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混戰(二)
被方英雄打得狂噴鮮血,倒飛出去的申小甲眼見此景,忍不住嘀咕一句,「為什麼都喜歡在武器上抹自己的血,這樣就能讓那箭飛得更快一些嗎?」
然後他看了看自己噴出去的那些鮮血,只覺得實在浪費,如若將這些鮮血都塗在他自己的那把火刀上,砍人的時候想必會超過光速吧?
老瞎子自然沒工夫回答申小甲的問題,因為在蟒袍老者那把青劍疾飛而起的同時,八王爺的竹劍不知何時已經刺來,距離他的眉心只剩下三寸而已。
他還沒有射出自己的箭,別人的劍便已至面前,這對素以快箭聞名的他來說,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
但他並不生氣,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表情略帶幾分煩厭,輕聲說道,「就這麼急著找死嗎?就不能等等嗎?」
八王爺也沒有回答老瞎子的話,任誰與天下最無情的殺手為敵,都沒有心情開口說廢話。
老瞎子忽然騰飛而起,躲過那柄翠綠的竹劍,掛在房梁之上,側著耳朵,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八王爺的回答,不由地癟了一下嘴巴道,「別人問你話,你卻裝作沒有聽見,很沒禮貌哦。」
八王爺劍指一揮,御動竹劍劈開以奇詭角度來到老瞎子身後的那柄青劍,冷著臉對蟒袍老者說道,「他是我的。」
蟒袍老者面色一寒,剛要說些什麼,卻瞄見倒飛出去的申小甲被張大海拽著奔出了金鑾殿大門,隨即轉身,也奔向殿門。
恰巧也在這一刻,老蜘蛛身上所有的絲線全都凝成了一條長長的綠絲,捏著綠絲線頭,屈指一彈,面色異常紅潤道,「你很不尊重人吶,我還在這裡站著,你居然想就這麼走了?」
蟒袍老者回頭看了一眼那根極速蜿蜒而來的絲線,面色一沉道,「這麼快?」
老蜘蛛撇了撇嘴道,「我是個殺手啊,醞釀個大招當然不能和你們這些傻狍子一樣慢吞吞的,必須要快,快到讓你停不下來!」
蟒袍老者哼了一聲,面上雖然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心底卻是十分警惕,他能從那根綠得讓人噁心的絲線上感受到一股濃濃的危險氣息。
返身,後仰,單腳立地,斜斜一滑。
凝氣,御劍,雙指一併,直直一刺。
青劍陡然一飄,盪向那根綠絲,劍尖正正地刺在線頭上!
老蜘蛛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蟒袍老者會這般應對一般,冷然地吐出一個字,「裂!」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根綠絲以和青劍劍尖相接的那一點為中心,驀地裂開,化作兩根粗細相同的綠絲,繼續射向蟒袍老者的心口!
蟒袍老者面色一沉,劍指再起,不停地來回揮動著,御動青劍犀利地反覆斬向那兩根綠絲。
兩條綠絲柔柔軟軟,在青劍的切割的下,化為了漫天短小的細線。
漫天的細線,如無數的細針,飄飄揚揚灑向蟒袍老者,緊緊密密,封堵了所有退挪的餘地。
蟒袍老者心中微驚,御動青劍飛旋於周身,斬出萬千劍光,與那些細線不停地拚鬥著。
老蜘蛛見狀,得意地抬了抬眉毛,忽地瞥見老瞎子還在與八王爺的那柄竹劍打得火熱,輕啐一口道,「別玩了,你真以為我的時間很多嗎?」
老瞎子輕嘆了一聲,偏了偏腦袋,對八王爺說道,「本來還想以普通頂級殺手的身段和你相處,可惜得到的只是輕蔑和藐視,不裝了……」雙臂一展,像一隻大鳥般高高飛起,左手虛握,右手搭箭一拉,「讓你感受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無情箭!」
嘣!一聲嗡鳴傳出!
木箭遽然激射而出,速度奇快,快到肉眼已經無法察覺。
旁邊混戰在一起的雙方人馬只見到老瞎子虛空搭箭,而後那支木箭恍若憑空消失一般,不知去向了何處。
只有被箭尖指著的八王爺知道,那支箭正裂開他和老瞎子之間的虛空,下一息必然出現在自己的胸前。
此時再想躲避已是來不及,八王爺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狠色,竟是用兩根勁氣凝結出來的手指捏著竹劍迎了上去!
