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如發現文字缺失,關閉轉/碼或暢/讀模式即可正常閱讀薛裴是第三次跟在她身後,登上這座山。
她從前不愛運動,爬山總嫌累,他總要勸說許久,她才願意去,而現在,竟也能獨自一人一刻不停地走上幾個小時的路,為了看一場日落。
大概是和那個人在一起后養成的習慣。
他知道,那個人改變了她很多。
登山的路上,他就走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但她從未回過頭,因此也從未發現跟在她身後的他。
她每次都走一樣的路線,坐在一樣的觀景點,她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坐在離人群很遠的地方,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仰頭望著將要沒入雲層的太陽,哼起一支走調的夕陽之歌。
唱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弱。
或許是在懷念什麼。
其實,他知道這座山,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一直都知道。
是她和陳宴理最後一次見面的地點。
她一次又一次地前往這裡,或許是因為又想起了那個人。
從朱依依此刻的眼神里,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薛裴在她旁邊坐下,身上熟悉的味道讓她晃了晃神,很多話堵在胸口,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她需要時間去思考現在的狀況。
最後,沉默了許久,還是薛裴先開口的,只有兩個字。
他問她:「像嗎?」
朱依依攥著掌心。
聲音壓低了些,薛裴又問:「像他嗎?」
朱依依望向遠處的風景,終於點頭。
「嗯。」
薛裴嘴角彎了彎,轉過頭看她,夕陽落在他眼裡,掩去了憂鬱的神色。
「現在,是不是有吸引力了?」
心猛地一顫,像是鋼琴落下一個重音,又戛然而止,朱依依終於轉過頭認真地看他的臉,她不知道一向心比天高的薛裴是怎麼說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來。
曾經的薛裴,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以模仿別人而存在,哪怕一分一秒。
「薛裴,你沒必要做這些的。」
那不過是她隨口胡謅的一句話,原來真的傷他這麼深。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他的話,你會多看我一眼嗎,你會用不那麼厭惡的眼神看著我嗎?」薛裴頓了頓,又說,「我想試一試。」
他已經走進了一條死胡同,四面都是壘起來的高牆,沒有任何突破口,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什麼才是正確的答案。
後來,他想明白了,他之所以找不到正確的答案,是因為答案在另一個人身上。
「我不是恨你,我只是,太累了。」
她在心裡小聲說道。
朱依依沒有把話說出口,她知道薛裴不會明白的。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她從未真正地從心底厭惡過他,她厭惡的只是這段糾纏了數十年、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她只是希望一切就到此為止,保留最後的體面。
最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觀看今天最後的日落時刻。
記太陽隱沒在雲層里,天漸漸黑了,周圍的人已經拿出帶過來的食物,鋪在方格墊子上,吃完就準備下山。
朱依依沒帶多少東西,只帶了一塊麵包和一瓶水,她從背包里拿出食物,撕開包裝袋,正準備吃,想了想,又停了下來,問薛裴:「你要吃嗎?」
他好像沒帶任何食物。
她的話讓薛裴猛地抬起頭,眼裡亮了一瞬。
「可以嗎?」
朱依依沒說話,拿了一張紙巾墊在表面,然後折了一半遞給他。
這半塊麵包,對此刻的他來說有著不同的意義。
他想起小時候,他們經常一起分享食物,她過年去親戚家串門,有什麼好吃的,總會偷偷帶回來給他。
接過她遞過來的半塊麵包,薛裴喉嚨有些乾澀,說了句謝謝。
兩人匆匆吃完了晚餐。
薛裴擰開瓶蓋喝了口水,連那瓶水也是陳宴理一貫喝的品牌。
「沒什麼。」朱依依催促道,「天快黑了,下山吧。」
這段下山的路朱依依已經走了太多次,薛裴看上去也對此很熟悉,兩人一路上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就這麼沉默著走了將近兩個小時。
兩人唯一的對話是,走到半程時,薛裴忽然問她:「你和他還有聯繫嗎?」
朱依依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
過了一會,才回答:「很少。」
「嗯。」
到了山腳,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薛裴走在前面,黑夜裡,他的背影和陳宴理幾乎徹底重疊在一起,連她都有些辨認不清楚。
她說不清現在心裡是什麼滋味,酸澀的,煩悶的,壓抑的,一時百般情緒涌了上來。
眼眶漸漸紅了。
薛裴回過頭時,看到的就是正在抹眼淚的她。
他停了下來,走近,想幫她擦眼淚,又遲疑地縮回了手。
他的話語像是在自責:「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是不是……又讓你難過了?」
朱依依搖頭,她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許是這段時間加班太頻繁,心理壓力太大,她已經敏感到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讓她情緒失控。
薛裴很想給她一個擁抱,最後說的卻是:「我可以像他一樣抱你嗎?」
她還沒開口,他已經抱住了她。
在這個夜晚,他終於擁有了一個擁抱,雖然是以別人的名義。
她已經很久沒離他這麼近,薛裴環住她的後背時,指節都在輕顫,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髮絲輕碰他的臉頰,他不敢闔上雙眼,擔心這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夢。
因為只有在夢裡,她才會這樣對他。
他最近又開始吃藥,偶爾會產生一些幻覺,就像現在這樣的畫面,他們親密無間,如同往日。
有個詞叫普魯斯特效應,是指「只要聞到曾經聞過的味道,就會開啟當時的那段記憶」。
薛裴想,他今天噴了和那個人一樣的香水,她會不會想起他呢?
此刻萬籟寂靜,月色如銀,當朱依依抬記頭要望向他時,他卻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到他的臉。
「你上次說你不想忘記他,」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溫柔,「我可以假裝是他,陪在你身邊,可以嗎?」
「薛裴,你的自尊呢?」
「沒有了。」
早就沒有了。
「你能明白嗎,我只想好好生活,這與你是誰都沒有任何關係。」
薛裴卻像是沒聽見她的話,繼續往下問著:「還是你希望我的臉,也和他一樣?」
大腦嗡的一聲,朱依依難以置信地望向他:「薛裴,你是不是瘋了。」
「就當我瘋了吧。」薛裴無力地笑了笑,「清醒的人太累了,我不想活得那麼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