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為尊
道一嚇得直起身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要我自刎?」
「你也說了,自己罪該萬死。只有你自刎了結,方能贖清你偷窺之罪。」
視線觸到年長女子寒冰似的目光,道一背上沁出汗珠,剛才覺得動人的眼神早已不翼而飛。
他壯了壯膽子說:「在下並非故意窺視仙子玉體。在下一直在此歇息,不想二位駕到,將此地當成練功場所。」
年長女子的目光仍是一般犀利:「你既知道我們來此,為何不主動現身?分明是圖謀不軌。」
道一正色道:「出門在外,不得不有所防備,在下方才不知二位是敵是友,故而不敢現身。」
年長女子提高了聲調:」說謊!你身上帶著劍,又是愛打架的全真道,我們不過兩個手無寸鐵的尋常女子,有什麼不敢現身的。「
道一微微一笑:」仙長哪裡需要什麼兵器。在下虧得沒有現身,倘若仙長與我為敵,在下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抵不過仙長手上寒冰掌力。「
「又說謊!我們剛來之時,你怎能知道我們來此練功?那時你不現身,還說不是圖謀不軌?」年長女子的臉色愈加嚴厲。
道一決定把平生所知的溢美之詞,無論合不合適,全部獻上,希望能討得他眼中兩位仙女的原諒。
「方才兩位仙長悄然而至,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在下呆若木雞,渾然之中,只記得我全真丘師祖曾作詩讚曰,有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化參差誰通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犖,......」
不等他繼續堆砌辭藻,年長女子已微微冷笑:「你這小道士倒也能說會道,記得幾句詩詞。也罷,你既貪生怕死,不肯自刎,那麼亮出你身上劍來,動手吧。」
道一又嚇了一跳,後退兩步,正色道:「方才實在是誤會。在下怎能因此跟二位仙長動手。」
話音剛落,冷不防一根極細的銀絲從年長女子左手袖中激射而出,直奔道一面門而來。
他大吃一驚,身子向後一仰,使了個驚鴻展翅,向後飛出,在空中順手拔出劍來。可他腳剛一沾地,那女子右手袖中一條銀絲也緊隨而至。
道一長劍一揮,想斬斷銀絲。誰知那銀絲卻嗖地向後一縮,他一劍斬空,剛想向前一躍,使出全真三十六式中的潑風細雨式,連續進擊,卻覺得頸上一緊,一條銀絲已從後面纏住他脖子,頓時呼吸困難,什麼招式也使不出來了。
原來,那女子左手的銀絲一擊不中,竟能自行迴旋,從道一身後襲來,一下子便制住了他。
道一伸手想扯開脖子上的銀絲,但銀絲立即收緊,他連手也抬不起來,劍也從另一隻手中跌落。緊接著,他雙腿一軟,癱倒下來,眼前漸漸發黑。
「師父,不要!」
最後時刻,他隱約聽見那年少女子的聲音,然後覺得脖子上的銀絲鬆開了些。
他拚命喘了幾口氣,睜開眼睛,見兩人已到了近前。自己的劍也到了那年長女子手裡。
他覺得渾身無力,只能勉強爬起身,坐在地上,聽憑對方發落。
「這樣的淫賊,留他作甚?」年長女子說。
「師父,我看他真的不象是故意想看的。只是正好在這裡罷了。你就饒了他吧。」
「不行。他要是回去亂說怎麼辦?現在的男子沒一個是好人。」
「那師父你就讓他發個重誓,回去不亂說,也就是了。」
年長女子冷笑一聲:「發誓有何用。全真道士一向發誓不算數。」
道一咳了兩聲,忙道:「在下不知仙長和本教有何誤會。既然仙長不相信全真教。在下便以堂堂一男子漢的身份發誓總可以了吧。」
年長女子又一聲冷笑:「你以所謂男子漢發誓也不過是全真教男子罷了,除非你宣布現在就退出全真教,然後才可以那樣發誓。」
「道士可殺不可辱,在下生是全真人,死是全真鬼。「道一摸了兩下脖子,把胸一挺,」再說,仙長難道不怕我現在宣布退教,回頭又宣布入教了么?」
「好個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既如此想當全真鬼,那也只好成全你了。」
「不要,師父。」年少女子央求道。
道一對她慘然一笑:「蒙小仙長如此求情,在下感激不盡。若以在下性命方可令尊師放心,那在下甘心受死,絕無怨言。」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真不肯退出全真教了?」年長女子舉劍喝問道。
「頭可斷,教不能退。」道一斬釘截鐵地說。
「那你就受死吧。」年長女子先一把推開她徒兒,跟著一劍朝道一胸口刺去。道一眼睛一閉,但覺心口一涼。
