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司亭山心裡頭其實還有些埋怨,語氣頗酸,「反正誰約你都約得動,就我約不動。」只要他不主動聯繫顧錦,顧錦就跟死絕了一樣,連屍也不會主動詐。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大概下意識里也覺得這話酸得很。「今天不是你一個電話我就來了嗎?」顧錦語氣甚至說不上安慰,但司亭山就是控制不住地翹了翹嘴唇,心情瞬間好了不少。「來,我們繼續玩,」司亭山又生龍活虎起來,指著桌子上的那一排深水炸彈,「不想玩的可以旁邊呆著去,要玩的就不能讓別人代喝。」說這話時他的視線全程沒有離開季霄和程楓,任誰都聽得出他在說誰。實在是剛才玩的時候,輪到程楓,他剛喝了一杯,季霄就跟他受了多大的罪似的,忙不迭地要代他喝,司亭山懟了他兩句,池邵陽還以為他針對季霄,跑出來出頭說那由他來喝可以了吧,實在把他噁心得夠嗆。所以說他就看不慣這群人,真他媽矯情。顧錦也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笑了笑,「怪不得跟我打電話呢,別人都有人幫忙擋酒,你沒有,特不平衡吧。沒關係,下次輪到你了我幫你喝。」司亭山用手臂懟了他一下,耳垂卻有些微紅,「你別拆我台!」程楓倒是不怎麼高興,他總覺得顧錦這話說的,在譏諷他似的,「不代就不代,小肚雞腸,會喝個酒多了不起一樣。」季霄有些意外的看了程楓一眼,程楓的個性說是嬌縱,但脾氣都顯露在親近的人面前了,從來懶得跟外人計較,按理來說,他不會在還有些陌生的司亭山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司亭山「喲」的一聲,「你不會喝酒又沒人強迫你參加,那就旁邊歇著去啊!」程楓這回橫了個白眼,沒再接話,他這話又不是跟司亭山說的,他激動個什麼勁。「行了,玩不玩了。」顧錦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氣氛這才回歸正軌。這次由顧錦來搖盅,他起手動作利落的很,手裡還玩了幾個花活,然後輕輕磕在桌面上。動作跟司亭山剛才搖骰子的動作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季霄的臉色又不太好看了。俞輕倒是笑了笑,「你這一手看起來很專業啊。」顧錦:「跟司亭山學的。」司亭山也有些意外,卻應和著點了點頭,「我教的,帥吧?」顧錦打開骰盅,點數加起來是8,頭一回就輪到了季霄。空氣中又瀰漫著些許尷尬,季霄倒是微笑著把酒杯拿起來一口悶了。顧錦二話沒說,重新開始搖盅,打開一看,又是季霄。季霄這回看了他一眼,臉色不變地又喝了一杯。然後終於正常了幾回,這個所謂的正常,就是喝酒的人一直在池邵陽和俞輕中徘徊,偶爾輪到一回寧博文,程楓也只輪到了一次,接著重新跳回到季霄。只有司亭山和顧錦,概率極低的一次也沒有輪到。當季霄喝得已經有些上臉的時候,所有人都用一種瞭然的目光看著顧錦,知道了這個點數大約是可以故意控制的。司亭山全程在旁邊起鬨,面前擺的酒喝光了,又招呼著讓人上酒,屬他最興奮。這時候他的臉頰都有些泛紅,清了清嗓子,撞了撞顧錦的肩膀,說了聲「乾的漂亮」。在這樣活生生劃開的陣營里,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個獨自一人對抗大軍的勇士,直到顧錦走到了他旁邊,雙標得明明白白。是你的前男友又怎麼樣?現在他和我才是一頭的。這樣想著,司亭山就覺得得意洋洋,尾巴都快翹起來了。最後是顧錦主動收了手,「今天就這樣吧,我去趟衛生間。」他又覺得沒意思得很,季霄喝酒之前,總會看他一眼,帶著某種包容與妥協的神色,就像以前包容他的壞脾氣時一樣。這種眼神,讓他覺得有些噁心。他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水撲到臉上,打濕后的發梢已經快要垂落到眼睛里,被他隨手撩了上去。「你現在……為什麼變成這樣了?」令人耳熟的溫和語氣在他身後響起。顧錦回過頭,看到了季霄,他臉頰泛紅,眼神似乎都有些迷離,看著他的表情卻依舊是很溫柔的樣子,「你穿這樣的衣服不好看……」停頓片刻,「不要放縱自己。」洶湧澎湃的情緒像海嘯一般衝破堤岸,顧錦握緊了拳頭,快要控制不住呼吸的頻率。「你……是不是很恨我?」季霄又問,「你就連去上班,都刻意去的中翔。」他問的明明是顧錦是不是恨他?卻又似乎在問顧錦是不是還愛他?顧錦明明有很多話可以說,他當然恨他,為什麼不可以恨?如果恨一個人就代表還愛一個人的話,那他絕不承認。
