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附骨
被梅子吟堵了話,付殷眉眼稍垂,半晌才微微一嘆息道「好吧,你莫要後悔…」
他拂塵一立,額間殷紅紋印突然金光大亮,水藍色的靈氣如同小蛇般在他結印的指尖轉動,剎那間,徘徊在聖樹周圍的靈氣就像有了目的般,全部湧入淮安身體。
「咚」的一聲,疼痛感瞬間襲滿全身。
這麼,突然的嗎?!
淮安繃緊脊骨,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去。
只是巨大的力量從不同方位拉扯著他,經脈骨骼的斷裂感,讓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要碎在風裡。
腦海儘是刺耳的鳴音。
他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小吟,快!」
黑暗中的他聽見付殷大喊一聲,他費力的想睜開眸子,卻突然發覺有股暖洋洋的氣息從他仙骨處慢慢溢出,就像是照入海底的太陽,細膩而溫暖。
只是漸漸的,這股溫暖在從他身體里抽離。
他來不及反應,便感受到一陣陰冷撲面而來,他像是又重新墜入海底,意識被那股陰冷一層接著一層的撲滅……
「醒醒…」好似有人在喚他,淮安費力的睜開眸子。
眼前是無垠的黑暗。
他渾身像灌滿了漿般動彈不得。
誰在喚自己?
他蹙了蹙眉,只見一抹深紅佇立在黑暗中。
「將軍……」
女子的聲音綿延凄慘,彷彿有無盡的傷痛,淮安瞧不清楚她的面容,但知道她一直在望著自己。
忽然間,那抹深紅渙散成煙,他的心突然一陣撕痛。
「別走!」他猛地坐了起來。入目的是他那地仙府的陳設,他呆愣了片刻,緩緩向右看去。
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就那樣正正的對著他,驚的他向後一趔趄。
「醒了。」辛淵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將熬了一夜的安神湯遞給他。
「你這是?」淮安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接過他手裡的瓷碗。
「別提了,昨天和那水神呆了一夜。」耷拉著的眉眼下兩抹鐵青的黑眼圈,印在辛淵滄桑的面容上如同霜打的茄子。他忙擺手,實在不想憶起昨夜之事。
「辛淵。」淮安乾涸的嘴唇動了動,眼前的褐色湯藥泛著漣漪,他面容倒映其中,混含著一抹複雜而又不常見的慌亂。
「我剛剛…又夢見了那個紅衣女子。」
「這個月已經第三次了吧。」提及此,兩人的眉眼都變的有些凝重「她可說了什麼?」
「她喚我將軍……」
「將軍…」辛淵有些疑惑。
只是下一秒,他便突然驚恐的跳了起來。
「媽呀—鬼啊——」
看著發瘋般的辛淵,淮安眉心一蹙,順著他的目光向後瞧去。
細膩的白煙從身後蜿蜒,瀰漫在房間彷彿一張正在編織的網,伴隨著微涼吐納的氣息,一張近乎透明的靨面緩緩露了出來。
「當初想吃我時,可沒見你有這麼害怕。」
「是你?」辛淵眼睛瞪的比雞蛋還大「你你你,你不是應該還在沉睡中嗎?」
「水神畢竟是葯神的徒弟,有他的治療,我恢復的自然快些。」
「那是自然,畢竟他為你渡了一夜的仙氣。」聽到這般,辛淵整個人如同泄了氣。
他可是差點吃了梅子吟的妖,鬼知道水神昨天看自己的眼神是有多可怕,若不是閑不下來,自己怕早就被千刀萬剮了去。
修長的身影頹廢而又抑鬱,搖搖晃晃走出地府。
淮安見離去的辛淵,將手裡把玩了良久的葯碗放回桌子上。
他知道辛淵的意思,附骨已經開始,牽絆已有,有些事便更要謹慎些。
趁他失神之際,眼前女子已經舒展出身段和腿腳。
「身體...可無礙。」涼涼的面容逐漸湊近,她似乎不太喜歡這副軟綿綿的附骨形態,清冷的眉眼有些深沉。
「無礙,不過是暈厥了過去。」淮安下意識的掛上標準無公害的露齒微笑,將身後的枕頭往高墊了墊。
「那便好…你好好休息吧…」
眼前的人影又忽然間擴散成煙,涼意縈繞四周。
淮安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他有些看不懂梅子吟剛剛眸中的悲憫。
不就一個附骨嗎?他又不是那些古板的仙人,侮辱了仙骨就不想活了,真是奇怪。
第二日
風勢凜冽,雪花被吹的滿地打轉。
驟雪似乎下了良久,也不見有絲毫積雪覆蓋。
出此異景,路過的人們一定會驚訝的出聲。
今兒這綠曲是怎麼了,竟把天都驚醒了。
不過村長一家可顧不上變不變天的,家裡夫人早產,這裡裡外外忙著送出的產盆里可都還染有血色。
淮安佇立在門外,看著一個一個從自己身邊掠過的丫鬟,細眸間滿是慌亂。
這怎麼會突然早產呢?
