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天

萬全身穿黑色兜帽衫，兩手插兜，走出污水橫流、暗無天日的小巷。「終於通過聖心學院128校區的考試了，我穿越來這該死的摩天塔底層十八年，終於能往上爬了。」他說著一抬頭，破敗長街的霓虹之上，黑色的摩天塔如同巨樹，撐開了滿是管路管線、未知機械裝置的平台；平台層層疊疊，無限延伸，與地平線外其他黑色「巨樹」相接。「也不知道之後會去哪一層……」他看著這鋼鐵蒼穹暢想。「下午才去報道，先回去跟學生們交代一下吧。」吱吖吖……沒有雙腿的小孩坐在木推車上，撐著兩根杆子，划船一樣從他身旁經過。萬全突然一皺眉；猛閃到一旁——碰！子彈嗡地擦過萬全的臉！那小孩放下一根冒煙的鐵棍，撐起另一根；又一聲槍響！萬全一滾，背後霓虹燈箱被開洞，閃著火花。他沒有絲毫停留，竄回黑暗的小巷，將另外方向射來的幾發子彈甩在身後。「艹，動作好快！」七個渾身亮著燈條，剃著陰陽頭、莫西干髮型，手臂、下巴被換成了亮銀假體的傢伙，扛著像用金屬管自製的火器走出。「你個廢物偷襲都打不中！難得遇到個氣色好，一看就吃喝不愁的肥羊……」在他們罵罵咧咧要打殘疾小孩時，齊齊扭頭看向巷子；那裡響起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迅速接近——萬全推著巨大的金屬垃圾桶，衝破黑暗，向他們撞來！「打死他！」槍焰照亮漆黑的空間，四周猙獰的塗鴉一閃閃好像鬼臉。子彈在垃圾桶上爆出火星，污水從彈孔里嘩嘩往外流。突然，一個黑影從垃圾桶后竄出！槍口跟著過去，把它打成篩子——這是個兜帽衫！他們扭頭轉體，只見寒芒撲面；磨尖水泥釘閃爍寒芒，旋轉著，佔據了全部視野！撲通撲通；七人倒地……萬全活動了活動十指，白背心被堅實的肌肉撐起，纏在蜂腰上的暗器袋皮筒上，十六根鋼釘少了一半。他走向那殘疾小孩。這孩子一臉麻木：「你之前怎麼發現的？」「殘疾、孩子、臉上有傷，見到大人還不怕。」孩子吐出口氣：「可惜了……」「姐姐！」一個被鐵絲捆著的瘦弱小孩跌跌撞撞地跑來，噗通摔在了地上。孩子見此，麻木的臉上顯出難以描述的痛苦：「你……能不能，給她個痛快？」萬全的人影蓋住她。「不行。」她淚眼怒視，渾身顫抖。下一刻，溫暖的大手蓋住她髒兮兮的亂髮。「你們如果沒地方去，就跟我走吧。」指縫間，孩子的眼中放光。霓虹照亮萬全側臉，他剃著圓寸頭，一道疤痕撕開眉角，讓娃娃臉顯得有些硬朗。「去哪兒？」「詭街。」他抱著兩個孩子，掀開冒著蒸汽的地井井蓋，在洞下瓦礫堆中翻出代步車，駛過長長的，迷宮一樣複雜的管路。所謂的詭街，就是塔下廢棄的，不知何時修建的管網系統；因為充滿毒氣、高溫廢氣、致命蚊蟲，除了嗑瘋了的癮君子沒人下來找死；直到萬全幼兒時期憑藉身形小，從一間垮塌地洞的骷髏旁找到裝著管線全圖的便攜電腦，這裡終於迎來了主人。萬全沒一會兒，就衝出潮濕骯髒的管道，進入了乾淨整潔的通道。這裡四面刷著白灰，畫著許多簡筆畫。「這些是什麼？」「我學生畫的畫。哦，我還沒跟你說吧，我們去的地方叫向陽學校，是用巨型變電站改建的，很結實，如今已經有師生四百多人……」「我是問，這畫的什麼。」「藍天、白雲、太陽、小鳥……被摩天塔擋住的天空。以後你們會有機會看到的。」突然，他腳步一停。「出事了！」學校入口處的金屬閘門被炸開，到處都是焦黑的殘骸。門內是個十幾米高的地下空間，正前方從上到下橫著三根水泥管；水泥管開了許多窗戶，就像三層小樓。此時這裡到處都是爆炸火燒的痕迹，彈痕隨處可見。走入樓道，黑衣護校隊的屍體與背後紋著骷髏的入侵者屍體彼此堆疊。「是骷髏軍！」萬全咬牙衝進去。骷髏軍是自由城的霸主，六個城區里最有錢的王區的主導勢力，據說在上層有關係。為什麼會來攻擊人畜無害的詭街學校？在一樓的盡頭，護校隊的防線被攻破，全員陣亡。

