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粱河

不等阿合馬叫嚷，王著亮出袖子中所藏銅錘，一下砸在他頭上。阿合馬腦漿迸裂，慘死當場。

接著，阿合馬的兩個親信也如此這般先後被牽來，王著一一結果了他們。

此時，站在南門宮牆上的張九思和南門宿衛長高騰望見阿合馬和兩個親信先後被帶至太子處，又隱約聽見後面有慘叫聲，頓感不妙。

這豈能是太子所為？想到今日一系列詭異之事，張九思一下子明白過來。

「不好，有人假冒太子！」他大呼一聲，立即命令高騰打開南門，帶著衛士衝出東宮，直撲假太子的車駕。

負責將阿合馬等人引至太子近前的人正是高和尚。

他一見宮門大開，便曉得行動已被宮中發覺。當下疾呼：「官兵來了！」

頃刻間，王著的人馬便和東宮衛兵在城牆下戰成一團。

王著手舞銅錘，上下翻飛，宮衛們不能近其身。高和尚一柄單刀更是神出鬼沒，轉眼間便殺了兩名衛士。

怎奈他們帶來的這八十餘人，在選人時的首要條件是要身形和儀態象太子身邊的人，其次是腦子靈活能隨機應變，至於武藝倒是無關緊要，許多人連兵刃都沒有。

雖然宮中衝出來的不過三四十人，王著的手下怎比得上這些訓練有素，武功精湛，又誓死效忠的武士。

不過片刻之後，王著手下已無法抵擋。這時，又一隊官兵從後面殺到，王著手下更是驚慌失措。

原來，這是在東宮附近待命的右衛指揮使顏義，他望見南門出了事，立即率身邊部下趕來。

在前後夾擊的危急關頭，高和尚急中生智，對著顏義的人馬連聲高喊：「有人刺殺太子！保護太子！保護太子！」

在黑暗之中，顏義一時敵我難辨，按著高和尚所指方向就沖了過去。

在宮衛身後指揮的張九思見對方來人支援，對宮牆上大喊：「快放箭，快放箭！」

留守宮城的衛士立即彎弓搭箭對準顏義等人就射。

顏義當即中箭倒下。他的部下仍奮力沖向東宮衛隊，雙方立即拼起來。

張九思這才發覺來的也是官兵，立即大喊：「我是張九思！有人假冒太子！太子是假的！」

顏義的部下回過神來，反身和宮衛一起朝太子儀仗殺去。

王著見勢不妙，扭頭對高和尚大喊：「高兄弟，你先走。大事已成，為天下除害，我死而無憾。」

說罷，揮動銅錘向一大群宮衛撲過去。

高和尚竟不再管王著生死，扭頭便跑。一眾手下也紛紛逃走。

張九思見對方行將潰散，對宮牆上大喊：「快放箭，休放走了賊人！」

留守宮城的衛士立即彎弓搭箭對準逃走的高和尚等人射去。

逃跑的人接二連三中箭倒下。高和尚一邊舞刀撥開箭矢，一邊縱身躍上一匹馬，就在那一瞬間，一支箭射中他的後背。

高和尚忍痛策馬就逃，沒跑多遠卻慢慢停下，然後一頭栽下馬來。

在他身後，衛士長高騰帶著一個宮衛頃刻趕到。

眼看高和尚就要束手就擒，路邊一棵大樹后閃出一人。只見長劍飛舞，高騰和另一名宮衛當即被刺倒。

那人將高和尚重新扶上馬，自己也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其他宮衛這時才紛紛趕到，有人大喊：「是個道士！」

