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紅顏百媚笑,將士萬骨枯
深夜。鎮東將軍營地。
夜風微涼,鎮東將軍營地內一片漆黑,安靜的讓人有些恍惚,以為這是在深山曠野,反倒是那雜草間的幾聲蟲鳴,顯得與這寧靜極為的不協調,孤月掛在蒼穹之上,營地之內,沒有哪怕一絲燈火,死寂的讓人有些可怕。
偶爾,營地的帳篷內傳來隱隱的鼾聲,士兵們早已安然入睡,今晚,他們似乎睡的格外香甜和安心,再也不用甲胄在身,再也不用時刻警惕。有的將士似乎還夢囈著什麼。細細聽去,似乎夢中回到了久別的故鄉,手中還挽著牽挂的姑娘。
是誰說,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芸芸眾生可知,那春閨中的可人兒,也是那些渴飲刀頭血,睡卧馬鞍橋的鐵血男兒夢裡的人啊!
今日的鎮東將軍營地放鬆到連一隊巡夜的士兵都沒有,便是那瞭望塔上放哨的士兵,都望著天上凄蒙的孤月,眼中滿是惺忪的溫柔。
終於不用再打仗了!孫驍將軍已經和司空達成了共識,宛陽城全數軍隊,統歸於司空麾下,士卒們現在顧不得考慮明天接收他們的是司空手下的將官,抑或仍是孫驍將軍手下的將官,那些是大人物考慮的事情,而作為一將功成萬骨枯,多如牛毛的尋常士卒們,只會貪婪的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片刻安寧。
明天是什麼情況?是再次衝鋒陷陣,還是封刀入庫,那就交給明天來決定吧,明天的事情誰知道呢。
一處營帳之內,有人輕輕的翻著身子,卻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的,孤月的掩映下,那張清瘦的,甚至有些氣血不佳的臉上,滿是疑雲和焦慮,隨著千個萬個愁緒翻湧,那眉頭已然緊緊的皺了起來。
他是蘇凌。今夜對他來說註定是一個無眠之夜,他來到這裡便在等待一個結果,一個註定了的結果,只是他的心底還有一絲與之不同的希翼,或許真的就不同呢?
身邊那個皮膚黝黑的少年杜恆早已鼾聲大作,他是真的累了。可是蘇凌就不累么?
杜恆翻了個身子,朦朧中看到蘇凌仍睜著眼睛,眼眸望著天上的孤月,嘴裡嘟囔了幾句道:「蘇凌,快些睡吧,走了快一天一夜才來到這裡,你不是說你都快累散架了么?怎麼還這般有精神。」
「你先睡吧,我馬上......」蘇凌轉頭看了看身邊躺著的杜恆,回想著白天的事情。
從他和杜恆跟著李歸坐上馬車后沒多久,那馬車的顛簸已經讓蘇凌開始吃不消了,山路極為難走,忽上忽下,那馬車或疾馳或俯衝,蘇凌身子本就單薄,這一折騰之下,臉色慘白,被顛簸的肚裡如煮沸了得水一般,一路之上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慌得杜恆又是錘前心又是撫後背的。可是這還不算完,馬車行了幾個時辰,便一頭鑽進了大山深處。
大山深處根本就沒有路,馬車更是難行,沒有辦法蘇凌和杜恆只得下車,跟著李歸在狹小的雜草叢生的山岩之間攀岩,好容易遇到一塊平地,蘇凌便要坐下來大口的喘氣一番。直到最後,蘇凌精疲力盡,而李歸卻一再催促,沒有辦法,杜恆只得彎腰讓蘇凌趴到自己的背上,然後背起他,亦步亦趨的跟著李歸向前走著。
蘇凌心中不忍,想要說些什麼,杜恆似乎看出來了,憨厚的笑笑說,打小你身子就弱,我背你是常有的事情,誰讓你是我杜恆認定了的一輩子的兄弟呢。
不過杜恆也說了,你這身子實在是太過孱弱了,等以後有機會了,我教你打拳踢腿吧,我跟你說過,我爹爹杜旌可是練的一手好把式,看我這麼壯,都是平日跟著爹爹學的。蘇凌使勁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他們緩慢的朝著目的地走著,紅輪西墜之時,終於翻過了大山,遠遠的望見了宛陽雄壯而高大的城牆。
可城雖在眼前,但真的走到那裡,卻還遠得很,蘇凌在杜恆的攙扶下,又咬牙走了不知多少時辰。杜恆起先還是想要背著蘇凌的,可是蘇凌執意不肯,這才放他下來。
待走到宛陽鎮東將軍軍隊駐紮的營地之時,天早已大黑,李歸從包中竟取出了兩件軍士的衣服,叫二人換上,說軍中不同他處,換上衣服總是方便一些。
兩人伴作軍卒模樣,跟著李歸進了鎮東將軍營中。
甫一進入營中,李歸就被一個參軍叫走了,還埋怨他說怎麼回來的這麼晚,走的時候就告訴他了,早些回來,不要誤了司空進城的大事,結果司空今天白天早就帶著人馬進了城去,現在胡赤將軍手頭好多文書等著他去處理。
杜恆多嘴的問,司空的軍馬進城,是不是十分雄壯?
