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遼陽軍情
「這些周人!大張旗鼓地說甚弔民伐罪,卻沒有聽說幽州那邊向北進兵,倒是往咱遼陽府連著派來了將近四萬兵馬!啐當真晦氣!」
顯德門的城樓上,東京留守司渤海軍指揮使大鸞河朝著駐蹕山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嘴巴裡面罵罵咧咧的,話語中卻是充滿了對於未來的擔憂。(shuha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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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陽府的這座天福城,宮城在東北隅,城牆周長八里高三丈,北面和東面與外城共一城門,僅南面單設有三門;而外城又叫漢城,幅員三十里,城牆周長二十二里高三丈,四面一共開了八座城門,顯德門是南面偏西的那座城門。
渤海國被契丹所滅,故土被契丹、女真和高麗瓜分,部族離散,不過主要人口還是被契丹擄去,大氏皇族同樣如此,有逃亡高麗者,有流落東北女真諸部苟延者,有被契丹禁錮居住者,也有效命於契丹的皇族旁系,大鸞河與當下駐守東城的大鵬翼就是這一系的後人。
當然,效命是效命了,要說他們對遼國有多麼忠誠,那卻是不太可能的,即使像高模翰那樣做到了遼國的中台省左相,他的忠誠也只是個人的,頂多是家族的,而並不能代表高氏渤海人。
只是大鸞河再怎麼對遼國無所謂忠誠,他對自己的這一份軍職還是相當在乎的,現在面對周人的入侵,尤其是東京道第一大城遭遇周軍兵臨城下,他又是率領所部負責南城的守備。考慮問題也就自然而然地將周軍看成了敵手。
周軍是否向上京大舉進兵,留守耶律和里可能會非常在乎,他大鸞河卻是不會關心的,真要關心也是關心周軍如果將攻擊的重點放到上京。遼陽城外的周軍是不是就可以減少了?甚至是不是有可能撤離?
周國和遼國怎麼打都沒有關係,只要戰爭漩渦不把他的部伍拉進去就行,但是現在讓大鸞河感到晦氣的就是,周軍不光是來到了遼陽城外,而且來得還非常的多,上京和南京尚未聽到有周軍威脅,自己的人多半就要被這場戰爭捲入了。
「是啊東京道跟周國可還隔著一個南京道或者大海呢,天知道這些周軍為啥不去大南京和上京。偏偏往遼陽府扎堆了。」跟在大鸞河身後的小校李勛大有同感地接嘴道,「先頭在東城外紮營的那萬把人還算好,只是躲起來造攻城器械,並沒有冒冒失失地過來撲城。當然,萬把人也破不了上萬人把守的天福城,可是西南邊這一下子就過來了兩三萬兵馬,乖乖,都快要塞滿駐蹕山北面的山腳了。兒郎們眼瞅著就快要遭罪啰」
契丹人雖然大量使用各從屬部族從軍,利用這些部族的不同特長,而且基本上都是各自成軍,但是對各族離心也並非全無防範。奚部算是和契丹八部走得最近的。那奚王王帳也得跟著遼主的斡魯朵行動,王帳軍充任侍衛之責。而奚部的牧場中間和周邊卻又穿插著契丹八部的牧場和頭下軍州,奚部點集部族軍參戰的時候。遼主會派近臣出任軍主或者監軍,至於對其他部族的防範措施自然比奚部還要嚴密。
像渤海人和漢兒,因為他們有農耕和攻守城的特長,於騎戰一道則要比契丹及其他草原部族差得多,那顯然是不合適與其他部族合編的,再說混編也不符合遼國的傳統,所以兩部也都是單獨成軍,不過契丹人對這兩部的猜忌也是最深的,因而在渤海軍當中安插漢兒將校、在漢兒軍當中安插渤海將校就是編組的常態了。
這個小校李勛自然是漢兒,算起來是契丹人向東京留守司渤海軍當中摻沙子舉措的那幾粒沙石,只是渤海人多半都通漢話,而且雙方的生活習俗比較接近,本來是作為替契丹主子監督渤海上司的李勛跟著大鸞河時間長了,最後倒是真的和大鸞河差不多一條心。
聽到李勛的這般說法,大鸞河的兩道眉毛早就擰成了兩團亂草:「嗯……先後兩路周軍湊起來就有將近四萬人馬,按說圍攻一萬多人把守的天福城還不算太夠,不過周軍的戰力名聲在外,當年的屋質大王二對一野戰都頂不住的,再有傳說中的犀利火器助陣,這座城池還真是不好說能夠守多久……」
「能守多久其實都是小事,怕就怕將軍所部被留守司勒令擋在前面,守沒多久兒郎們就要傷亡殆盡了……」