噗!一個血洞突地在八王爺胸腹處炸開。
嘶!在木箭穿透八王爺的剎那,竹劍飄然飛出,擦破了老瞎子的右臂衣衫,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八王爺也於此時從老瞎子身側掠過,雙唇微張,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老瞎子臉上的表情微微停滯了一下,而後驟然變白,捂著受傷的手臂摔落下去,儼然一副右手被廢的模樣。
八王爺像一個破洞麻袋般摔出大殿,吐出一口淤血,側臉對蟒袍老者說道,「他已經不足為慮,我去追那混賬小子!必定要讓他血濺當場!」
蟒袍老者雖有疑慮,但看見老瞎子手臂上的傷口和八王爺胸腹上的破洞不似有偽,隨即點了點頭道,「你先過去,我隨後便到……」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也不用血濺當場,打殘即可!」
八王爺不再言語,轉身便向申小甲追去。
老蜘蛛也瞧見了老瞎子手臂上的傷口,擰著眉毛思忖了片刻,知道其中必有蹊蹺,卻不知二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真氣越來越薄,幽幽一嘆,忽地摸出一把匕首,輕輕在左手手背上劃出一道口子,從裡面扯出一截血紅的絲線,滿臉惋惜道,「本來還想說等著那個藏頭露尾的老鼠出來了再用,果然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抬頭望向被張大海拽著的申小甲,微微一笑,「臭小子,我這一招很有詩意,還是你娘幫忙取的名字,仔細瞧瞧,絕對不比老曲的那幾招差!」
將那根血紅絲線放於掌心,而後輕輕一搓,老蜘蛛一臉興奮地高喝道,「抽絲剝繭第十三式……春蠶到死絲方盡!」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那血紅絲線宛如活過來了一般,竟是紮根在老蜘蛛的身上,而後猛然暴漲,化為萬千紅色須條,外像緩慢實則迅疾地將整座大殿包裹起來,化為了一隻血紅的蠶蛹。
回首望向大殿的申小甲立時愣住,甩開張大海的手,眼眶微紅道,「有這個必要嗎!連這個你都要和老曲比!」
張大海看著那些像潮水一般湧來的士兵,抿了抿嘴唇,催促道,「天子,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走!」
申小甲忿忿道,「你們不是挺能耐的啊,剛才報名號的時候很有氣勢嘛,走什麼走,一路碾壓過去啊!」
張大海表情苦澀道,「大家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讓天子你能成功脫身……所以,只來了十八個,這已經是天罡三十六星能夠損失的極限了。」
申小甲身子一僵,面色發白道,「你們明知是死,還要過來?」
「為了大閔,萬死不辭!為了天子,萬死不辭!」張大海低垂著腦袋,滿臉沉痛道。
卻也在此時,金鑾殿的屋頂再次破開幾個大洞,天猛星傅奎等人飛躍而出,瞄了一眼還在大殿外面的申小甲和張大海,驚奇地說了一句,「咦!你們咋還沒走呢!你們不走,那俺們先撤了哈……天子保重!他娘的親舅姥姥,顧夫子也太坑了,這般扎手的點子也敢讓我們上……」
緊隨其後的大叔時代三人組齊聲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命要緊,趁著那些江湖憨批還在宣武門鬧事,快些扯呼!」
申小甲眼角抽搐一下,表情怪異地盯著張大海道,「這就是你說的萬死不辭?」
張大海訕訕一笑,「萬死確實不辭,但如果只能死一次,他們肯定要考慮考慮死在哪裡有價值嘛……」
追擊而來的八王爺冷冷地看了張大海一眼,強行咽下一口血水,盯著申小甲的臉道,「你很想死在這裡嗎?」
申小甲眯著雙眼道,「你是來救我的,還是來殺我的?」
八王爺唏噓道,「你應該聽說過我曾被你娘打敗的事情,實際上那是我故意讓她的……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娘很美……」
「停!」申小甲面色難看道,「這麼多大閔舊人來營救我這個天子,我肯定不是你的私生子!」
八王爺吐出一口血沫道,「我也沒說你是我兒子……只是愛屋及烏,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你喪命於此!」
申小甲看了看金鑾殿,試探道,「如果我現在回去搭救我的朋友……」
「能救的不需要你救,救不了的,你去了也是無用……」八王爺搖了搖頭道,「所以,莫要做傻事,他們為你做這些,你該珍惜這條命,去完成他們想要完成卻無法完成的事情。當然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回去,我會一劍殺了你,死在其他人手上,不如由我給你個痛快!」
申小甲緊緊地攥著拳頭,低垂著腦袋,悶悶不語。
張大海感受到身後大殿內突然爆發的一股澎湃勁氣,催促道,「天子,真的該走了,再不走我也得交代在這裡!」
申小甲抬頭看向張大海,似乎想要從張大海的眼睛里看出些什麼,「你在勇信殿下面的表現可不像是個忠臣。」
「人生如戲,都是演技!」張大海輕咳一聲,解釋道,「我爹姓張,是個太監,很多年前也在這宮中當過差。雖然我不是什麼忠孝的好人,但也講究一個知恩圖報,而且我用天干龜甲圖算過,您是我最好的選擇!」
說話間,大殿門口的血絲極速膨脹起來,彷彿只要用一根細針便可輕輕戳破!
張大海面色一急,再次抓著申小甲的手臂,匆匆地奔逃起來。
申小甲這一次沒有再甩開張大海的手,因為他看見陌春風幾人也從大殿屋頂破洞處飄了出來,心中的憂慮少了幾分,面色也稍微緩和了幾分,望著並沒有跟過來的八王爺,疑惑道,「你不和我們一起跑嗎?」
八王爺朝著那些疾沖而來的士兵努了努嘴,御起竹劍,面無表情道。「我幫你們攔一攔,等那張網破了,再來追殺你們!」
申小甲眼見著那些手持火銃的火器營士兵在竹劍的切割下支離破碎,忍不住長嘆一聲,「真是不講科學了啊……」一回頭,發現張大海正帶著自己漸漸遠離宣武門,蹙起眉頭道,「你是不是跑錯方向了?」
張大海一邊丁零噹啷地搖著龜甲,一邊滿頭大汗地拚命狂奔,喘著粗氣答道,「天罡三十六星去了宣武門,我們就不能再從宣武門出去……」
「那我們該從哪邊出去?」
「我這不正算著嗎?時間倉促,我來這兒的時候只是算了一下成功脫逃的幾率,哪有工夫計算逃跑路線……」
「幾率有多大?」
「有一線生機!」
「有點小啊!」申小甲舉頭看向越來越近的西華門,低聲道,「算出來了嗎?西華門快到了!」
「還差一點!」張大海滿臉焦急道,「天子不用心慌,我這兒壓著速度呢,到西華門還需要好一會兒……」
申小甲瞧見西華門城門處忽然鑽出黑壓壓一片兵士,眼皮一跳,「別算了,肯定不會是西華門!拐彎吧!」
張大海最後搖動一次龜甲,盯著落在掌心的那兩枚銅錢道,「天子聰慧!那一線生機確實不在西華門,在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