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補償
張子銓眼睛睜大,沉默了片刻,忽然長嘆一口氣,轉臉對馬兮彤說:「我們走吧。」
馬兮彤本就不想再給楊鎮龍賣命,於是欣然點頭。兩人當即轉身離開。楊鎮龍也在義軍的護衛下朝嵊州城的方向走了。
兩人走了一程,張子銓邊走還是邊唉聲嘆氣。
馬兮彤見狀道:「張大哥,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要來向楊鎮龍報信的。允澤那妖僧在雪竇寺故意做戲給我看,我就這麼容易中了他的奸計,我記得你說過,這事不簡單。」
「別這麼說。」張子銓道,「我也是一時懷疑而已,而沒有極力勸阻,否則楊公也不會去雪竇寺,那裡也不會遭難......」
馬兮彤啊了一聲。」張大哥,我們回雪竇寺去看看吧,官軍應該已經走了。「
張子銓點頭說好,於是兩人又踏上去雪竇寺的路。
......
兩天以後,他們回到雪竇山下,遠遠望去,山上還有青煙繚繞。
兩人匆匆上山來到雪竇寺,眼前是一片廢墟,到處房倒屋塌,幾座大殿已燒得精光,僧舍也所剩無幾。可就在這遍地瓦礫之中,一群僧人卻在賣力地清理著廢墟。
馬兮彤一眼看到領頭的善來方丈,於是急忙跑上前去。善來看到她和張子銓,也放下手中活計,迎了過來。
」阿彌陀佛,兩位平安無事,貧僧就放心了......不知兩位可見到楊公?「
馬兮彤點點頭。」他已成功突圍。「
接著,馬兮彤便把護送楊鎮龍回嵊州的經過講了。善來聽了連連合十。
」阿彌托佛,寺中沒發現他的屍首,官軍也沒捉到他,貧僧便想,他多半平安無事。只可惜他帶來的那些人,唉......「
」都是我的錯。「馬兮彤抿嘴道,」住持不讓我去報告他,我還是去了,否則這裡也不會燒成這樣。「
」姑娘不必自責。「善來合十道,」此乃天命,雪竇寺自建立以來,已遭三次兵禍,回回變成廢墟,如今這是第四次,再重建便是,重建之後雪竇寺必然和前幾回一樣更加宏偉。
等這裡清理完畢,貧僧就會下山籌款。「
」到哪裡去籌?「馬兮彤問。
」哪裡有錢就去哪裡求。「善來笑道,「雖然周圍有這般亂事,今年籌不夠就明年再去,哪怕十年二十年也定要籌足。」
馬兮彤吸了口氣,忽然扭頭對張子銓道:「張大哥,把那一百兩黃金拿出來吧。」
張子銓眼睛一睜。
馬兮彤又說:」是我中了計,要去報信,這裡才燒沒的。這也算我的一點補償。「
張子銓猶豫著點了點頭,便從行囊中取出從王道恩那裡得來的一百兩黃金。善來大吃一驚。
馬兮彤問道:「這些錢夠不夠恢復雪竇寺?」
善來說還不夠,馬兮彤又扭頭對賬子銓說:「還有那些錢也拿出來吧。」
「這個......」
張子銓猶豫了半天,還是從行囊里取出厚厚一疊紙鈔,大約有一萬貫。善來的眼睛再次睜大。
馬兮彤看著張子銓說:「不止這些吧?」
張子銓連忙捂住了行囊。」沒有,修寺的錢真的沒有了。「
馬兮彤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明白過來,張大哥是把其餘一萬多貫留下供今後辦大事用。
「好吧,就這些。」馬兮彤笑著嘆了口氣,將黃金和錢都交給了善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善來連連合十,「兩位施主這功德可就大了......貧僧敢問一句,這些錢財兩位是從何處得來?」
「住持放心,這些錢來得可正了。」馬兮彤笑著說,「是袤州首富王道恩送我們的,住持可聽過他的名字?我們救了他的命。」
「善哉善哉。」善來微微一笑,「貧僧當然聽過他的名字。他的錢用不完,拿來修寺也好,總好過他拿去買官。
去年聽說他願意每年向官府交八千石米糧,換取浙東宣慰副使一職,只是湖州首富曹夢炎願意交一萬石,這官職才沒給他......不過嘛,這回史耀一死,不知王道恩是否又有了機會......」
「慢著慢著。」馬兮彤連忙打斷道,「方丈說史耀死了?是那個浙東宣慰使史耀?」
善來點點頭。
「聽說這回官軍包圍雪竇寺,便是史耀的主意,他還親自帶隊,想活捉楊公。可這回他也沒撈到便宜,雖說殺了楊公幾百人,他自己卻肚子上中了一槍,聽說還沒抬回奉化就咽了氣。」
馬兮彤長吸一口氣,想起雪竇寺之戰那晚,她用短槍刺中的那個指揮敵軍的將官。此人倒下時,有人大喊,「史大人倒了」,難道此人就是浙東宣慰使史耀?
