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制約和束縛

「是你們把我抓進來的，理由……我不知道。」

看著面前的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小女孩坐在自己的面前，蘇子航的心似乎微微地咯噔了一下，他似乎是在替姜紫彤心酸，明明像她這樣年紀的孩子都已經開始去享受自己的童年，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起，每一天幾乎都是開心。但是因為黑月的原因，姜紫彤只能像一個罪犯一樣被無情的關在這裡。

但是姜紫彤在面對蘇子航的時候，她並沒有因為身份的差距而表現出恐懼和害怕，反而是一臉平靜的回答著蘇子航的問題，這讓蘇子航感覺到了驚訝和不可思議，眼前的小女孩看上去她的心境並不是一個小孩子。

「你不害怕嗎？」蘇子航看著姜紫彤那張平靜的臉龐，代號2783的臉龐上似乎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變化和浮動，蘇子航甚至都不願意去相信2783的心裡一點都不害怕。

姜紫彤卻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害怕？我為什麼要害怕？」

「如果……我是來殺你的，你會害怕嗎？」

姜紫彤盯著蘇子航的臉沉吟了片刻，蘇子航本以為自己的這句話可以震懾到姜紫彤，但是她卻依舊一臉平靜的說道：「你不會殺我的。所以我沒有必要害怕。」

「2783……你為什麼會如此的斷定……我不會殺你呢？」蘇子航特意向面前的姜紫彤顯露出了自己體內的殺氣，他以為憑藉這樣便可以震懾到姜紫彤，但是姜紫彤的眉頭只是微微一皺，隨即她依舊是一臉平靜的說道：「因為如果你想殺我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裡和我說話了。」

蘇子航卻冷笑了一聲，隨即他慢慢地在姜紫彤的面前站起身來，然後他把拔出了自己的斬厄刀：「那現在呢……你覺得我會不會殺了你呢？」

姜紫彤卻依舊是一臉平靜的說道：「你可以動手殺了我，這是你的權利。因為我現在已經失去了任何反抗你的力量，只能坐以待斃。」

蘇子航的眉頭微微一皺，他似乎還不打算放棄試探姜紫彤：「那如果……我給予你還手的機會呢？你會不會動手殺我呢？」

「殺了你……我最後會得到什麼？」

姜紫彤的話卻讓蘇子航的身體微微一滯，沒錯，就算姜紫彤現在將蘇子航殺了，她能夠得到什麼呢？她可以從這裡毫髮無傷地離開嗎？還是說這裡的殺厄者可以輕易地放過她？她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屍體而已，甚至她連自己的屍體都無法留下。

「所以……你不會殺我，因為你知道……就算殺了我，你什麼也不會得到。反而還失去了獲得情報的機會。對嗎？」

蘇子航再一次坐到了姜紫彤的面前，她的這種心境……究竟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嗎？感覺蘇子航在他的面前，任何心思都會無所遁形，他的心中所想連一個孩子都可以輕易地參透。

姜紫彤的表情依舊十分的鎮定，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你……之前究竟經歷了什麼？」

蘇子航想知道一個孩子究竟在經歷了什麼起起伏伏之後，才能鍛鍊出如此的心性？甚至連蘇子航自己在姜紫彤的面前都感覺自愧不如，有時候他的心性連面前的這個孩子都不如。

「我之前……生活在第四區的貧民窟。」

貧民窟？聽說第四區是整個京都礦產資源最為豐富的地方，甚至京都有一半以上的礦藏資源都是由第四區提供的，而且第四區還有好幾座未被開採的礦山，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們自然就成了最為完美的廉價勞動力。

但是後來第四區爆發了危機，所有的礦山在一夜之間似乎全部消失，據說就是因為在礦山中發現的某種有毒的物質才導致了那一次的災難，或許那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的原因。

面前的2783居然是生活在那種地方的人，而且居然還能夠活下來……也難怪她可以鍛鍊出如此堅強的心性。

「你之前……有自己的家人嗎？」

「在貧民窟的時候，我一直都是跟自己的爺爺和哥哥生活的。哥哥被你們的實驗殺死了，我的爺爺也死在了你們的手上。」

姜紫彤在向蘇子航敘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的臉部表情沒有出現任何的改變，好像她現在正在敘述一個無足輕重的故事一般。這才是讓蘇子航感覺最為驚訝的事情。

「你……恨我們嗎？奪走了你的親人？」

姜紫彤沒有多想，直接搖了搖頭，並且伸出手指向了自己身後的牆壁：「這些都是爺爺叫我畫的，以前我總是喜歡和爺爺待在一起畫畫，雖然我不知道爺爺讓我畫的究竟是什麼，但是他教給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嘗試去埋怨這個世界。」

