越大。
「鈴音。」夏焰出聲喊道,「我有事情想單獨問問你。」
鈴音面無表情地隨著夏焰走到更貼近海浪的地方,塞西莉亞此時識趣地和燧火攀談了起來。
「什麼事?」鈴音用她那標誌性的清冷聲音問道。
夏焰深吸一口氣,然後直視著對方,緩緩問道:
「在拉達尼亞山,那個少女襲擊塞西莉亞之前,你其實就已經注意到了吧?」
「嗯。」鈴音絲毫沒有迴避,乾脆地承認。
「為什麼當時你沒有出手阻止?」夏焰皺起了眉頭,像是質問一般地對鈴音問道。
「我為什麼要阻止?」鈴音反過來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
「這……」夏焰被這一句問得一時語塞,忙挑選著辭彙應道,「我們是一同做任務的同伴,有人被襲擊,不是應該先擋下來再說么?」
鈴音輕嘆一口氣,每當這個時候,夏焰總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傻瓜。
白袍少女漠然地看著海潮起落,帶著一絲疲憊的厭世感說道: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嗯?」
「你可能是那種跟任何對象都能做朋友的人,但是不管是塞西莉亞還是那名使用妖刀的少女,都只是昨天才剛認識的人,你清楚她們的底細么?她們要互相攻擊,我為什麼要出手呢?」
夏焰一臉驚訝,雖然他早就發現鈴音與正常人不太一樣,但沒想到她的思維模式這麼冷淡而客觀,這樣的想法,根本不像是出自有血有肉的人類。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有人溺水,就會救他,對吧?說實話,我完全不能理解。會溺水,只能怪這個人他自己能力不足。在溺水之前不先通過自己努力學會游泳,關鍵時刻卻指望別人來救他,你不覺得這樣的人本身就很滑稽么?」
「滑稽?」夏焰緊緊皺起了眉頭,「世界上總有一些需要幫助的人,換成是你會對他們一概視而不見么?」
「會。」鈴音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想去救溺水的人么?歸根結底,是因為你希望在自己遇到同樣的困難時,也能獲得別人的救助。就是因為這種弱者思維的存在,人類表面上看似做著互助行為,實際上還是為了他們自己。」
夏焰再一次語塞,他不敢說自己從未這麼想過,從某一角度來看,鈴音的觀點簡直正確到無法被反駁。
「最可靠的還是自己,只有自己變強,才能不會受困於各種需要別人來施救的情況。」鈴音瞥了一眼遠處的燧火,冷漠地說道,「就算是我出手幫助你們,也只是心血來潮,你們不用放在心上。說起來,我也一直沒有把你們當做朋友。我從來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夏焰沉默地看著這名眼神似海一樣深邃的少女,在一陣又一陣的潮音中,看著夕陽的餘暉灑在她的臉上,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
夏焰一行於入夜時抵達了瑰拉市,他們特意避開人多的大路,穿過諸多小巷抵達了之前入住的旅館。
為了商議接下來的行動方針,夏焰訂了一間房,現在,四個人擠在不到50平米的空間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探討著。
首先,夏焰向鈴音和燧火複述了一遍他在山洞中跟塞西莉亞說過的分析,得到了後面兩者的贊同。為了既拿到討伐龍蜥的賞金,又解決塞西莉亞的問題,夏焰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找人帶一封書信給伯爵,大致意思為他們之所以打跑那名跟他們一起的少女,只是為了獨吞賞金,現在塞西莉亞已經束手就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讓夏焰稍感意外的是,這次他提出要幫助塞西莉亞的時候,鈴音並沒有像之前一樣表現出不情願的樣子。她在海灘上說過的話還回蕩在耳邊,也許正因為她沒有把其他人看做是朋友,所以夏焰要做什麼其實對她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吧。
夏焰的方法獲得了其他人的贊同,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們直接在酒館找了一個跑腿,付了30個銅幣托他即刻將信送往伯爵府,然後回到旅館的房間里等待。
大概過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突然從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夏焰本以為是伯爵派人前來查看,所以提前將塞西莉亞五花大綁,但門開了之後,他們發現來的人居然還是之前那個跑腿。
他拿出一封不一樣的信函,將它遞給了夏焰。臨走前,他看了一眼被綁在床上的塞西莉亞和面前的三個少年少女,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笑道:
「祝你們玩的開心!」
門啪的一聲關上,房屋裡的四人面面相覷……
撕開信封后,一行人發現這是伯爵的回信,內容非常簡單,只有幾個大字:
「請速來寒舍商議!」
那你倒是派個馬車呀!