此人就是那個史弼的弟弟!史弼突襲司空山,殺死自己的好友崔進,而自己親手殺死史弼的弟弟。馬兮彤想到這裡,不由心花怒放。
「馬施主,你怎麼了?」善來問道。
馬兮彤回過神來,高興地說:「沒事,沒事,太好了,史耀死了!多謝方丈告知!」
然後,她又想起,當晚和她一起回雪竇寺的還有崔進的哥哥崔石,於是便問崔石是否平安。
善來說崔石沒事,正在寺的另一邊清理廢墟。於是,馬兮彤當即向善來告辭,然後和張子銓一起找到了忙得滿頭大汗的崔石。
馬兮彤同樣說了楊鎮龍脫險的事,最後問崔石:「我記得你說不再當和尚了,要去為家人報仇,你打算何時下山?」
崔石吸了口氣,然後朝馬兮彤躬身合十。
「貧僧不顧師父提醒,執意去給楊公報信,最後導致雪竇寺遭難。貧僧罪孽深重,貧僧已決心留在這裡,不恢復雪竇寺原貌,貧僧決不下山。」
馬兮彤嘴巴一張。「這......唉,好吧,願師父一切順利。」
於是,馬兮彤辭別崔石,又向善來禪師道了別,便和張子銓一起離開了雪竇寺。
兩人從茅山出發,本打算去泉州少林寺取銀庫的錢,路上聽說楊鎮龍要舉事,這才來到四明山。如今事情已了,兩人就這樣重新踏上去泉州的路。
......
從四明山去泉州,本可以到慶元坐船走海路。可浙東還在大亂,兩人擔心官府會抓捕他們,於是兩人決定走到福建去。兩人沿著海邊一路緩行,過寧海,台州,又過溫州,走了近一個月。
走得這麼慢的原因是,無論浙東還是福建,靠海邊都是山連海,海連山,幾乎沒有平地,因此兩人大半路程在翻山越嶺,好在這一日總算進入福建境內,離目的地泉州只有四五百里了。
而且出了周圍這座山便是寧德縣城,可以好好休息。於是兩人加快腳步,想在天黑前進城。
又走了十多里,馬兮彤眼前豁然開朗。在她的左手邊,蔚藍的大海風平浪靜,她的右手邊則是連綿的青山。
在這山與海之間,一片阡陌縱橫的田地從腳下伸向遠方,只是這田地里沒有莊稼,只有泛著白色的濕土。若換成別人,或許不知道這是什麼田,馬兮彤卻認得。眼前這一大片都是鹽田。
在她生長的海邊,也有這樣的鹽田。人們借著漲潮,把海水引入這裡,等海水一干,裡面的鹽分便留在田裡的泥沙中。
多次引入海水后,沾滿鹽分的咸泥變得白茫茫,如同積雪一般,這時再把這些咸泥運走,處理后便可得到潔白的鹽巴。馬兮彤長大的沙涌海邊也有鹽田,可她眼前這塊卻不知大了多少倍。
兩人站在鹽田邊四下張望,也看不到有別的路可走,於是兩人踏上田埂,打算直穿過去。
鹽田裡也不是沒人幹活,只是幹活的都是老頭,婦女和孩童。他們正拖著木架,把白花花的咸泥刮到一邊,然後盛在簸箕里運走。這裡無論男女老少,個個皮膚黝黑,這自然是常年在海邊幹活,日晒雨淋所致。
兩人沿著田埂走了半天,終於踏上一片平地。這裡又是另一番景象。眼前只看見一座座由咸泥堆成的小土堆,密密麻麻,如同墳地一般。
每座泥堆下都墊著一層干蒿草,一群壯漢從泥堆頂上淋水,濃鹹的滷水便從乾草下面流入泥堆前挖好的條條淺溝,接著匯入幾處大坑,最後由另一群壯漢舀到大木桶里運走。
原來男人都在這裡幹活。馬兮彤一邊四下張望,一邊繼續和張大哥前行。
忽然,不遠處起了一陣騷動。她抬眼一看,只見那裡一溜排著七八個大木桶,一個老漢領著幾個漢子正圍著一個身穿官服的人,似乎在爭執什麼。那當官的身後還站著兩名帶刀的士兵。
馬兮彤不自覺地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這時只聽啪一聲,那當官的劈頭給了老漢一記耳光,那老漢捂著臉當場倒下。
那當官的嘴裡還大喊:「你敢說本官的石蓮是假的?本官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