那參軍看了杜恆和蘇凌一眼,並未起疑,朝著宛陽城鎮東將軍的府邸拱了拱手說,這還用說?朝廷的天兵鐵蹄,豈是地方勢力可比的么?
蘇凌看出杜恆因為沒有看到司空軍馬進城的盛況有些遺憾,滿懷歉意的安慰他,說都怪自己,要不是他身體不好,拖累了大家,大家就能趕上了。
杜恆擺擺手說,要不是蘇凌,自己根本沒有這次來軍營的機會,自己從小就有投軍的願望,這也算實現了。
李歸走之前,將他二人安置到自己的營帳,囑咐再三無事不要隨意亂逛,畢竟軍營重地。二人點頭答應。
如今已是深夜,李歸仍然沒有回來,杜恆睡了,蘇凌卻睡不著。
索性出去看看這古代的軍營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罷。蘇凌想到這裡,悄悄起身,將那身軍卒的衣服穿好,輕輕的走出了營地。
營地里漆黑一片,四周寂靜無聲,蘇凌漫無目的的走著,穿過一個又一個的營帳,從每個營帳經過的時候,裡面都能傳來或大或小的鼾聲。
蘇凌走的累了,看到前面有一處草叢,便一頭扎了進去,躺在草叢之中,閉目養神,放空自己,但願接下來的幾天,相安無事。
心情放鬆之下,睡意悄無聲息的襲來,蘇凌索性就躺在草叢中睡了,忽然聽到隱隱有人對話的聲音,忽高忽低的從前方傳來。蘇凌抬頭看去之時,已然發現有三個身影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徑朝著自己這草叢走來了。
蘇凌忙閃身朝草叢的深處躲了一躲,心想等這三人過去了,自己再離開。
豈料那三人竟來到蘇凌方才躺下的草叢處,席地而坐,低低的談著什麼。
蘇凌此時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他離這三人實在太近了,稍微一動,這三人就能發現自己。
借著月色,蘇凌竟然驚訝的發現,這三人他全部都認識。
正是前些日子住在自己家客棧里的那三個人。
白衫公子、青衫公子還有那個黑大漢。
卻聽那青衫公子道:「叔父也有些多疑了,這麼晚派我們三人巡視孫驍營地,看他們如今的樣子,沒有巡夜的士兵,連放哨的士兵都在打瞌睡,絲毫沒有防備的意思,想來他們是真心投靠叔父無疑。」
白衫公子點點頭道:「子期說的不錯,只是父親畢竟是當朝司空,行事做派都代表著大晉天子,此次前來,明面上也是受了恩旨的,小心一些總歸沒錯。」
那黑大漢卻道:「有什麼小心的,那孫驍和那高文栩老兒敢有什麼花花腸子,便先吃俺黃奎甲一頓雙戟再說。」
蘇凌聽到此處,險些叫出聲來,直到此刻,他終於知道了這三人的身份,雖然名字只知道了一個,但他明白,一個叫司空蕭元徹為叔父,一個叫蕭元徹為父親,這自然是......