不過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伯爵之所以不派馬車來接他們,不是因為小氣,而是因為這種交易的特殊性。
伯爵府的馬車,肯定跟普通的馬車不一樣。要是被人認出來,看到伯爵專門派人接上一個被捆住手腳的人,難免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和非議。
至於這裡有沒有陷阱的可能性,暫時還不好判斷。
目前還不清楚那名冷漠少女和伯爵之間的關係到底有多深,如果那名少女早已回報且雙方足夠信賴,那夏焰確實沒有足夠的把握能騙過伯爵。
賭一把?還是潛入伯爵府偷襲?
對比了一下兩個方案的風險性和難易度,夏焰還是決定繼續演好這一場戲,如果對方真的準備了陷阱,到時候就靠他們的臨場發揮來破解。
為了不讓伯爵起疑心,他們決定現在就前往伯爵府。
攔了一輛公用馬車,鈴音和燧火先行上車,然後夏焰像押送犯人一樣把手腳被捆住,眼睛也被蒙起來的塞西莉亞帶進車廂,用殺氣騰騰的聲音沖著駕駛座說道:
「什麼都不要問,去庫柏伯爵府!」
那名車夫顯然是嚇得夠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一路飛馳,不一會兒就抵達了目的地。
一輪銀月已經高懸於夜幕之上,黑色的鐵柵欄大門前依舊站著那兩個穿著護甲的衛兵,就好像從上次到現在他們都沒有離開過一樣。
夏焰告明來意后,衛兵沒有通報,直接敞開大門放行,看來伯爵早已打好招呼。
步行穿過偌大的庭院后,夏焰一行來到那扇熟悉的門前,還是上次那名女僕出來應了門,帶他們走進別墅。
這一次,女僕沒有把他們帶去上次那個房間,而是沿著走廊,拐過兩個直角,來到了後面的一個房間。
打開門進去,發現這裡是一個練武館一樣的地方。這個房間的中間一塊區域都是開闊的,牆上點著蠟燭,地上沒有鋪地毯,靠牆的地方放著幾個像人一樣的鎧甲,角落處擺著武器架,上面架著各種刀劍,槍戟,以及盾牌。
「請各位在此稍候,我這就去叫老爺過來。」說完這句話后,女僕面朝眾人鞠了個躬,然後後退出去帶上了房門。
夏焰難以放下戒備,從一進房間開始就一直在觀察,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鎧甲,那些武器和盾牌,牆上的蠟燭,還有光潔發亮的地板。
「?!」
一陣突如其來的違和感讓夏焰汗毛直豎。
為什麼這個房間沒有鋪地毯?
是因為在這裡對峙練武的人經常要揮灑汗水,摩擦地面,所以為了方便清潔和護理,才不鋪的么?
不對,如果是這樣就更要鋪設地毯才對,畢竟是伯爵府,髒了就整個換掉,備用的新地毯肯定多的是,怎麼可能僅僅為了方便清潔的原因就不鋪了呢?伯爵有這麼體諒下人么?
從大門進來,每一處構造都盡顯奢華,外面那麼長的走廊都鋪了一整條的地毯,沒道理唯獨在這個地方不鋪。
夏焰不安地四下張望,那眼神好像要在地面找沙子一樣。
終於,他發現了!
地上有一條不易察覺的縫隙,位於正中央,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對面的牆下。
「糟了!」
就在夏焰獲知那個讓他不安的源頭時,那條縫隙突然在他的視野里變大,整間房的地板從中間一分為二,變為兩塊巨大的鐵板垂落了下去。
落腳點一瞬間消失,重力將眾人拖向那幽暗的地下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