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四季劍(下)

第三百五十八章 四季劍(下)

一年之計在於春!

只要在春天謀劃得當,栽下希望,收割便是很自然的事情。

當春之劍意紮根於留白劍之後,蟒袍老者眼底閃過一絲興奮,同時也有些許憤怒,他沒有想到劍聖居然自大到如此地步,竟然無視自己四季劍攻擊,就那般站著,任由著冬之劍意和春之劍意的侵襲。

四季劍陣威力極大,但有個缺點,就是四道劍意不可同時施展,四季輪轉必須有一定的緩衝時間,這也是遵循自然的道理。

因而,蟒袍老者剛剛施展出四季劍陣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雖然這是他的成名技,卻並非不是他的必殺技,畢竟高手對戰,每一個瞬間都可能決定生死勝敗,四季劍陣對付絕世高手以下還行,面對同級彆強者,便顯得有些雞肋。特別是對戰劍聖這樣的人間至強者,簡直就是故意送給對方一個殺死自己的破綻。

蟒袍老者的確存著這種意思,看似強大的四季劍陣只是虛張聲勢,真正的殺招隱藏其後。

然而,現在好像已經用不上那個殺招,這屬實讓他有些驚喜,但被劍聖如此輕視,他心裡也是憤懣不已,太看不起人了吧!

居然都懶得反抗一下!

怒火中燒!

於是,氣息狂暴燥熱的第三道劍意緊隨而至!

一聲驚雷響起。

夏之劍意乾脆利落地劈在了留白劍劍身上,劃下一道焦黑。

兇猛的力量使得留白劍微微有些彎曲,雖然那種彎曲的程度幾乎肉眼難以看見,但的確實實在在地彎曲了。

世上最強最平最直的劍竟在這一道劍意下改變了自身形態。

劍聖感受著握劍的右手上傳來的那種酥酥麻麻,平靜的臉上也現出了一點點不一樣的顏色。

「你很不錯,在孩童裡面,算是個子比較高的。」

劍聖難得地誇讚道,「你這幾十年的修鍊沒有白費,如果繼續再練個一百年,我很可能真的會被你殺死……但是沒有人的壽命有那般綿長,即便是那個喜歡戴面具的老混蛋,也不過才一百二十七歲罷了……」

說話間,第四道劍意已經落在了留白劍上,就像一陣秋風般清涼,也如秋風一般蕭瑟。

留白劍上的那些青綠迅速枯黃!

一股浩大的氣息陡然在四道劍意劈落的地方陡然升起!

留白劍的彎曲弧度更甚,隱隱似要被折斷一般。

蟒袍老者鬚眉飄飄,瘋狂地大笑了起來,「裝什麼……你很快就要被裝進棺材里了!」

「你這大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裡的老傢伙都沒有睡到棺材里,我這樣的年輕人怎敢插隊呢!」劍聖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面對那股浩大的氣息,突地側了側腦袋,說道,「看清楚了嗎?」

最後這一句當然不是對蟒袍老者說的,也不是對被釘在門樑上的慶帝講的,整座靈瑤宮裡此刻只有四個人,所以不知何時醒轉過來的申小甲背靠青樹樹榦坐著,虛弱地答道,「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沒看清,而是不想看清,」劍聖淡淡地說道,「等你想看清的時候,自然什麼都能看清,然而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給你看一次,所以你只需要牢牢記住剛才的那四道劍意即可。」

申小甲嘴唇發白道,「道理誰都會說,但做起來千難萬難。」

「做人猶如鑄劍,想要有所成就,便沒有不難的……」劍聖盯著彎曲的留白劍道,「太卷了不行,太平了也不行,太卷了便只剩下勞碌,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太平了又很容易被一丁點的重擔壓斷脊梁骨……你和這把留白劍一樣,過去都太平太直,這場挫折就是你們真正成就自身的契機……留白劍懂了,你懂了嗎?」

申小甲望了一眼劍身彎曲的留白劍,並沒有回答劍聖的話,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腦袋。

聽著二人對話的蟒袍老者眉尖一皺,盯著劍聖的臉,冷冷開口道,「你在利用我鑄劍?」

劍聖不緊不慢地答道,「沒有提前徵求你的意見,我很抱歉……但這些年你一直利用我要來京都與你一決高下的消息增長聲望,也沒有徵求過我的同意,就當是扯平了吧!」

蟒袍老者漲紅了臉,只覺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重重地哼了一聲,右手一伸,召回藏在青樹暗影之中的青劍,寒聲道,「這世上也有很多在淬鍊過程中成為廢材的劍!」