李勛的這句話聲音很小,基本上就是嘟囔出來的,離得遠一點的人壓根就聽不到,不過大鸞河與隨從的心腹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
…………
「你說從西邊又過來了兩三萬周軍?現在正在駐蹕山那裡紮營,很有可能與這邊的敵軍會攻天福城?」
在東南的韶陽門城樓上,東京留守司渤海軍都指揮使大鵬翼也在關注著最新的軍情變化,宮城內自有契丹軍駐守,他們渤海軍和漢兒軍自然是負責防守外城的。
「是的,此事已經得到了遠攔子的確證,而且從顯德門城樓上就可以直接望見駐蹕山下的周軍營寨,比這邊東梁河南岸的周軍營寨大了許多。」
向大鵬翼彙報軍情的是小校馬贇,這些天周軍在城外拚力打造攻城器械,儘管對方並未發起進攻,負責東城防禦的大鵬翼仍然感到相當的緊張,所以時時派人到留守司、統軍司和四門查探,馬贇就是從顯德門那邊跑過來向他彙報的。
「又來了兩三萬!」大鵬翼的臉色霎時間就陰了下來,抬頭看了看遠方河邊的周軍營地,「原來這裡的萬餘人馬並不是來奇襲的,他們到得這麼早,其實是為了迫使我軍留守天福城,讓我們不敢在敵前撤出婦孺,真正的攻城戰是要等到今天這股周軍來了以後才開始啊……」
西京道那邊對周軍攻勢的可能應對,大鵬翼倒是通過朝中熟人聽到了那麼一耳朵,對於遼國君臣所定的開戰之初避戰的基本方針,他是打心眼裡贊成的——不去和周軍拚傷亡,不拿本部兒郎的性命去交換周軍的火器,那是多好的事啊……
可惜留守似乎並不是這麼想的,而且遼陽府上下一開始就沒人覺得周軍會馬上攻入東京道來,以致於對高麗方向周軍的深入突進毫無防範,根本就來不及組織留守司、統軍司將士家眷的疏散撤離,更遑論城中的其他百姓,一下子就被東南方向過來的萬餘周軍給嚇得堵在天福城裡面了。
城裡面的一萬多兵馬面對著城外的萬餘周軍,甚至都不敢出城挑戰!當然,大鵬翼也認為這等謹慎很有必要,周軍的戰鬥力、周軍使用的火器早就被傳得神乎其神,他可不願意讓自己部族的兒郎們去輕試敵鋒,躲在城牆後面多少還是讓人安心一些。
至於萬餘敵軍是否能夠破開天福城,大鵬翼卻是並不怎麼擔心的,東京道的軍隊戰鬥力再怎麼差,野戰能力再怎麼不如契丹人的皮室軍和部族軍,守衛城高三丈的雄城總還是不困難的,說不定就可以拖到上京那邊決出勝負,之後大家自可以根據上京之戰的勝負結果決定行止。
可是沒想到周軍後續的圍城部隊這麼快就來了,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馬贇聽到大鵬翼的分析就是一愣,連忙小聲地問道:「原來周人是這樣打算的嗎?還是都校比較知兵,一下子就猜到了敵方的心思,比留守還要強!」
「猜到了又怎麼樣?」大鵬翼苦笑著抽了抽嘴角,「現在這個局面,若是上京那邊不儘快派出援軍來,任誰都守不了多久的。兩軍實打實的戰力差距就放在這裡,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周人並不需要再使什麼詭計了,我再看得穿都是枉然……」
「天福城就快要守不住了嗎?這仗還沒有真正開打呢……」
馬贇這話卻是沒有說出口,只是低著頭思忖著,腦袋裡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後路。從軍這麼些年,他對大鵬翼都校的用兵還是比較信服的,眼下自己信服的人未戰先怯,早早地就「看到了」失敗的前景,馬贇心頭的震撼不小。
…………
「整個行營都已經到了嗎?大帥都親臨駐蹕山軍營了?」東梁河岸邊的軍營主帳內,遼海行營都虞候、駐高麗都部署白廷誨問完一句話,馬上就是哈哈大笑,「哈哈太好了!且讓城內的胡虜再逍遙兩日,等到從遼水趕來的伏波旅和侍衛親軍歇息好了,大伙兒在大帥的統領下會攻遼陽城!」
「大帥一共帶來了兩萬多人,加上我們這裡就是將近四萬,遼陽城內軍民合計也不過才四萬不到,多數還都是不堪上陣的百姓,那些渤海軍、漢兒軍多半也是氣沮,估計強攻十多天就能夠建功了。」
這是駐高麗都監王文寶的聲音。
西上閣門副使、高麗巡檢使許廿八卻是淡淡地說道:「兵力尚在其次,我軍從高麗穿越山林而來,就只能帶得火銃與軍糧,大帥一路溯遼水而上,船上卻多半可以攜運大炮,火藥、霹靂彈同樣該有,破城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