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二

這世上多數人不願意真實的講話，好比如學習並不是為了什麼偉大的事業，多數只是為了解決吃飯的問題，這樣深而觀之，好多事情也就能看明白了。

路上，蕭若鄰這樣想著。

經過距離兩三百米不同樓層的隔壁班級，蕭若鄰還是沒有見到小月牙，可能小月牙還在宿舍休息吧，畢竟剛剛開始返校，作息時間還沒有嚴格控制，蕭若鄰這樣想著。心底突然湧起陣陣的煩躁焦慮，有股怒氣衝上腦海，隨即釋然。

回到教室，蕭若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盤算著讓晨明找劉璐去找朱婷問問。

半大小子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少年人的情懷像奔放的小鹿，在棠棣花間、在羅敷紅裙里流連忘返。蕭若鄰喜歡看書，尤其喜歡看閑書，以前看《知音》、《瀟湘劍》、《破碎虛空》，後來收集詞話本、野史紀實，像《十大太監》、《民國十大軍閥》，他最喜歡黃易跟還珠樓主。再後來都變成了網路小說。

想到這裡，蕭若鄰十分可惜，這回沒碰上跟晨明做同桌，以前晨明的課桌底下全都是寶藏，有蕭若鄰想看的一切。晨明是個傳奇，半年前全校幾千號人，考試成績倒著數，他名列榜首，現在可了不得，年級前一百名不在話下，還做了民選化學課代表。據說是受了家庭打擊，可是只有蕭若鄰知道，純屬扯淡。晨明十五歲就開始抽煙喝酒打架，勵志做小老鼠那樣的混混頭子，威風八面，怎麼會因為什麼家庭打擊而脫胎換骨，好似換了一個人。且他家也沒啥大事。

那是一個約定。晨明喜歡上一個溫婉明媚的女孩，叫劉璐，每次蕭若鄰看到劉璐，都覺得這是個詩里走出來的女孩。當然有鑒於好兄弟深情而又專情的賭咒發誓，蕭若鄰只能敬而遠之。這也是少年人最可愛的地方，好像成年世界默認的潛規則一樣，遵守著、不可打破。

那天課間休息，晨明躲到衛生間抽煙，剛好被教導主任抓了現行。

就這樣，過道里人來人往，一米七幾的晨明塌著腰、臊眉耷眼的立在一米六的主任面前，被訓斥的灰頭土臉。也就在這時候，晨明看到了劉璐，像頭莽牛遇見了白牡丹。回來以後晨明就逼迫蕭若鄰傳授經驗，並且賭咒發誓，恨不得地獄立馬加身洗刷罪孽，而後升入天堂。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喻，也可能是劉璐被這牲口騷擾的實在煩了，從此晨明著魔入障。為此，教導主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十萬分的宣揚他一番人生感悟拯救浪子回頭的經驗。

想到別人的浪漫，蕭若鄰又是一陣心慌意亂。早戀在目前這個時間線上，還屬於一個禁忌話題。青春少男少女偷摸著進行，家長們暗自忐忑揣摩，老師們恨鐵不成鋼怒罵連連。

坐在座位上，邊上大寶埋頭看書，蕭若鄰瞄了一眼五六公分厚厚一本，像塊磚頭。講台上燕子老師在講物理試卷，以前蕭若鄰物理考過全年級第一，著實給燕子老師漲過臉，所以蕭若鄰早戀這件事，燕子老師實在氣悶！

有的人就是這樣，一顆聰明腦袋偏偏不務正業，學些四不像的東西，最後誤人誤己。

」大寶，最近看什麼好書？「」尋秦記，刺激！「蕭若鄰聽了，嘴角的笑意味不明。前排的李朋翹起板凳，後背撞了撞課桌：「二狗，別講話，好好聽課。」

蕭若鄰對李朋一直很尊重，那張刻薄的嘴巴從不對李朋開動。自律、厚道、沉穩，這些都是李朋讓周圍的人明顯感受到的。李朋也是唯一去過蕭若鄰家做客的兄弟。

下午蕭若鄰整個人都是昏沉的狀態，大概是感冒了，期間兔子借了水杯，葛玉借了一摞做好的試卷，晨明回了信，班長國勝表達了關心，像呈武、長峰、雅坤也是大概瞧了眼，多數還是佩服蕭若鄰的二狗精神，既二且狗，讓人不得不服，嘲諷是有的，然而少年不就應該橫刀立馬的快意嘛。