沒有必要在隱藏那一殺招了,在申小甲背靠青樹那一瞬,蟒袍老者就知道自己的謀划早就已經被劍聖看穿。

七道劍影里第一道劍影虛中有實,在被劍聖輕描淡寫破去之後,真正的青劍悄摸地懸在了劍聖背後,青樹之上。

就在申小甲的頭頂上方,隨時都可以突然發難,給劍聖來個背後一刺。

但此刻申小甲坐了起來,而且周身依然被那道劍罡罩著,順帶也封堵住了青劍的所有偷襲角度。

既然已不可藏,那便只剩下堂堂正正地一擊必殺。

蟒袍老者在時隔很多年之後的這一刻,重新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青劍的劍柄,眼神冰寒地看著仍舊還處於自己四季劍陣強大勁氣包裹下的劍聖,向前一踏,緊握青劍,筆直地向著劍聖心口刺去,面無表情地說道,「世人皆知你的劍很快,很鋒利,只要你一出劍,對方必然毫無機會……可現在我連一絲喘息的空間都沒有給你留下,你又該如何出劍?」

劍聖微微一笑,在青劍的劍尖即便刺破自己衣衫的剎那,語氣平淡地答了兩個字,「反彈。」

就像孩童時期,他與阿姐用言語互相譏諷,可他卻說不過阿姐之後,憋紅了臉吐出那兩個字一樣。

無論對方再怎麼強大,只要反彈回去,自己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果不其然,在劍聖說出那兩個字以後,留白劍的劍身忽地一震,而後迅猛反彈,劍身再度綳直,彈開了四季劍陣的浩大勁氣!

也彈開了那一把即將插入劍聖心口的青劍!

此時,兩個人的距離就在咫尺!

蟒袍老者不愧是經驗豐富的戰鬥強者,在短暫地震驚之後,飛快地又刺出了一劍。

劍聖在脫離四季劍陣勁氣鎮壓之後,也刺出了一劍。

兩柄劍都已竭盡全力地刺出!兩個人都已耗盡全部內力。

這是最後一劍,是決定生死勝負的一劍!

青劍宛若一棵野蠻生長的參天大樹,樹冠筆直地刺向劍聖胸膛。

留白劍則化作了一掛瀑布,從天穹之上飛落人間的瀑布。

水流湍急,響聲轟隆。

那棵參天大樹被這簾瀑布輕易橫斷。

旁觀的申小甲眼中只剩下那一掛瀑布,水光瀲灧,反射著某種清寒的光,看得人心神震撼。

這一劍彷彿奪去了世間所有的顏色,只剩下黑與白。

黑白之間,有道人影正在練劍,他表情肅穆,轟隆的水聲無法入耳,壓力強絕的瀑布無法讓他揮劍的動作產生絲毫偏差或者顫動,他的眼中只有劍,再無他物。

天地的顏色一點點恢復,卻不知是被這瀑布洗去黑白,還是因為那道人影手中的劍刺破了黑白過濾鏡片。

黑白鏡片一點點破碎,那道人影從瀑布中走了出來。

是劍聖秦南。

劍聖秦南步入劍道,初識便見到了一掛瀑布,因而被藏劍山莊的老一輩視為絕世天驕,理由很簡單,在藏劍山莊最為隱秘的劍冢里,在那個不可知之地,便有一掛飛流而下的瀑布。

所以,劍聖秦南的劍法也被成為飛瀑劍。

飛瀑劍出,滴水石穿。

秦南的劍,就是瀑布。

當他出劍,這掛瀑布便會出現。

所有試圖阻礙這條瀑布的頑石都會被無情貫穿!

飛流直下三千尺,瀑布從試圖阻礙它的那把青劍上咆哮而過,青劍寸寸斷裂。

疑是銀河落九天,瀑布從試圖阻礙它的蟒袍老者身上沖刷而過,蟒袍老者的雙眼驟然明亮起來,雖千百次地不停以手化劍,想要切開瀑布,但終是被無情吞沒。

飛瀑東去。

清風拂過。

金冠落。

白髻散。

蟒袍老者鬚髮飄舞,他身上的蟒袍被劃出了無數道細口,鮮血淋淋。

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頹敗的神情,依然驕傲,依然冷漠。

沉默地盯著看了劍聖很久,蟒袍老者最後將目光移向了申小甲,忽然說道,「他真是你的親外甥?」

「這天下只有兒子不是親生的道理,哪會有認錯舅舅的時候。」劍聖收劍回鞘,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蟒袍老者摸了摸自己眉心的那一點紅,釋然地笑道,「那我就死得不冤。」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劍聖轉過身子,一邊將申小甲扶起來,一邊客氣地問道。

「沒有了,」蟒袍老者也轉過身子,走到靈瑤宮門口,劍指一揚,將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的慶帝從門樑上解救了下來,盤膝坐下,「這一劍很強,我已無遺憾。」

「劍就應該握在手裡。」

「受教了……」

落葉歸根。

劍聖背著申小甲踩著飄飛的落葉,離開靈瑤宮,向皇城之外盪去。

蟒袍老者輕輕一嘆,垂下了腦袋,再也沒有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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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雪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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