蘇凌正想著,不知何時,草間里蹦出一隻螞蚱,三蹦兩躥之下,不偏不倚的跳到了他的臉上,嚇得蘇凌忘了身處何地,跳將起來,大叫起來。
這一下,驚得那三人同時轉頭,青衫公子人影一閃,早已一把攥住了蘇凌的衣領,那黃奎甲也抽出了雙戟,護住白衫公子。
青衫公子長劍出鞘,正欲砍將出來,慌得蘇凌忙道:「別動手,是我!是我!」
三人這才看清,這藏得竟然是那日客棧漁民的兒子叫做蘇凌的。
白衫公子緊走兩步,眼中戒備之色稍消,頗有些意外道:「是你.......蘇...凌?你怎麼在這裡。」然後示意青衫公子放手。
青衫公子這才放手,只是單手仍提劍,神情嚴峻的看著蘇凌。
蘇凌訕笑幾下方道:「你們不用這麼緊張,我這小身板,不可能行刺你們對吧。」
白衫公子想了想,點點頭道:「那你怎麼解釋,你出現在孫驍的軍營之中?」
蘇凌將手一攤道:「司空收編宛陽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啊,我跟我兄弟杜恆想一睹司空風采,就托這裡的掾屬,同鄉李歸大哥帶我們來了啊。」
白衫公子似乎相信了他說的話,淡淡問道:「那你見到了?」
蘇凌撇撇嘴道:「連個影子都沒見到,來的時候天都黑了,這也回去不成了,就住下了。」
「那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蘇凌倒有些不樂意道:「帳篷里憋悶,出來在草叢裡想睡一覺,剛有些困,你們就跑來了,我還沒問你們跑來幹嘛,你們反倒問起我來了。」
青衫公子和黃奎甲有些不太相信的看著白衫公子。
白衫公子笑笑,淡淡說道:「我信他。」
蘇凌這才點點頭道:「信我就好。」
白衫公子又道:「方才的話,你聽到了吧。」
蘇凌也不隱瞞,點了點頭。
白衫公子道:「無所謂,這也不算什麼軍事機密,我們今日來巡查,軍營上下都知道的,只是你聽了我們講話,知道我們是誰了吧。」
蘇凌點點頭道:「身份是都知道了,名字么只知道這大黑牛叫黃奎甲。」
「我是蕭司空長子蕭明舒,他是司空侄子蕭安鍾。」蕭明舒自報家門,又指了指青衫公子。
蕭安鐘有些愕然,覺得自己的大哥就這麼的說了他們三人的身份,有些草率。
蕭明舒卻不以為意道:「無妨,反正宛陽已然被我們接手了,這蘇凌不可能是北面的探子,要不然沈濟舟怕是老眼昏花了。」
蘇凌心中一動,他是司空的長子?!
蕭明舒似乎叮囑道:「雖然不打仗,但軍營畢竟不同街市,你趕緊回去睡覺吧,明日早早回蘇家村。」
蘇凌心中覺得這蕭明舒還是挺有眼界的,對自己說的這幾句話,到真的是出於關心。
蘇凌點點頭,轉身走了幾步。
心中卻有萬千念頭閃過,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轉頭又走了回來。
蕭明舒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麼還不走?我們也要回宛陽城裡了。」
蘇凌猶豫了一會兒,這才開口道:「大公子,宛陽畢竟不同於他處,這兩天風平浪靜,但您還是要小心保重。」
又轉頭對黃奎甲一呲牙笑道:「黃將軍,你這兩天莫要飲酒貪杯,還有你那雙戟是護身的利器,一定要隨時帶在身上。」
兩句話說的讓蕭明舒狐疑不已,低頭細細的琢磨蘇凌為什麼會突然說這些話來。
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抬頭之時,蘇凌已然走的很遠了。
或許是幫過他,關心我們吧。
蕭明舒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子期,你隨我去見我父親,老黃你回去休息吧,記住不得飲酒!」
三人走出營地,各自上馬朝宛陽城去了。
............
宛陽城,鎮東將軍府。
鎮東將軍孫驍已然搬了出來,在城裡另一座宅子住了,這裡自當朝司空蕭元徹來了之後,已然成了他臨時下榻的行轅了。
蕭元徹為了表示誠意,又不想讓孫驍覺得自己是憑著武力軍勢壓服他,所以只帶了1000軍士和幾名將領進了城,將軍府雖然大,但1000軍士是住不下的,又撥出500,圍在將軍府外駐紮下來。
此時的蕭元徹志得意滿,他叱吒天下這許多年,大小爭戰,不下百餘次,那縱橫天下,未嘗一敗的天戟戰神段白樓如何,還不是勢力消亡,全軍覆滅,段白樓自己也不知所蹤了嘛。這宛陽鳳槍將軍孫驍,更是不在話下。天兵一到,他便獻城歸附。蕭元徹自己也看得出來,孫驍是誠心歸降。
偌大的宛陽城,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北面那個自恃甚高的沈濟舟如果知道了消息,豈不氣的跳腳?宛陽的戰略地位不言而喻,退可保灞城、龍台,近可以順著荊湘大江,揚帆直下,到時江南諸地豈不望兵鋒而投效?看來天下一統的夙願不日便可實現了。待回了灞城,積草屯糧,發展一番軍力,便過江!