就這樣，好不容易熬到十點半下晚自習，回宿舍拿了水瓶，快步向打水區走去，終於見到了小月牙，邊上的朱婷笑了下就走開。

小月牙的眼睛像月牙，笑起來像月芽，尤其是這個時候。

「信息怎麼也不回！」蕭若鄰壓著心底的甜，聲音有點冷。

小月牙可不管：「小靈通被奶奶沒收了，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時誰敢把小靈通帶著。」

蕭若鄰很想反駁，他自己就會偷偷塞在書本里、課桌里、口袋裡，就為了她。

「那你讓我來，我來了，你也不來找我。」

小月牙扯了下蕭若鄰衣角，「我說的是我想你，沒讓你來。」橫了蕭若鄰一眼：「明目張胆去找你，你以為我像你啊，不要命！」

蕭若鄰那股甜再也忍耐不住，溢上嘴角，「我也想你！」

蕭若鄰發誓，他一定會娶她。

「快走吧，回去還要洗漱，再晚就熄燈了。」說完，小月牙就頭裡走著，一高一低。

小月牙走路一高一低，小月牙跟蕭若鄰並排走路、兩人一高一低，於是小月牙極度不願意跟蕭若鄰並排走路，那樣像波浪，一高一低，會凸顯她的腿。

小月牙小時候生過病，她的腿一長一短。所以，小月牙一隻鞋裡會墊著厚厚一層紙，右腿也會下意識的踮起腳尖。

蕭若鄰沒考慮過多少現實問題，所以在學校里，他多少也算個名人。早戀、跟瘸子早戀，成績一落千丈，而蕭若鄰自以為隱瞞的很好，實際是知道的都知道。

陳怡就特別鄙視蕭若鄰，她就對高妍說蕭若鄰長得高高瘦瘦白白凈凈像個書生，做事連給豬八戒提鞋都不配。也無怪乎媛媛都想宰了蕭若鄰。哪怕不能像晨明一樣奮勇向前，也應該像呈武一樣不誤學業，更何況還是這樣的姑娘。除了笑起來特好看。但是她從來不提自己，蕭若鄰又不是沒被卜全仇視過。一點都不要懷疑，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都有自己喜歡的人。只是有人宣誓了主權，有人深埋心底，宣誓了主權的未必有個好結果，不過壓抑著的荷爾蒙還是非常崇拜的。而深埋心底的人，或者永遠，或者等待那個時間。

短短三五分鐘很快就過去，即便隊伍排的很長，即便人頭攢動，但是為365天後大戰準備的人一般都很趕。黑咕隆咚的天地，都有人帶著英語單詞卡片，在那人群里嘀嘀咕咕。

女生宿舍樓下隱蔽處，路燈燈光找不到的地方，兩人對面而立。

「你快回去！」

「不想。」蕭若鄰有點猶豫，實在沒有男子氣概：「我不想走！」

小月牙氣笑了，「那咋樣？」對啊，離熄燈也就十來分鐘了。

最終蕭若鄰還是慫獃獃的一路奔回去的。即便他心似火燒，腦中欲裂，腳底仍然像蹭了油，表裡不一。

蕭若鄰躺在床上的時候，恨恨的想，應該再堅持一會兒，明天晚上最後五分鐘再走，慢慢的走，一步三回頭那種。一定要讓小月牙感受到他有多喜歡她。殊為可笑。

蕭若鄰枕頭底下，還藏著大寶借他的《尋秦記》，被窩裡塞著燈。被褥都照透了。上鋪的余健實在厭煩的抖了抖床鋪，卻是沒有責備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