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番外之帝后一家(九)
(九)
琰瑤一愣,看向衛稷略有些意味深長的眼睛。
下一刻,她宛如被一盆冰水澆在頭上,頓時清醒了不少。
不想則以,一想和那秀女相識后的每一樁事都一一浮現在心頭。
琰瑤不是沒被人利用過。當初皇后嫂嫂怕她和圓圓兩人寂寞,曾建過一個女尚書房,就像皇子們讀書的尚書房一樣,擇一些宗室勛貴家的女兒,進宮讀書,權當是她和圓圓的玩伴。
可這書房也不過只辦了幾年,就被停了。
其中原因很複雜,大概就是那些宗室勛貴家的女孩兒們,彼此之間有一些矛盾,或是本身有矛盾,或是彼此家族有矛盾,你對付我我對付你,不免就有人把心思動在她和圓圓頭上,利用她們二人的地位來打壓自己的『敵人』。
期間鬧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總之也讓她和圓圓第一次見識到人心複雜,後來借著一次機會,皇后嫂嫂就把女尚書房給暫時停了。
猶記當初此事被母後知道后,母后說皇家的孩子看似地位崇高,可身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接近你的人大多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很容易就被人利用了。
有時可能事到臨頭才能發現,有時可能無知無覺就被人利用了。
這就是皇家的悲哀。
而他們這一輩其實很好了,由於皇兄後宮單純,只皇嫂一人,皇子公主都由皇后所出,都是一家人,自然不會彼此鬥心眼。
又感嘆這種環境,把她們養得太單純了,就怕以後她們還會吃虧。
再想想那個叫范蓉蓉的秀女,也許她們和對方的相識,一開始確實是意外,但她和圓圓城府都有限,誰又能知對方是不是早已洞悉了她們的身份?
這次的事看似由圓圓主導,可如此荒唐的行為,她和圓圓一點都未洞察,反而興緻勃勃,會不會是那個秀女故意為之?
琰瑤越想柳眉皺得越緊,竭力在腦中回憶與那范蓉蓉相交以後,她和圓圓可有泄露身份之舉?
卻怎麼也想不到,一時間不由心煩意亂,自然也不想再瞞著衛稷了,把其中一切都道與對方知。
聽完后,衛稷已經十分確定,那個叫范蓉蓉的不單純。
若非此女有意為之,圓圓怎可能動了讓他去見對方的心思?
衛稷不同圓圓和琰瑤,他十幾歲便入朝參政,屢次出京辦差,見過太多得知他身份后想在自己身上打主意的人,深諳人心之險惡。
「那大郎,你明日還去西苑嗎?」琰瑤有些猶豫道。
「去,為何不去?」
·
這一切圓圓並不知曉。
次日,她按照計劃中那樣以帶范蓉蓉去賞荷為由,將范蓉蓉從芬芳殿帶了出來。待到了地方,找借口讓范蓉蓉待在原地,她則暫時脫身又去引衛稷。
六月,荷花開得正盛。
一眼望去,滿池的荷花望不盡頭,一架九曲廊橋橫跨於水面,范蓉蓉站在橋上,掰著手裡的饅頭餵魚。
小圓臉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卻一直不見人回來。
就當她耐心耗盡,心想小圓臉是不是臨時被人抓去幹活了,打算回去時,突然聽見橋盡頭依稀傳來人聲。
「大哥,你看這些荷花多好看,咱們去餵魚吧……」
隨著話語聲,視線盡頭出現了三人。
是兩個小宮女和一個身材高大修長的青年。
宮女自然就是『香草』和『香蓮』了,而那青年身量很高,高了二人兩頭不止,穿一身靛藍色的錦袍。
范蓉蓉不顯地皺起眉。
「范秀女,你竟然也在此處餵魚?」這句話圓圓說得極快,隨著話聲,人已經跑過來了。
「這些魚兒可吃食?好不好喂?對了,這是我大哥,是在宮裡做侍衛。」
雖然圓圓的話說得很快,讓人來不及洞悉她話里的異常,但她表情並不自然,大概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
范蓉蓉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轉向正走過來的青年。
早在此人從遠處走來時,范蓉蓉就發現此人長相出眾,此時人在近處,感覺更甚。
說是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目若朗星,也不為過。
他膚色極白,穿著一身寶藍色暗紋箭袖錦袍,腳蹬皂靴。
整個人宛如無瑕美玉鑄就而成,而讓人側目的不光是其容貌,而是他獨有的氣韻,給人一種矜貴清華之感。
明明他這身打扮也不差,但偏偏就讓人覺得衣不符人。
此時,范蓉蓉已經感覺出自己看對方的時間有些過長了,她心生懊惱之感,收回目光,又對對方點了點頭,權當是為禮了。
睜著大眼睛在一旁觀察的圓圓,自然沒漏過她的『失儀』之舉,不禁在心裡捂嘴竊笑。
直到她被衛稷看了眼,忙醒過神來,介紹道:「對了大哥,這是范秀女,和我挺熟的,平時我們沒事就在一起玩。」
說得倒是理直氣壯,平時沒事就在一起玩?
