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圖騰鐵門
那間隱秘的房子並沒有在地磚下面。
而是在一面牆壁之後。
季步踩了那塊地磚,然後那面牆壁便緩緩沉至地面之下,現出了那間房子的正門。
一扇刻滿了大閔七子良將所統率軍隊旗幟圖騰的厚鐵門。
季步在上面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個圖騰,一隻銹跡斑斑的老虎,張牙舞爪地猛撲而下。
過往種種一幕幕地在他的腦中閃現,那些征戰沙場的日子,那些對酒當歌的日子,那些赴湯蹈火的日子……都已經成為了比這鐵門還要沉重的歷史。
季步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了起來,但他已經沒有時間感嘆了,自家少主武功盡失,天罡三十六星隱匿不見,京都風雲詭譎,隨時可能有性命之危,就在今日清晨,就在剛剛來這大理寺的路上,他還看見了許多裝備精良的邊關將士。
這裡可是京都啊,邊關在刀口舔血求生的人怎會出現?
原因只有一個……某位邊關大將回京了!
昨日鬧劇般的造反已經收場,這位突然回京的邊關大將是來做什麼的一目了然,現在沒有比捉拿前朝皇子更大的功勞!
自從離開白馬關之後,季步總覺得自己很沒用,許多次他想要幫少主一把,卻怎麼都使不上勁兒。雖然自家少主嘻嘻哈哈的,也沒冷落他,但這種窩囊的感覺讓他很是煩躁。
現在好了,兵對兵,將對將,他覺著自己馬上又可以被需要了,可是這裡畢竟是京都,身在敵營之中,想要出奇制勝,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沒這方面本事。
每個人都有擅長的和不擅長的,他身為七子良將里的老大哥,最厲害的還是硬碰硬,拼的是膽氣和力氣。
如今這種情況,還是需要別的兄弟幫襯,才能戰出一個奇迹,殺出一條血路,助少主成功離開京都。
昨天晚上,少主拉著他合計了一晚上,他看得出來,少主這一次是真的心裡沒底,劍聖只會保少主一人,然而少主想要的不是一人之平安。
而且,劍聖也暫時離開了,不知道能不能在關鍵時刻趕回來。
至於那本什麼武功秘籍,季步大致掃了一眼,在他看來,就是騙小孩兒的玩意,卻被少主奉若至寶,可謂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所以,他想要給少主增加點底氣,便是天罡三十六星一個都不出現,便是劍聖鞭長莫及,便是少主依然是個廢人,也能安全地帶著小芝姑娘那些人一起離開。
本來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季步知道他的那幾個兄弟中有人很擅長逆風翻盤。
那一日,季步想要營救凌零夭時,偶然間對大理寺生出某種感應,此後便一直念念不忘,後來幾經周折,他才在欽天監與顧復夫子見了一面,問了一個問題。
然後,今天早上他等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的兄弟們就在京都之內,就在這大理寺內!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與眾兄弟再度馳騁天下的場景!
看得他熱血沸騰,看得他熱淚盈眶!
季步按在厚鐵門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推壓得鐵門吱吱響。
便在這時,門后忽然傳出一道冷冷的聲音,「你走吧!」
季步微微一愣,他聽出了說話的人是誰,訝異道,「龍句是你嗎?你們真的在這裡面?」
「滾!」一個暴躁的聲音從鐵門後傳了出來,「老子不想再看見你!打哪兒來,滾回哪裡去!老子沒有叛徒兄弟!」
「我不是叛徒!」季步慌忙解釋道,「當年神宗……」
「算了吧,大閔已經亡了,」又有一個清寒的聲音在門后響起,「什麼忠臣叛徒已經不重要了,你在外面過你的好日子,不要打擾我們這些孤魂野鬼就好……」
「大閔沒有亡!」季步沉聲道,「我已經找到了當年的小皇子,大閔還有希望!」
鐵門后沉默半晌,一道有些粗獷的聲音陡然響起,「那小子來京都了嗎?」
季步一臉傲然地答道,「已經幹了好幾票大買賣了!絕對的人中龍鳳,比之神宗陛下也是不遑多讓!」
「老季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愛吹牛的毛病還是沒改,」那道粗獷的聲音再度響起,「神宗陛下乃曠世奇才,若非生不逢時,必能造就一個無比輝煌的大閔盛世……那小子應該是慶曆永定元年出生的,算算日子,至今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毛都沒長齊,怎敢和神宗相較!」
季步哼了一聲,「自古英雄出少年,樊成……你在兀鷲山伏擊數十萬匈奴大軍時,不也才十八歲嗎?」
「爺爺自然與常人不一樣……」
「神宗陛下和淑妃娘娘的孩子難道還比不上你?」
鐵門后又一次陷入沉默,良久之後,之前那道暴躁的聲音忽然響起,「煩死了,那小子平凡也好,非常人也罷,關老子屁事!季步,自雁盪山一戰後,你就已經不是老子的兄弟了,別說這些沒用的,快滾吧!」
「宇文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季步面色一沉,皺眉道,「雁盪山一戰,聽說你們陷入重圍之後,我立馬便率軍奔襲救援……」
「救援?你若真心想要救援,就該在初五啟程,為何直到初八都不肯動身?」
