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告狀
解決完馬鞍店的事,謝令初本想騎上馬和父親一道回去。
但謝衍想起之前墜馬經過,心有餘悸,死活不同意女兒在這種天氣里獨自騎馬,很快就背著謝令初帶領手下們一起,「溫和」地向街邊一個人借了輛馬車回來。
謝令初坐上馬車,一路由謝衍護送回家。
她的心裡猶在後怕。
若醒的再晚兩天,這事就要被父親鬧得滿城風雨了。
上一世就是這樣,父親順著馬鞍店老闆給的線索,一路查了下去。
緊接著就攤上了人命案子。
死者正是馬場的主人。
但謝令初清楚,謝府上上下下也都清楚,這件事絕對不會是謝衍做的。
他雖然愛揍人,但絕不可能殺人。
可偏就那一次,謝衍死活不肯說出和馬場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祖父氣急,將父親打了個半死,又叫到祠堂去罰跪。
只可惜一切都於事無補。
雖然官府那邊礙於謝家地位,沒有因為一條人命定謝衍的罪,但謝衍的名聲卻是徹底被這個事情毀了。
從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變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殺人犯。
謝令初思考到前世種種,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坐在她旁邊的丫鬟七喜見了,關切問:「姑娘可是頭又疼了?」
她聲音不大,馬車外卻立即傳來了謝衍的聲音:「初初頭又疼了?」
隨即就聽他催著家僕們趕緊滾去找大夫的聲音。
謝令初莞爾,忍不住將車窗帘子撩起,一看,謝衍果然正亦步亦趨跟在車側。
他見女兒打簾,忙湊上來獻殷勤:「初初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你慣愛吃的西市那家糕點鋪的月桂糕,為父適才已叫人去買了。」
「前兩天敏忠在林子里打了幾隻兔子,你看是要紅燒還是油悶?」
「將要入春了,明日我便遣人送信去長安,讓你伯父給你置辦些長安當下時興的衣裙和首飾,你穿上保准能叫整個洛陽的小姐們妒羨。」
謝衍眼眸明亮,看著女兒,臉上寫滿了討好。
謝令初原本還在氣惱父親的執拗,此刻心裡卻只剩下了百感交集。
上一世她不喜歡父親,因為父親的名聲不好,牽連到她,使得稍微有些階級的世家女孩都不願與她來往。
謝令初在外受到排擠,因而心裡怨極了父親。
尤其在父親背上殺人的罪名以後,她對父親更是避如蛇蠍。
父親見不到她人,只好每天遣人送來她愛吃的零食和各種小禮物,最後也都被她盡數退了回去。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直到半年後傳來父親的死訊。
他死在荒郊野外,是被人亂棍打死的。
仵作驗屍說父親死前受到酷刑,被活活折磨了十個時辰才斷氣。
祖父受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一病不起。短短几天,整個人形同枯槁。
她大伯和堂兄遠在長安,無法立刻回洛陽奔喪。
所以家裡只剩下她和伯母,還有一個已經嫁人了的姑姑打理。
整個謝家愁雲慘淡。
她在父親死後才第一次踏入了父親的房間。
那裡擺滿了各種女兒家愛吃的零食首飾和花樣繁多的精巧玩意兒。
全是被她退回去的禮物。
思及此,謝令初眼裡又有了淚光。
她本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前世為查父親死亡的真相,酷刑和流放她也忍下了,沒有掉過一滴淚。
卻沒想到今生父親的一句「初初」,就能讓她崩潰大哭。
因為那是只有至親才會喊的小名。
擁有的時候不曾在意,父親死後她才終於意識到,原來那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真的消失了。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是誰的掌上明珠,不會被人捧在手心愛著護著了。
謝令初抬了抬衣袖,遮住眼底的淚。別過頭去,一路再未言語。
直到聽見車廂外再度傳來謝衍的聲音:「初初,到家了。」
謝衍掀開車簾,命車夫擺上矮凳,而後親自扶著謝令初走了下來。
父女倆一起打將軍府的側門進府,謝令初一如平常,淡淡命令常年跟在謝衍身邊的兩個跟班道:「敏忠,敏義,將門關上。」
兩人應諾,前去關門。
謝衍回頭看了眼緩緩被關上的門,還有些不明所以。
大白天為什麼要關門?