但他們成功引爆毒氣彈。骷髏軍大多七孔流血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帶著防毒面具，正在最後的閘門上安裝炸藥。骨碌碌……一個金屬球撞在入侵者腳邊，他們低頭一看——砰！強光！噪音！趁著他們被震撼彈癱瘓，萬全發起衝鋒，匕首劃過幾個喉嚨。閘門被萬全用密碼打開，他無視伸出來的槍口，沖黑暗中無數亮晶晶的膽怯眼睛一笑：「孩子們，危險結束了……」……如泣的呻吟在顫音中暗啞。濕漉漉的玲瓏浮凸身影無力地倒在萬全身上。女人藍色的頭髮被汗水黏在他的肩膀和臉上。喘息中，她帶著沙啞哭腔：「我以為再見不到你了。」萬全拍了拍她的背：「好些了吧？我馬上要離開，林希你要儘快恢復過來，支撐大局……」林希用力一錘他：「掃興！」她起身一陣稀稀疏疏。萬全靠著枕頭自顧自說著：「林希姐，我還是沒想通，這次出事究竟是什麼原因……」「叫我姨！」林希扯下衛生紙，「我聽他們喊不要傷到孩子，他們應該是來搶你學生的……沒想到，上次招的新生里竟然除了叛徒。」「難道是骷髏軍背後的上層勢力需要小孩子了？我們必須得更加小心了。」萬全閉上眼：「犧牲的護校隊員的孩子和家人要照顧好，注意補充新人……你們先往詭街深處去躲兩天，我打算跟骷髏軍找點麻煩……薇薇安很聰明，哦，就是我帶回來的小姐妹中的姐姐，你可以讓她指揮那幫小的……。」「啰嗦！」一團帶著粘液地紙砸來。「別鬧，說正事~」「正事就是……」林希穿好綠色軍褲和短袖，把冷水潑在潮紅的臉上，扭頭細眉微皺，抿著薄唇，「你確定一定要去上層嗎？」「必須去。」萬全看著掛在牆上縫著笑臉的寬檐帽，「塔下的問題從不在塔下，想要達成母親的願望，只能先爬上去……」林希嘆了口氣，擰乾毛巾，泄氣似地用力擦他身上：「一想到你要離開自由城，我就很難受，十八年你從沒離開我那麼遠……」萬全看著她白嫩到好似放熒光的臉，有片刻失神。的確，這個女人與他一同長大；十八年來，從天真可愛到成熟性感，她各年齡段的美他都沒有遺漏。此時他被女人彎腰間不經意的風情撩撥，剛剛平復的慾念重燃，當她毛巾擦到下半身，趕忙翻身起來：「時間差不多了，就不說再見了，我很快會回來。」在萬全匆匆逃離后，林希一扔毛巾冷哼：「算你跑得快。」她起身，摸著牆上的帽子，眼神慢慢柔軟：「萬芊姐，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回來呀……」……轟！！！爆炸驚醒午睡人的迷夢，抬頭望天——一團團蘑菇雲接連衝天而起，映紅了頭頂的摩天塔平台！黑魔軍像瘋了一樣在自由城中搜索著什麼，稍有不從就開槍殺人。「什麼情況？」「黑魔軍的武器庫被炸了！」「整個王區亂成一團，那幫貴人跟災民一樣狼狽！」「你說是誰做的？」「這個不好說啊，128塔下自由城的所有勢力都有嫌疑……」萬全從一處隱秘地道鑽出：「可惜，這條密道以後不能用了。」他瞥了眼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搜捕的武裝分子，鑽入議論的人群，向高聳的摩天塔走去…………摩天塔200層。萬全剛出專用電梯，被帶到一間辦公室，立刻抬手遮著臉，眯著眼睛。一線陽光被遠處的鏡子反射進屋。自他穿越來耀星已經十八年，第一次見太陽。「喂，賤民，回神了！」面前，胖警衛拿著他證件甩了甩：「就你要去聖心學院旁聽？你覺得自己配嗎？」他戲謔地盯著萬全看，但對視沒一會兒，笑容就開始收斂；又一會兒，他氣急敗壞地把證件蓋章甩回：「滾去體檢！」萬全即將出門，聽身後議論：「胖子，被一個孩子嚇到了？」「哼，你不知道，那賤民眼神邪門，像是能吸魂……」面容掃描后，自動門咔擦打開。面前是一條明亮的上升通道，好似天國的階梯。200層是128號摩天塔下層與上層的邊界。這裡沒有塔下震耳欲聾的轟鳴、刺鼻的空氣；他有些不適應，就像老虎離了山林。淡淡白光照耀的寬闊走廊上，許多警衛和辦事員向他看來。他們基本都改造了最新型的義肢、義眼，外形功能和真的一樣，關節閃爍微光；都是沒見過的高級貨色。「今天怎麼有賤民上來……哦，聖心學院在樓上的新校區竟然招塔下自由民了！」「賤民什麼時候也有最高考試資格了，這些都是暴力分子，還記得之前的爆炸嗎？」「就算是旁聽生也不行，太掉價了，我以後孩子絕不會送到聖心學院……」