高和尚伏在馬上勉強睜開眼睛，見到救了自己的人，又驚又喜：「毛兄弟，是你！」

原來，道一自打定主意要見機行事，當日便背著寶劍在東宮附近潛伏。

他輕功絕佳，午後開來大批官兵留駐皇宮附近，也未能發現他。道一這才相信，真有大事要發生。

天黑之際，他見阿合馬帶人匆匆趕到南門，料定要發生的事定和此賊有關。

道一於是躲藏在附近那棵大樹后，靜觀其變。

之後，南門外發生的事情他看得真切。借著燈火他認出了假太子隊伍中的高和尚與王著，這才明白昨夜王著說要動手原來是要殺阿合馬。

果然高和尚要乾的的確是俠義之事。道一不免為自己昨夜對他的懷疑感到慚愧。

等阿合馬就死，高和尚中箭落馬，道一正好出手相救。

此時，東宮附近人頭攢動，大隊官兵來回亂竄。道一策馬飛奔，甩開追擊的宮衛。

他想直奔最近的大都南城牆，高和尚卻喘息道：「到西邊去。南邊聽到東宮出事，一定已有防備。」

於是，道一撥馬向西跑。

萬幸此時未到三更，街上無人巡邏。在搞和尚指引下，道一先來到西城牆下，然後向北，至和義門以南一里處。

高和尚讓他停住。道一扶他下了馬，在一株樹下，高和尚早已備好飛抓等翻牆用具。

若是道一自己，不用這些什物就可以憑輕功逾城而出。高和尚卻不行，何況已身受重傷。

道一試著用輕功托帶高和尚上牆，怎奈高和尚個子不高，卻體格健碩，十分沉重。

道一索性將飛索繞在高和尚身上，自己手抓飛索的另一頭，縱身飛上城牆，然後將高和尚拉上來。

又從另一邊慢慢放到地面，然後自己再躍下城牆，扶起高和尚，沿著高梁河向西逃去。

回頭再看大都，城裡可見火光，隱約有人聲傳來。

道一扶著高和尚行了數里，差不多出了城外的居民區。

高和尚卻越走越慢，最後停住腳步，吃力地對道一說：「我不行了。兄弟你先走吧。」言畢，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道一怎肯棄他不顧：「大哥，我來背你。」

高和尚搖搖頭，手指不遠處一間棚子：「先扶我去那邊歇一會兒。」

道一雖覺不妥，但見高和尚傷勢實在過重，只好背著他鑽進棚子，讓他靠著一堆乾草躺下。

高和尚一邊喘氣一邊嘔血。片刻后，他掙扎著將手摸入懷中，哆哆嗦嗦取出幾樣東西。

「道一兄弟，」他斷斷續續地說，「方才在宮牆下，我棄下王著逃走，不知你瞧見否。

我並非怕死，實在是身上有幾樣要緊事物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我是不成了。我大事已了，死而無憾，只是這幾樣東西放心不下。

兄弟你若看在你我結拜的份上，幫哥哥將這幾樣東西送到應得之人手中，我九泉之下也忘不了你的恩德。」

道一含淚道：「大哥你別說傻話，怎麼就不成了呢？我現在就背你走。我輕功好，定可救你脫險。」

高和尚又吐了口血，輕輕說：「不必了，我的傷我自己有數。這第一樣是這個。」

說著，他將一塊花手帕塞到道一手裡，道一翻開一看，裡面卷著一根玉簪。

「我要你到福建泉州清源少林寺，把這個交給一個俗名叫張子銓的和尚。」

「這第二樣東西，順路去福建建陽高原村，交給我親弟弟高理。」高和尚說著，把薄薄一冊書交給道一，封面上書，「高氏神拳」。

「此乃我祖傳拳法，讓他好好研習。」

「明白。」道一收下書。

「這第三樣東西是給你的。」高和尚將手裡剩下的一本書遞來，輕聲說：「兄弟，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是也不是？這是我的法術書。你已經學了些，就自己學下去吧。」

說罷，鮮血又從他嘴角淌下。高和尚渾身發抖，用盡氣力瞪著道一說：「你答應為兄這最後求你乾的事么？」

道一攥著他的手，眼含熱淚，說：「我答應你，大哥。」

聽聞此言，高和尚雙目放光，然後立即暗了下來，兩手也軟了，身子一歪，再也不動。

道一伸手探其鼻息，已經沒有了。道一起身，將那三樣東西放入自己懷中，然後琢摩高和尚的屍身該如何處理。

若是背走，道一覺得此實非高和尚所願。若是就地掩埋，身邊又無合適工具可用。

正在躊躇之際，忽聽遠處傳來馬蹄聲，還有狗叫聲。

不好，定是官軍追蹤而來。道一不再猶豫，將乾草往高和尚屍身上草草一堆，便鑽出棚子，繼續向西逃去。

走不多遠，他猛然想起追擊的官軍帶著犬只。那狗鼻子是最靈的。

正好前邊就是一村莊，道一不敢怠慢，施展開輕功，只在房上飛騰。又轉了個方向出村，然後繞了一個大圈子，飛過一條小河，這才向長春宮方向逃去。

回到長春宮已是四更天，潛回自己的道房后，他越想越覺不妥。

他記得在救高和尚時，隱約聽見有人大喊：「是個道士！」

倘若那人看清了他長相，在京城各道觀大搜，自己必定不能倖免。雖說自己未參與刺殺阿合馬的行動，只是在事後救走了高和尚，但救走朝廷要犯，還傷了兩個人。

這可是大罪。

長春宮看來是不能待了。道一想到高和尚臨死之時託付給他的事，不如現在就動身去福建辦完那兩件事再說。

可是，自己這一走，師父這邊如何交代。他靈機一動，有了主意，於是點上燈，當即寫了封信留給師父：

「弟子剛得一夢，重陽祖師夢中現身，命我立即動身去南方聯絡各道派，完成師父早前交代之事。

祖師爺還說，天亮以後不宜啟程。弟子切以為，當以全真教要務為重。故弟子已離開長春宮，不及稟明師父，望師父恕罪。」

道一留下信，邊開始收拾行裝，連夜潛出長春宮，向南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