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姑媽的婚姻盡頭
姑媽和姑父住在鎮子五公裡外,燒磚廠附近的一個小單間里。
原野車騎得快,十來分鐘就到了。
才到房子門前自行車還沒停好秋思就聽見裡頭姑父狼嚎一般的聲音「你滾吧!有多遠滾多遠,這輩子都別讓我看見。」
門窗緊閉,秋思和原野看不見裡面,只能聽到聲音。
「姓吳的,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我告訴你,婚我是離定了,你在外頭吃喝嫖賭燒磚廠里誰不曉得?再說了,我也是人,是我爸媽寶貝著長大的女人。不是你養的狗!你再三的對我動手,我也會疼的!」
秋思的腦海里姑媽一直是溫柔美麗,挽著頭髮,穿著裙子的賢惠女子。
這麼些年了,她從沒見姑媽和人紅過臉,掰扯過什麼。如果不是忍無可忍,她是不會又哭又喊還提出離婚這樣的話的。
屋子裡的男人氣急順勢抓起一把小板凳就往女人臉上砸去「我嫖怎麼了?總好過你心裡有了別人!」
不知出於何故,女人並沒躲,那凳子不偏不倚砸在她抬起來的臉上,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鼻血就泄了閘門似的衝出來。麻麻的一陣過後就是劇烈的疼痛,疼得人雙目都睜不開了,只有無窮無盡的眩暈感繞著她。
秋思只是念書反應慢,生活里她每次都是反應最快的那個。
聽見姑父的話,她趕緊轉身抬手捂住原野的耳朵「哥,你不要聽!」她的眼睛明亮通透,散發著熠熠的光芒,死盯著原野的臉不動。因為用力,原本就大的雙眼越發的突出,兩隻眼珠子彷彿下一秒就要蹦出來了。
原野愣在原地,耳朵里不停環繞著那句「我嫖怎麼了?總好過你心裡有了別人!」
秋思捂住了原野的耳朵卻捂不住自己的,姑媽的悶哼和凳子落地的聲音像一把利劍射穿了她的耳膜。
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胸口叫囂著,像立刻就要從籠子里撲騰出來的鳥兒一樣。
姑父的聲音越發大了「賤女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草帽廠的工頭,眉來眼去的。早就有人告訴我了!難怪一天天的,回來就對著我生氣,今兒嫌我嫖了,明兒嫌我輸錢了···」
秋思心臟突突的跳個不停,那是她善良美麗的大姑,天仙兒似的女人,怎麼從他嘴裡出來就變成什麼賤女人了?
原野耳朵上的手掌倏然落下。
不知哪來的勇氣秋思一腳踹開了大門衝進去抱著姑媽「姑!我們走,不要待在這兒了!」
姑媽看見秋思衝進來慌亂的抓過床上的臟衣服按在臉上,因為鼻血和爭吵,她頭髮凌亂,臉上,衣服和厚厚的棉裙子上全是鼻血,看起來十分狼狽。
「你怎麼能把我姑打成這樣?」秋思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雙目漲紅,眼淚掉在水泥地板上,沖姑父嘶吼著。
姑父鄙夷的看著李秋思冷笑道「怎麼?丈夫打老婆,天經地義!你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你管那麼寬?再說了,難道我還怕你一個黃毛丫頭不成?」他的語氣裡帶著數不盡的輕蔑。
秋思知道,她在一米八的姑父眼裡就是一個黃毛丫頭,根本不足為懼。可是姑父不了解她,她三歲的時候,為了反抗母親給她喂的感冒藥,用自己的腦袋去撞母親的肚子。有一種人,明明自己像苔蘚一樣,生長在終日不見陽光陰冷潮濕的地方,卑微得如同塵埃,卻從來不肯卑躬屈膝。
姑媽推搡著秋思「你怎麼來了?快走,回去!別告訴原野,快回去!當沒看見!」
秋思執拗的站在原地,她抓著姑媽的手在微微顫抖「我不走,大姑,你跟我回家,否則我死也不走!」她固執的挺直背脊將姑媽攔在自己身後,雙目不帶任何怯懦的望著滿臉橫肉的男人。
原野在外頭愣了下神,這才跟了進去。
什麼時候李秋思比他還狂躁了?