「那是因為有人帶著申氏宗族密令……」
「不用再狡辯什麼了!說實話吧,你到底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營救諸位兄弟出去……」
「這麼多年都沒來,這時候想起我們了?該不會是你口中那個堪比神宗的小子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季步微微一怔,猶豫著要不要實話實說。
似乎門后的人感受到了季步的猶豫,起初那道冷冷的聲音又從鐵門後傳來,「沉默也是回答,看來你的主子確實遇到了麻煩,而且應該不是小麻煩……你剛才說他在京都幹了幾票大買賣,而整個京都所有大買賣都在朱家手中握著,想必是落進朱歷那個陰險小人的算計了。」
清寒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今晨那個土匪頭目來給我們送飯時,曾說過這兩日京都防備很嚴,有個邊關大將回京了……應該就是為了捉拿那小子,這般說來……季步,你很不厚道吶,這哪是要營救我們,簡直是想把我們推下火坑啊!」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季步咽了咽口水,表情尷尬道,「憑咱們七人的本事,就算是火坑也能帶著少主飛過去……」
「那是你的少主,不是我們的……季步,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也不打算找你算舊賬,只是以後別來這裡晃悠了……」那道清寒的聲音透著幾分疲憊,「不然,我們是真的有可能宰了你的!」
「之前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裡,所以沒有過來助你們脫困,」季步雙手握拳道,「現在……即便你們不願相助少主,作為兄弟……我也要砸爛這道鐵門,讓你們重見天日!」
說罷,季步怒目圓睜,掄起雙拳,奮力地砸向鐵門!
咚!一聲巨響在荒涼的大理寺盪開!
那道雕刻著七個圖騰的鐵門紋絲未動。
季步低頭看了看微微有些紅腫的拳頭,眼角抽搐幾下,乾咳一聲,「還挺結實的……再來!」
「行啦!你是不是想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們被關在此處?」那道冷冷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慍怒,「是不是嫌我們命太長了,活得太逍遙,你打算把朱家那些王八蛋都招過來,給我們幾個鬆鬆筋骨?」
季步面紅耳赤地撓撓頭,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我只是想把這道破鐵門砸開……」
「這道門是砸不開的……」暴躁的聲音又起,「那土匪頭頭以前嘗試過,累死了十頭牛都沒有拉開,不然我等早就出去了,還用得著你在這裡假惺惺!」
季步眉頭微微一皺,「那他如何給你們送飯?」
「鐵門右側有個小洞,那混球每次都是將吃食塞進來的……」那道暴躁的聲音,透著幾分古怪的語氣,「今天的肉腸味道還算不錯,應該是那混球夫人做的,我吃的出來……」
鐵門后又一次陷入沉默。
季步也沉默了,他知道宇文戰有個十分羞恥的癖好,不喜歡黃花大閨女,只愛豐腴的美人婦。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之下,還能和土匪頭目的夫人有一腿,季步不得不佩服宇文戰的特長來,咳嗽了兩聲,正色道,「諸位兄弟且安心,我雖然沒辦法救你們出來,但少主肯定有!待會我就帶他過來,助諸位兄弟重獲自由!」
「漂亮話誰都會說……」門后響起了一聲輕哼,「就算你不來,我們也不會失望的,就算你馬上去找朱家人高密,我們也不會意外的,畢竟出賣兄弟是你的特長!」
季步面色鐵青地盯著鐵門,咬了咬牙,什麼話都沒有說,乾脆地轉過身子,離開大理寺,朝著清風館奔去。
待到季步的腳步聲徹底從大理寺消失之後,鐵門后又響起了那幾人的聲音。
「你剛才的話也太傷人了,萬一老季真的不來了怎麼辦?今天我可是把最後一個藏銀子的地點都告訴那混球了,以後再想他給咱們送飯,可就得用你們的私房錢了!」
「我的銀子早就被那混蛋挖了,大前年就是我付的飯錢!」
「去年那土匪挖的是我家的藏寶洞。」
「別看我啊,我就是窮鬼一個,沒錢!」
「我也沒銀子,估計老宅子都被朱家抄沒了!」
「那咱哥幾個就都餓死算逑!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
「老子可不想這麼窩囊地死……季步應該會來吧?有一說一,以前他還是挺講信用的,除了雁盪山那一次……」
「那一次確實不怪他,我在被抓來這裡之前,找人查過,卻有一個人帶著申氏宗族密令去了季步的營帳,扣下了他的虎符。」
「申氏宗族……會是誰?」
「想這些作甚,咱們都快餓死了!」
便在幾人說話間,一面斑駁的牆壁從地上升起,重新遮擋住了那間隱秘的房子。
破爛的大理寺重歸寧寂,一個鬼影忽地從某處陰暗的角落裡走了出來,左手捂著土匪頭目的嘴巴,右手握著一把陌刀,輕輕劃過土匪頭目的脖子,舔了舔濺在唇角的鮮血,輕聲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以後就不勞煩你給他們送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