直到他回過頭,看見了迎面而來的謝老將軍。
以及他手裡提著的棍子。
老將軍身後還跟著謝令初的另一個丫鬟可樂。
謝衍呆了一刻鐘,才終於意識到這是自己女兒去向老頭子告狀去了。
卻還不敢相信。
他的女兒剛剛不是還抱著他哭得好不感動嗎?
怎麼反手就把親爹賣了?
而謝令初此時也早已經沒了馬車裡傷感。
她看著依舊滿頭烏髮、精神抖擻的祖父大聲道:「爺爺,爹爹果然又去鬧事了。」
謝令初顛顛跑到祖父身邊,將謝衍適才馬鞍店前的所作所為添油加醋告知了一番。
「那老闆似乎是被打傷了腿,孫女到的時候,就見他痛苦地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呢。」
謝令初昂頭看著自己親爹,帶著大義滅親的正氣凜然。
謝衍眼睜睜看著父親臉上的表情漸漸由憤怒轉變為暴怒又轉變為狂怒,急得滿頭大汗:「不是,爹,我真沒打他。」
可這句話聽在老將軍耳中無異於火上澆油。
「你沒打,那就是說初初在說謊了?」
謝衍一愣,看了看自己寶貝女兒此刻一臉的無辜,也有些不大相信初初會說謊,只好撓頭道:「倒也不是,可能是令初去的晚,沒有看見全過程……」
「住嘴!」謝老將軍怒道。
他生平最恨兩種人。
一種是欺凌弱小者。
另外一種則是敢做不敢當者。
如今兒子兩項都佔全了,叫他如何能不生氣?
謝老將軍提起手裡棍子就氣勢洶洶朝謝衍走了過去。
謝衍見勢不對,拔腿就跑。
謝老將軍見兒子如今犯了錯卻不肯認罰,忍不住罵道:「龜孫子,你心裡沒鬼跑什麼跑?」
謝衍邊跑不忘糾正道:「爹,我是您兒子,不是您孫子。」
老將軍罵了句髒話,提著棍子就追了上去。
謝老將軍教訓兒子,這在府上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在場幾個下人見到都識趣地快速將頭低下,忍住嘴角笑意。
謝令初邊笑邊給七喜使了個眼色。??
七喜會意,在謝衍跑過自己身邊的時候輕輕伸了伸腳。
謝衍猝不及防,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啊呀,老爺您沒事吧?」
七喜一臉驚恐,忙蹲下身去扶。
謝衍眼看著身後父親就要追上了,急著想擺脫七喜。
可七喜卻將他捉得牢牢,任謝衍怎麼甩也掙脫不開。
二人來回一拉扯,將軍也隨之追了上來。
謝老將軍年輕時是武將,如今雖然辭官,可身體還很硬朗,尤其長年打兒子打得習慣了,追起兒子來大氣都不喘。
此刻見終於追上了謝衍,謝將軍的怒氣也被拔高到了極點。
照著屁股就是一頓狠揍。
可憐謝衍三十六歲的人了,還要當眾挨揍。
揍得還是屁股。
他邊嚎邊捂臉。
好在前院的動靜很快傳到了後院。
大房的李氏忙帶人趕過來查看情況。
謝衍見到往日救星,瞬間眼睛一亮:「大嫂救命啊!」
李氏出身皇族,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旁支,但到底是姓李。
如果是李氏來求情,父親怎麼也會給兒媳幾分薄面。
然而謝衍心裡的如意算盤很快就被摔碎了。
因為他看見,謝令初在看到李氏后,立即淚眼汪汪地扎進了李氏懷裡。
「伯母,父親又出去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