他一進門大姑立刻低下頭,嘴裡連連解釋「原野,你別誤會,我和你爸鬧著玩呢。你快帶著秋思回去吧!等會兒媽媽買了豬肉回去看你們。」
可姑父指指姑媽就沖原野咆哮「你看看你的好母親!在外頭丟人現眼的,有男人了!」
原野雙目猩紅,眼珠都要爆出來了,大聲怒吼「你胡說八道!我媽天天上班,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還要回家看我們。你呢?一年也見不了幾次!誰心裡有鬼我清楚得很!」
「還有,你居然打女人。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知道陳浩南嗎?知道山雞哥嗎?人多大的黑社會都不打女人的!我告訴你,吳浩,以後我就沒爹了。你要是再動李盼弟一下,我他媽立刻提著刀過來找你。」他越說越急,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呼吸急促,眼睛和李秋思一樣變得通紅,眼珠子瞪得老大。
秋思知道原野脾氣衝動,立刻伸手拉他「哥···」
原野一把甩開秋思「怎麼了?我還說不得嗎?你想不到吧,我原來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爸爸喜歡賭博喝酒嫖妓,還家暴!媽媽恐怕也早就有了外···」
秋思怕原野說出讓姑媽難堪的話語,鬆開姑媽,一把捂住原野的嘴把他往外拖。
兩人還沒掙扎兩下呢,姑父就撿起地上的拖鞋過來打在原野的頭上「吳原野,你該不會是看電視看瘋了吧?還陳浩南!」
原野一把推開秋思,自個兒跳起來就一拳砸在父親的臉上「你看我是不是看電視看瘋了?」
正是氣頭上,原野用了很大的力氣,那一拳頭不偏不倚打在姑父的眼眶上,姑父的眼眶當時就腫了,眼睛里瀰漫出血絲來。
一拳剛落,一拳又揮了過去,姑父反應快一手握住原野的拳頭將人推了出去。
原野被推搡得連連後退,最後悶哼一聲撞在身後的牆壁上。
牆邊放了一個鐵架子,上面擺著幾個鐵盆,原野靠過去的時候腳絆了一下,丁零噹啷全落到了地上,架子也倒了下去。
秋思忙著過去扶原野,姑父則丟了拖鞋撿起地上的鐵盆沖原野和秋思砸過去「小兔崽子,你無法無天了,連你老子你都敢教育了?還山雞哥,陳浩南!成天看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你以為我真捨不得打你了?今天我就好好告訴告訴你,什麼是疼?」
姑父動作很快,原野知道躲不開,伸手將秋思拉到懷裡彎腰護住。
可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隨著一聲巨響,秋思看到姑父被姑媽撞倒在地。
「走,快走!」姑媽推搡著原野和秋思往門口走。她的鼻子依舊流著鼻血,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和鼻孔里賽的一大坨草紙。
但那一跤摔得並不傷,姑父很快爬起來了。
秋思和原野剛到門口,一股巨大的力量牽扯著姑媽的頭髮將她拖回了屋裡。
「賤人!我打死你算求!誰給你的膽子踹我?打死你算了!」
她伸手來拉門,試圖將門關起來。
秋思和原野同時感到身後有冷風掃過,回頭就看見姑媽被姑父揪著頭髮死命往屋子裡拖。
因為打鬥,姑媽的衣裳袖子卷了起來,秋思望見她雪白的手臂上面布滿了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著新傷舊傷都有。
她企圖伸手把門合起來,將秋思和原野隔離在外,可惜差了一點,始終沒能夠上門。
於是她沖他們大叫著「走,快走!」她的臉上沒有一滴淚水,只有焦急。
秋思喊了聲「姑媽!」不顧一切的沖了進去,原野幾乎和她同一時間進去的。
秋思用盡全力企圖將扒拉抓著姑媽頭髮的大手拉開,原野則死死拉住姑父的另一隻手不讓他用手上的瓶子砸姑媽。
可秋思用盡全力也掰不開姑父的手,最後只好張開嘴用力咬了下去!
起初只覺得滿口的鹹味,但就那麼半分鐘,鮮血的腥甜取代了汗液的咸。
姑父怒罵一聲「找死!」鬆開手中頭髮的同時發力將秋思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