心下打定了這番雄心壯志,自然是煩惱盡掃了,不免酒席之上多喝了幾杯,這會兒正在府中高卧,半醉半醒。
蕭明舒和蕭安鍾回到府中,來到內室,剛到門前,卻被司空近侍魏公公攔下了,說什麼也不讓進去。
蕭明舒抬頭看去,只覺的內室窗前燈影晃動,紗幔飄蕩,裡面還不時傳來男女調笑之聲。
蕭明舒頓時老臉一紅,他和蕭安鍾臉上都頗為尷尬。那男人的調笑聲分明是自己父親的聲音。
蕭明舒朝遠處挪了挪,心中奇怪,喚來魏公公問道:「我記得父親此次來宛陽,並未帶著女姬啊,公公可知裡面那女子是何人?」
魏公公笑眯眯的看了看曹昂舒,這才壓低聲音道:「這個老奴就不清楚了,這不是個妙齡人兒,而是個頗有風情的婦人,也不知道司空是如何知道她的,今晚叫來侍寢的時候,老奴看過幾眼,卻是風情萬種的絕色啊。」
............
黃奎甲剛回到自己的駐地(他的駐地在將軍府外圍核心),抬頭便看到三位將軍在等著他了。典惡來認得,正是孫驍將軍麾下的三位:丁赤、劉金、常和。
三人見黃奎甲走進來,皆哈哈笑著,親近的走過來見禮。黃奎甲一介武人,自然是對同是練武的將領親近,四人哈哈說笑,一同走進了帳中。
黃奎甲問三人這麼晚了跑來做什麼,丁赤哈哈笑道:「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屬下三人早慕奎甲將軍的名號,今日前來一則是拜望,二則想拜託黃將軍待接收宛陽將官時,將三人留在身邊聽用。」
黃奎甲是個爽快人,哈哈大笑道:「小事一樁,你們想跟著俺入憾天衛,俺跟司空說一聲便是。」
三人忙點頭感謝。
卻見丁赤輕輕擊了幾掌,便有軍卒從外面走進來,頭前四五個軍卒各個托著食盒,黃奎甲看去,都是些牛羊肉和下酒菜。最後兩個軍士用大筐擔了兩大缸酒,撲通一聲放在軍帳之中。
丁赤笑道:「今日幸得黃大哥提攜,我們當慶祝一番。」
黃奎甲是個大腸子,隨著長公子巡查軍營,已然餓了。嘿嘿大笑,挽起袖子,撕下一塊羊腿,大朵快頤起來,一邊吃一邊招呼三人也吃。
丁赤將酒缸的酒封打開,一股濃烈的酒香飄出,頓時整個軍帳都是酒香之氣。
丁赤給典惡來倒了碗酒,又跟劉金、常和也倒了,四人邊說便吃,好不痛快。
宴至半酣,丁赤看了看黃奎甲,卻發現他連滴酒都未沾唇。
隨即笑道:「聞言黃將軍是海量,今日卻為何不飲酒呢?」
黃奎甲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軍務甚忙,再說大公子再三交代,不讓俺飲酒,這酒嘛,先記在我老典的頭上,待我們哥們回了灞城,我再與兩位兄弟痛飲。」
丁赤聞言,搖頭笑道:「黃大哥此言差異,如今宛陽平安歸附,有什麼要緊軍務?再說有事也是明天的事,這已經晚了,我們兄弟喝個痛快,便是醉了,睡上個好覺,明日照樣生龍活虎不是。」
說著拿眼神朝著劉金、常和二人示意。
兩人也端起酒杯道:「是呀是呀,丁赤說的不錯,這等好酒好菜,黃大哥不飲,豈不是掃了興了,再說這可是上好的竹葉青,來來!我們兄弟三人敬黃大哥一碗。」
黃奎甲執拗不過,只得道:「好吧,那我只喝一點。」說著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入口香冽,果然上好竹葉青。
起初,黃奎甲一直記得蕭明舒的囑託,喝酒也是點到即止,可是喝了幾碗,興起之後,早已把這些拋到九霄雲外,一碗一碗朝肚子里灌了起來。
四人這頓喝,兩大缸的酒如風捲殘雲般見了底。
再看黃奎甲,醉眼朦朧,看人眼都花了,感覺丁赤幾人都長了四個頭出來,他打了個酒嗝,才道:「今日喝的痛快,深夜了,老黃我要去睡覺了,你......你們自便。」
說罷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朝左邊榻上走去,兩步得路,無奈黃奎甲腳下如踩棉花,愣是摔了好幾個趔趄才摸到床邊,然後倒頭便睡,倏忽之間,鼾聲如雷。