萬全正要邁腿，卻被一隻抓著傳單的手攔下：「您是要去上層？幫幫我，我的女兒，何若陰、何若陽，之前也通過了考試……」傳單上印著對漂亮的雙胞胎女孩，靠在一個衣著得體的中年人左右，與背景的塔下自由城的殘牆格格不入。「你是醫生？」他看著對方骨節粗大的手上繭的位置。「對，我叫何斌，一個外科醫生。」這個如今油頭垢面、瘦脫型的傢伙說道。「什麼時候的事？」「幾個月了，上去就一直沒音訊……」他紅著的眼眶裡滿是絕望的乞求。「可能學業壓力大沒顧上聯繫你，你不是128號自由城的吧？去銹區東面找一個叫林希的……」說著他腰上抽出一根磨尖的鋼釘給他做信物。那中年人大哭跪下高呼感謝，被衛兵拖了出去。「可憐的傢伙。」一個盤著頭的漂亮少女走來，「那兩個女孩不可能還活著，幾個月前還沒開新校區呢，根本沒有面相自由民的特招。」的確，那時候的考試，都是借選拔人才給上層招攬高級『玩具』，或者是更可怕的東西；比如高級人工智慧的生物晶元原材料。「我叫江艾艾。你是跟的哪個考官？」女孩故作輕鬆問。萬全有些疑惑：「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想說，是自己考過的吧？」江艾艾譏誚。「對。」「不可能！」她突然聲音尖厲，「沒有自由民能考過！」她一激動，圍巾縫隙露出脖子上的掐痕。萬全瞭然，這位為了名額付出不少。「我好不容易搞到教材，沒日沒夜學了半年，都……」她拽住萬全，「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作弊了？」萬全確實算是作弊了。這次考試分兩項，體側和筆試。前者他靠嬰兒起就有計劃地攝取營養鍛煉，磨鍊出了完美的肉體，輕鬆過關；筆試考的知識大部分來自於上輩子的教育基礎，小部分是為在詭街辦學校時刻苦自學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萬全甩開她就要走……「你站住！」江艾艾抓住他大喊：「預備三級公民江艾艾申請仲裁！」嗚的一聲，頭頂亮起紅燈。周圍許多警衛和辦事員圍了過來：「怎麼，賤民造反了？」「是人工智慧仲裁。」「沒開學就出問題，我就知道招收賤民是錯誤。」萬全一見皺眉道：「你不要鬧！」但他的身份沒資格阻止。懸浮桶形機器人飄來，攝像頭光圈吱吱一動：【身份核對無誤，仲裁程序啟動。】只是一眨眼，安寧考試成績的複查結束。【經過核查，該考生成績無任何問題。】江艾艾瞪大眼：「下層人出生就搏命，哪裡來的時間學習？他肯定有問題，我要求公開核查數據！」機器人投影出全息畫面：萬全在在四面八方的球雨如幻影般躲避，躲不過就一巴掌拍飛；他咬牙將標著100公斤的石球推上高台，渾身赤紅冒熱氣；他被15倍重力壓爬在地上，仍艱難爬行……【該考生速度S，肌力A-，抗壓S+……體測總成績A+。名列第五。】周圍喧嘩炸起：「速度那個我試過，鼻青臉腫……」「15G沒暈就夠厲害了，他竟然還能動！」「這是自然人的成績嗎？」不等他們驚訝完，萬全從頭到尾的筆試記錄也快進結束。【該考生數學100分，化學100分……筆試合計400分。名列第一。】機器人冰冷的聲音響徹在樓道，圍觀者默不作聲。【兩次成績合計，今次考試，該考生名列第一。】「我可以離開了嗎？」萬全皺眉問。江艾艾愣愣點頭。等他走遠，身後頓時炸開。「我的天，聖心學院筆試出了名的難，筆試滿分？第一名？賤民城？」「這可是面對整個泰州摩天塔群落在招生！」「他打敗了普通的三級公民的孩子也就罷了，還勝過了二級公民的精英……」「注意，每年都會有一級公民的頂級家族子弟隱瞞身份，下來體驗生活！」「不正常，他絕對有問題！」……「麻煩了。」萬全真不想一上去就搞出這麼大風頭。在等級森嚴的耀星，他一個塔下自由民只能算半個人，被最低的三階公民當街殺掉，也不過賠10000耀幣而已。真不如上層一隻好狗值錢。「進入學校不能出風頭了，躲進圖書館不出來……」他將放著匕首和飛鏢的腰帶取下，躺進檢測倉。光圈掃描過後，他后腰突然一疼，深入骨髓，扭頭見一根長針縮回。「這是正常情況嗎？」他想問下別人，卻發現手環振動，提醒報道時間只剩半小時，只能小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