他恨季霄渣也不渣得明明白白,用如此噁心的方式把自己偽裝成甜蜜的糖果,於是從此他再也不敢吃糖。恨他消磨了自己的天真純粹,於是即便他再遇到了什麼人,也只能給他一個隱郁虛偽、對這個世界飽含失望的自己。可是他對著季霄的眼睛,卻什麼也沒說,他想控訴他、質問他、哀求他的時候早已經過去了,那時的季霄躲得遠遠的,而此刻的顧錦已經明白,永遠不要在不在乎你的人面前宣洩你的情緒,你哭得歇斯底里,他們也不會共情,只會得意和嘖嘖稱奇。於是他平靜了下來,微微后倚,靠在了洗手台上,雙手環胸,用一種似乎在欣賞一齣戲的神情審視著他,「不是吧,季少,我還以為我們倆挺有默契的。」季霄的表情變了。「你想要一個贗品,在程楓不在的時候撫慰你空虛的心靈,我呢,享受著豐凌太子爺在我面前卑躬屈膝、任勞任怨的虛榮心,我們雙方都很滿意,不是很好嗎?」他笑容艷麗:「這五年來多虧了季少,我也玩得很開心。」他走到季霄身邊,一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不要太入戲。」季霄側過頭,隔得近了,終於看清了顧錦耳朵上帶著的一個銀圈,是穿過耳洞戴進去的,不是什麼耳夾類的飾品。他明明很怕疼,連打針都要哭的。說完這句話,顧錦便越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季霄愣在原地,世界彷彿石破天驚,他不可置信地轉過身,張了張嘴,想說不是這樣的,可也沒有說出口。顧錦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否定了他們所有的過去,把他們的關係定義成了一個你情我願的遊戲。你虛情我假意,沒有任何真心。季霄雙眼猩紅,思維混亂不堪。但不是這樣的,即使是對著一個代替品,他也是用了真心的,他怎麼可能對著一個完全不愛的人,包容他整整五年。顧錦也是一樣,他明明會每時每刻地跟他撒嬌,一點頭疼腦熱就需要他的陪伴,自己所有的事情都等著他去操心,沒有他就活不下去。這不可能只是什麼玩玩而已。顧錦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再喝酒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些毫無營養的話。顧錦這回坐到了司亭山左邊,挨著程楓,把小果盤端過來遞給了他,「吃點東西壓壓酒氣。」程楓樹懶似的眨眨眼,看樣子是醉了,「我不吃外面切好的水果,誰知道是不是挖掉了爛的。」「操,不吃我吃,老子這的水果都是最新鮮的好嗎?」司亭山從他的手裡把果盤奪過來。一邊吃,他一邊去看顧錦,顧錦換了一邊坐,司亭山才看到了他耳朵上戴著的耳圈,跟送他的那個是一對的。他瞬間笑了起來,指指自己的耳垂,「我今天也戴了這個。」俞輕朝他們看過來,發現他們倆戴的耳圈確實是一對,眯了眯眼。一晚上,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寧博文看了眼自己的手錶,站了起來,表情清醒地跟他們告別,「到時間了,我先回去了。」「老古板,」池邵陽嘖了一聲,「就你的門禁嚴。」寧博文的目光巡視了一圈,似乎是道別。大家或多或少的跟他點頭或眼神示意了一下。只有顧錦在他望過去的時候移開了目光,自顧自地跟司亭山說著話,完全無視了他這個人,彷彿站在那兒的一大坨都只是團空氣。寧博文不禁皺了皺眉。「我走了。」顧錦依然沒有看他。寧博文掩蓋掉心裡的那點不悅,離開了酒吧。顧錦揉了揉太陽穴,覺得今天好累,周圍的音樂也吵得他頭疼,「我也要撤了,明天還要上班。」「我找找酒吧里有沒有空閑的員工可以送你回去,」司亭山打了個哈欠,「辛苦了哦,打工人。」「不用了,我叫人來接我吧。」顧錦打了個電話出去,「我出去吹吹風,醒醒酒,順便等他過來。」司亭山也喝得有點大了,應了一聲,沒有在意。等到季霄出來的時候,顧錦已經不在了。他失魂落魄地問:「顧錦人呢?」池邵陽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悅,「剛走。季霄,程楓也喝多了,你找人來接他回去吧。」季霄回過神來,慢半拍把人從池邵陽那裡接了過來,「那我們先走了。」直到出了酒吧的門,被深秋的夜風吹到骨頭裡的時候,他才慢慢冷靜下來,低頭去看自己懷裡的程楓。他閉著眼睛依靠在他懷裡,是信任無比的姿勢,季霄的心跳又跟著快了起來,他伸手觸觸他的臉龐,剛才的混亂好像煙消雲散。這世界,只有他能讓自己感覺到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