降生符上不是寫好了下午三時梅花初開時生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急匆匆的跑進裡屋,看著孕婦肚子里忽明忽暗的魂魄,想都沒想就往裡輸入自己的靈氣。
忙碌的人們自然看不見淮安這個地仙,他們只感覺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逐漸溫暖整個房間。
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不行?
這要再不亮起來,生出來的可就是一具死胎。
那自己拼了命的趕來綠曲庄是為了什麼?
那自己不惜違背道義,強佔這地仙的仙體又算什麼。
沒錯,現在的淮安是梅子吟的靈魂在控制,她利用仙骨將自己靈魂注入淮安靈魂深處,讓淮安的靈魂一直呆在他最恐懼的夢魘中,難以醒來。
「小吟,我說過的,你手中有他的魂魄實在太少了,他轉不了世的。」
不知付殷何時而來。
他就那樣安靜的站在梅子吟身後,陽光打在他身上,將他的面容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他看著梅子吟踉蹌的站在床邊,想上前,卻又止住了步子。
「五百年了,我懷揣著他的靈魂五百年了,好不容易找到綠曲庄這片聖地,為何還是不行?!這綠曲庄明明有他靈魂的味道。為什麼沒有被吸引過來,為什麼…」
梅子吟顫抖的扶上那個遲遲沒有出生的胎兒,幾乎泣不成聲。
「初伏,明明我已經開始幻想與你再見的第一面了,明明我才是那個需要被你守護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你還不出現,五百年了,五百年了啊…難道你就不想我嗎……」
悲傷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
那一刻,她的眸子似乎又蒙上了巨大的悲涼,梅花的香氣夾雜著這股哀傷瀰漫了整個綠曲庄。
「這這這,是死胎?」接生婆的慌張終與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死胎,梅子吟幾乎失神的跟了過去。
殘缺的靈魂顫顫巍巍的在胎兒眉間晃動,她細細的撫摸上那烏黑僵硬的面容,萬般涌動的悲傷終是被她深深藏在眼底。
「小吟,隨我回去吧……」付殷適時的開口。
眼前的女子雖然面無哀痛,但這個房間,悲傷充斥著每一個角落。他很不喜歡這種夾雜著梅花香的悲哀,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你又要幹什麼。」看著將要往孕婦身體里輸入靈氣的梅子吟,付殷心一驚。
「別緊張。」梅子吟抬頭,上挑的眉眼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泛不起一絲光澤「畢竟這位小娘子是因為初伏才大出血的,我至少不能讓她有生命危險。」
「你靈氣消耗太多,還是我來吧。」
眼前的凡人不斷吞噬著梅子吟的靈氣,付殷蹙了蹙眉頭,手指結印,涌動而出的金光瞬間便包裹住孕婦的命魂。
「走吧,師父那兒我可瞞不了多久。」
瞧著自己廢了半天力沒救醒的凡人,卻被付殷一下救活,梅子吟眼神有些暗淡,她默默的收回手。
「有些事還需了結一下,你先走吧,我會回去的。」
眼前的人死沉如哀,付殷啟唇,嘴巴動了幾番,也沒說些什麼。
他明白世間只要再無與那凡人相關的事情,她便不會再踏出葯池一步的。
「這是離心丹,你附骨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很強的侵蝕性,想來怕是這地仙的夢魘深的可怕,你脫離他仙骨時小心些,別傷著自己。」
良久,纖長的手指才接過他手中的玉白藥瓶,梅子吟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白雪皚皚,風將空中的梅花香逐漸吹淡,瞧著落在手心裡衰敗的紅色,付殷長睫忽顫,眸底壓抑了良久的情緒一瞬間瀰漫開來。
無礙,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只要你還活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