「所以不恨你們，我也不恨這個世界，因為爺爺不讓我去怨恨這個世界。我只怨恨我自己。」

「怨恨你自己？」

「如果不是因為我，爺爺也不會被你們抓來做實驗，哥哥也不會為了我而死，我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怪物，你們也不會把我抓到這裡。如果一個人……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話，那麼有關他的所有事情……是不是也會一同消失呢？」

已經發生過的歷史似乎是註定無法被改變的，但是如果一個人自願抹除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的話，那麼之前有關他的任何事情是不是都要被改寫？那歷史是不是就會發生改變？

比如說有人早上吃了一塊兒麵包，然後出門去見自己的朋友，如果那個人的存在突然被抹消掉的話，就沒有人知道是誰早上吃了一塊兒麵包，又是誰出門見了自己的朋友。

歷史似乎是被改變了，所以姜紫彤才會如此的怨恨自己。

如果自己從未出現過，那麼那些事情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洛宇川哥哥似乎也離開了第六區，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洛宇川哥哥了，還有黑嵐姐姐，斯科特哥哥，感覺姜紫彤又突然之間失去了很多的親人和朋友。

「……怨恨自己……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姜紫彤點了點頭，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這所有因為她所發生的一切……是否可以被改變呢？

蘇子航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個人為什麼會後悔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難道僅僅只是因為這個世界的不美好嗎？所有的不美好又不是因為某個人，如果不是黑月的話，這一切的悲劇或許就不會存在。

「你好像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我。」

蘇子航現在的確還有很多問題，但是看著姜紫彤那張平靜的臉龐，他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該去詢問哪個問題，或許他所看到的世界要比姜紫彤看到的世界小的很多。

「你真的不害怕嗎？」

姜紫彤點了點頭，然後她在蘇子航的面前捲起了自己的衣袖，然後呈現在蘇子航眼前的是一道已經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都已經幾乎扭曲變形的傷口：「你們每天都會往我的同一個地方注射鎮定劑，第一天的時候的確很痛，但是第二天的時候相比於昨天它就沒有那麼痛了，等到了第五天、第六天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了。」

疼痛也是一個需要不斷適應的事情，現在每天注射藥劑似乎已經是一件令姜紫彤麻木的事情，即便她現在的傷口已經因為不停地注射藥劑而扭曲變形，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現在……你也感受不到疼痛了嗎？」

姜紫彤搖了搖頭，現在的她的確感受不到疼痛，因為現在的她早已經習慣了疼痛的感覺，而習慣久了，也就成了一種自然。現在姜紫彤都能夠自然的伸出自己的手臂任由那些殺厄者隨意的往自己的身體內注射鎮定劑。

「我很希望……你不是一個怪物。」

「你覺得……我這樣的人，不應該是一隻怪物嗎？」

蘇子航點了點頭：「如果你也是殺厄者的話，我們應該可以成為一對不錯的朋友的。」

姜紫彤平靜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或許是蘇子航第一次見到2783的笑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稚嫩，原來厄兆也是會笑的。

「很高興能夠得到你的理解，你還是第一個在我面前說出這句話的人。只是很可惜……因為黑月……才有了我們不是嗎？」

黑月造就了像姜紫彤一樣的厄兆，也造就了像蘇子航一樣的殺厄者，這讓這個世界上存在了對立和歧視，殺厄者也有許多因為厄兆而家破人亡的可憐人。

姜紫彤並不想替殺厄者或者厄兆多說一句話，因為在她的眼裡，兩方人都沒有任何的錯誤，只不過一個為了生存，一個則是為了這個世界，或者只是單純為了他們自己。

如果有一天厄兆可以不用捕食人類來生存，殺厄者會不會對他們這些怪物網開一面？還是說他們只是想要找到那種名為「殺戮」的快感？還是說他們只是為了報仇雪恨？

「如果有一天我們厄兆不用通過捕食人類也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話，你們會不會接納我們呢？」

看似簡單的問題卻讓蘇子航頓時啞口無言，他不禁想到，現在殺厄者和厄兆的立場難道僅僅只是因為身份的不同嗎？就算厄兆可以和普通人一樣，殺厄者依舊會選擇與厄兆為敵，因為這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或者說，只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得到認可的通行證而已。

蘇子航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姜紫彤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而一直在注射著蘇子航的姜紫彤，她的心裡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屬於她自己的答案。

「你們依舊會對我們斬盡殺絕對嗎？」

「其實我們都不屬於這個世界。失去了任何一個人……我們都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這就是生物鏈所帶來的「制約」和「束縛」，殺厄者和厄兆失去了任何一方，那麼另一方都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就如同老虎失去了它的天敵一般，它會將其他弱小的動物斬盡殺絕，不論是不是為了自己的生存。

它只是單純的喜歡那種殺戮所帶來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