過了一會兒,胡赤坐在桌前,不動聲色的喚了幾聲:「黃大哥,起來喝酒啊......」
見黃奎甲沒有動靜,丁赤、劉金、常和同時將酒杯放下,同時站了起來,臉上已然出現了狠厲之色。
昏暗的軍帳燈火下,劉金已然抽出隨身的朴刀。
慌得丁赤一把攔下道:「現在不能殺他,如果被巡夜的發現,高軍師的計策就敗露了。」
但見丁赤三步兩步走上將台,將黃奎甲掛在高處的雙戟摘了下來,甫一拿在手中,便覺的沉重無比,差點沒撒了手,慌得劉金和常和過來扶住,這才未掉到地上。
三人看了一眼醉酒酣睡的典惡來,再不停留,挑了帳簾,轉身走出了大帳。
三人不搭話,趁著夜色,快速的走出了將軍府的範圍,左拐右拐之下來到一個無人的街巷中。
街巷之中,一個人正焦急的踱著步子,一眼看到三人,忙快步迎了上去。
月光之下,看清此人,正是——李歸。
丁赤走到李歸近前,將雙戟交給他道:「你趕緊拿著這個,回到你軍帳中,你是文職無人注意,一定要藏好了。」
李歸點頭,試探的問道:「胡將軍,咱們不是投效司空了,怎麼還要?」
丁赤眼露凶光,狠聲道:「不該問的別問,趕緊回去。」
李歸點頭如搗蒜,忙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丁赤三人見李歸走了,這才匆匆消失在暗夜之中。
......
宛陽城。暗影司。
四周一片漆黑,沒有燈光。
忽的「搽——」的一聲,一處房間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
光亮之下,一個身影伏案疾書:事情已成,速速行動。
一聲信鴿的輕鳴,帶著這張寫了字的紙,消失在暗夜之中。
.............
宛陽城北10里,孫驍軍營駐地。
所有的士兵都在沉睡,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軍啰驚擾的皆翻身坐起。有些士兵還睡眼惺忪,以為自己做了夢,但帳外清晰的軍啰告訴所有人,不是夢,的確是要集合的軍啰。
不過一刻鐘,所有的軍士已然頂盔摜甲,列隊完畢,每個人心中雖然疑惑,但心中已然知道,這是要打仗了。
無數的火把,宛如一片翻騰的火海。
火光熊熊,映照著每一位年輕而堅毅的臉龐。
大帳之下,一員大將金盔白馬長槍,槍尖閃耀著逼人的肅殺冷冽。
正是鎮東將軍——孫驍。
孫驍見軍士已然集合完畢,將那馬韁輕輕一提,那白馬似乎有靈性,彷彿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戰意,忽的前蹄猛的朝天揚起,唏律律的長嘯起來。
孫驍橫槍在手,朝著軍卒們大聲道:「將士們,我也知道大家都不想打仗,我也知道大家都希望平安,誰的命不是命?誰沒有爹娘妻兒,但是,蕭元徹老賊欺我太甚,辱我嬸娘,踐踏宛陽天兵尊嚴,我與老賊之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無數的軍士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嘶吼。
「將士們,今日他能辱我張驍至親,他日你們的妻女也會辱於他的淫威之下,蕭賊不給我們活路,我們該怎麼辦!」
烈火熊熊,填滿了每一個兵卒的胸腔,所有兵卒都大聲吼道:「殺進宛陽城,踏碎將軍府,誓殺蕭元徹!」
「殺進宛陽城,踏碎將軍府,誓殺曹孟武!」「殺進宛陽城,踏碎將軍府,誓殺蕭元徹!」
有的時候,一旦人的血性被激起,比猛獸還要可怕。
孫驍打弓在手,拉滿弓弦,「咻——」的一聲,一聲尖銳的箭嘯,劃破深黑的蒼穹。
「將士們,給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