衛稷淡淡地看了范蓉蓉一眼,道:「若我沒記錯,西苑的秀女們應該是在清馥殿和承華殿,此地距離那裡甚遠,是不是你把范秀女帶出來的?你也不怕被管事宮女發現?」
此言雖對圓圓所說,可范蓉蓉總覺得意有所指,但對方沒點名道姓,她也不好接話。
圓圓忙道:「哎呀大哥,難道你還要去告發我們不成?我們不過是出來玩一會兒,你看這荷花還有這魚……」
在圓圓一通撒嬌加插科打諢,此事暫時算是過了。
之後,圓圓搶著餵魚,范蓉蓉有意無意地離三人遠了些。
又站了會兒,感覺做得沒那麼明顯了,她打算出聲告辭。
這時『香蓮』卻突然說想去凈房,拉著『香草』一同去。
范蓉蓉本打算與她們一同去,順便離開,誰知圓圓卻對她使了好幾個眼色,讓她在這裡等一會兒。
眨眼的功夫,兩個小宮女就跑不見了。
范蓉蓉在心裡暗嘆了一聲。
果然,身後傳來喚聲。
「范秀女。」
范蓉蓉抿了抿嘴,在轉身的同時,恢復正常。
她半垂著眼瞼,微微福身。
「見過太子殿下。」
.
「你知道孤身份?」
衛稷眼中綻放出詫異的光芒,但要說失態,是沒有的。
「是。」
「你是從何知道孤的身份,我們見過?你既知道孤的身份,想必應該早就知道懷安的身份了?」
這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衛稷的態度看似如常,實則內里含刀,咄咄逼人。
范蓉蓉若是早知道今日出來,會碰見這一出,是萬萬不會出來的。
可誰能想到她不過和小圓臉閑聊之際提到荷花,就被她記在心裡,竟以賞荷為名誘她出來?更沒想到小圓臉竟安排了這一出等著她。
至此,范蓉蓉雖還不清楚內里到底什麼情況,但她已經猜到可能與前幾日她說不想被選為太子妃有關。
雖她言語中並無鄙視太子之意,但放在一個當妹妹的耳里,就是瞧不上,以小圓臉的性格,做出這樣的事並不為奇。
但放在別人眼裡,恐怕就成了她有意利用小圓臉,尤其在這位當事人的太子爺眼中。
她該如何解釋,才能讓這位太子爺相信這一出不是她有意設計?恐怕無論她如何解釋,這位都不能相信吧?
范蓉蓉左思右想,覺得只有坦誠才能挽回一些局面,雖然如今造成這樣的誤會,局面已經夠糟了。
「小女並沒有和太子殿下見過,在此之前也不知殿下身份,還是今日見過殿下后,又加以揣測,才斗膽猜測您是太子殿下。」
頓了頓,她繼續道:「至於公主的身份,小女之前只猜測公主的身份不簡單,應該是位貴人,但並不確定,還是這次見過殿下后,才斗膽印證了公主的身份貴不可言。」
圓圓和琰瑤以為自己喬裝得很好,實則漏洞百出。
一個人的出身眼界和行為舉止,是遮掩不了的。
就比如說,二人明明是小宮女,見到比她們大的宮女,卻從不膽怯,更不會行禮。通過入西苑以來的觀察,范蓉蓉還是知道宮裡的規矩很嚴格,小宮女在面對比自己高一級的宮女,必須要行禮。
還有二人的一舉一動,處處透露出二人不是宮女身份,而是經過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
哪個宮女喝水時,會想到墊一個帕子?
只有那些教養極好的貴女們。
而能肆意出現在西苑,讓所有宮女視若無睹陪著演戲的貴女能有誰?
傳聞,陛下和皇后只有一女,深得寵愛。
傳聞,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老來得女,年紀比懷安公主還小一些。
其實范蓉蓉早就暗中試探過,但並不確定,直到今日見到這個明顯不像個侍衛的侍衛大哥……
據說太子年逾二十,氣度不凡,龍章鳳姿。
形貌年紀都能對上。
至此,她才確定香草香蓮的身份,以及這位的身份。
……
「你覺得孤會相信?」
衛稷並未發怒,甚至表情很平靜。
范蓉蓉苦笑:「不管殿下信不信,今日之事,都非小女故意設計。」
此女太坦白了!
本來按照衛稷的想法,此女大概會故意裝傻,即使被他戳破,也會咬死不認,要麼就是扮可憐扮無辜。
萬萬沒想到此女竟直言道破他的身份,甚至主動說出今日之事非她設計。
難道是反倒其行?
「你倒是個聰明人。」
范蓉蓉靜靜等著這位說話慢悠悠的太子殿下,把話說完。
「知道瞞不過孤的眼睛,又怕觸怒了孤,索性主動坦白,以此來顯示自己的無辜?」
唉……
范蓉蓉真是百口莫辯。
可換念想想,如若今日換做她是太子,恐怕也會覺得眼前這個秀女心機深沉,故意利用單純的公主,接近太子。
被人誤會的感覺,真的很糟很糟……
她抿了抿唇:「其實、其實小女對當太子妃並無興趣,而且以小女的資質,也不可能被選上,還請殿下明鑒。」
衛稷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容貌出眾的秀女,他又不是瞎子,自然明白所謂資質的含義。
「你這是在說反話,想故意引起孤的注意?」
「我……」
范蓉蓉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繃緊下巴的同時,半垂下眼睛。
「小女年逾二十,在民間像小女這個年紀的女子,大多早已成婚,甚至有了後代子嗣。小女這般年紀來選秀,不過是做個陪襯,本身也沒覺得皇家能看上小女這種蒲柳之質。不管殿下信不信,小女該解釋的已經解釋了。小女告退。」
說完,她恭敬地福了福身,想轉身離去。
「等等!」
難道這還不夠?
范蓉蓉低垂著眼,又道:「小女以後也不會和兩位公主來往了,請殿下放心。」
他該放什麼心?
衛稷皺起眉。
本來該他說的話,現在全被她說完了。
他想起方才從他這個角度,看到她緊繃的臉頰和下巴,她大概是個很有心氣的人,卻礙於不想得罪他,只能隱忍脾氣,以自貶的方式說出那些話。
是真心話,還是又一種以退為進的方式?
「你……」
這時,橋上出現兩個身影,是圓圓和琰瑤回來了。
衛稷忙住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