「吾命喪於此。」他閃過此念,順勢一頭栽倒在地,但覺前心陣陣疼痛,神智卻仍然清醒。「難道死於仙女劍下是這感覺?」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忽聽耳邊有人喝道:「站起來!不要裝死!」
道一不解地慢慢睜開眼睛,只見年長女子站在他身前,一臉怒容,俯視著他。
「仙長,我真的快死了。我胸口痛得厲害。」道一哀求道。
「也罷,那我再給你一劍,你就不痛了。」年長女子嘆口氣,又舉起手中劍。
「你快點起來吧。」旁邊傳來她徒兒焦急的聲音,「師父只扎破了你一點皮肉。再不起來,就真扎了啊。」
道一連忙捂著胸口,掙紮起身。年長女子把劍一撤,扔在地上。原來她劍術也已精到極致,能分毫不差地控制力道,長劍在道一心前入肉半分,讓他受苦卻不會有性命之憂。
「小道士,看來你真不怕死,象是能守誓之人。也罷,我就饒你這一回,你發個誓來就算。」
道一鬆了口氣,連胸口也不那麼痛了。欣喜之下,他一拱手,將心裡話脫口而出,「多謝二位神仙姐妹不殺之恩。」
「什麼神仙姐妹!油嘴滑舌。」年長女子把臉一板,身旁她徒兒卻噗地笑了。
「是我說錯了。」道一急忙改口,「多謝二位大小仙長不殺之恩。」
然後他舉起手來,正聲道:「在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對天發誓,絕不將今日所見之事對他人言講,若違此誓,若違此誓,必遭全真各位先師唾棄,死於刀劍之下。」
見他誓言發得頗為誠懇,那年長女子面色略為緩和:「你不要以為可以逃過我的耳目。只要全真教傳出流言非語,唯你是問。你好自為之吧。「
接著,她亮出一個小瓷瓶伸到道一面前。」這是治傷良藥。你拿去塗在傷口上。「說完,她手一松。道一趕緊接住。
那女子又吩咐:」閉上眼睛。「
道一連忙閉上雙眼。過了片刻,但覺四周無任何動靜。他斗膽睜眼一看,但見芳草依依,黃花朵朵,到處輕霧繚繞,哪裡還有神仙姐妹的身影。
他楞了片刻,低頭看看手中的鏤花白瓷瓶,才確信自己並非身處夢中。他又嘆了口氣,解開衣衫,把瓷瓶中的葯塗抹在傷口上,血頃刻止住,傷口也不痛了,連包紮也不用。
道一驚奇之餘,也不及多想便起身收拾好行囊,朝終南山頂飛奔而去。
......
下山之路十分順利,但縱使道一輕功了得,也不能在日落前到得了城固。夜間趕路又恐迷失方向,因此他只得停下,在山中過了一夜。
次日天沒亮,他又繼續上路。午後,他已下山進入漢中。地母廟在城固西南二十餘里處,相傳建於漢獻帝年間,裡面供奉地母,為土地最尊之神,歷代民眾虔誠拜謁,香火很盛。
道一找到坐落於樹林中的地母廟,見正殿不過三廂寬,甚是狹小,有點失望。
今日並非拜謁時節,四周十分安靜。他踏入地母殿一看,裡面空無一人,古舊的神龕正中供奉著開天地母寶像,左邊供著無極老母,右邊則是天恩公。
」你來晚了。貧道已等候多時。「
道一吃了一驚,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道出現在殿門口。
」這位便是李道長么?弟子乃全真門下,奉師命從重陽宮給道長帶來一封信。」說罷,道一從懷中取出信。
李道長接過後看也沒看,便說:「請代我謝過尊師,就說我下個月會去拜訪。」
「是。」道一拱手道,他見李道長似要請他入內歇息,便說:「多謝道長。弟子在山中迷路,耽擱了時辰,必須立即返回重陽宮。」
李道長把手一揚:「那你拜了地母娘娘再走不遲。」
然後,神情嚴肅地看著道一。
道一心想,如此多事,便草草在地母像前拱了下手說:」地母娘娘在上,弟子實在耽擱不起,下回一定誠心拜謁。「
李道長哈哈一笑:」果然是張志仙的高徒。汝上應天星,心地純良,眼下雖然頑皮,日後必有一番作為,成就在你師父之上。「
道一又拱了拱手:」道長過獎了。「
李道長朗聲說道:」你千萬牢記下面經文,十二年後再來拜謁地母,貧道到時有樣要緊什物給你。「
」虛空地母造人倫,混沌初開母為尊,生天生地是吾根,一僧一道一俗人。「
「行行,我十二年以後再來。」道一再次謝過,轉過身來要走。
李道長又正色道:」站住,你背一遍給我聽。「
道一繼續朝外走,一邊想也不想地說:」虛空地母造人倫,混沌初開母為尊,生天生地是吾根,一僧一道一俗人。母為尊,母為尊,記住啦。「
李道長微笑著點點頭。
道一也朝李道長一笑,就大步離開了地母殿,直奔重陽宮而去。
在來時的路上他已經耽擱了時辰,若是回去晚了,趕不上後天的全真教重要會議,師父責怪不說,柴師叔必定會數落他,而且師父也會在掌教真人和眾師叔伯前失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