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224
莫不臣佇立於洞天之外,與桃卿相隔著不同的空間,他的聲音本不該傳入洞天,但桃卿跟隨他修習神道,經由他神力引導,兩人的神力時有交融,聲音便可以通過神力直接傳入到桃卿的腦海當中。
他確定桃卿能聽得見他說什麼,也沒有再開口,直接通過神念與桃卿交流:「你們躲在洞天中毫無用處,我要打碎裴之渙的洞天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到了那時,他就會變成神識盡毀的廢人,此生修道無望,你忍心看他落得這般下場嗎?」
他語氣淡漠,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掌控感,桃卿瞬間被他激起了滿腔憤恨,握緊十指,以神念質問他:「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你,桃卿。」莫不臣說,「我只想要你。」
桃卿氣得胸口起伏,雙頰染上了胭脂色,清玄仙尊目光落在他身上,察覺到些許異樣,安撫他道:「別怕,如若莫不臣當真要對你們不利,我會殺了他。」
他和裴之渙本就是同一個人,是以這座洞天同樣完全接納了他,與他心神相連,他隱隱感應到了莫不臣身上濃重的殺意,便知曉今日很難善了,他必須提前出手斬殺莫不臣。
其實如今不是殺死莫不臣的好時機,原因是他很難出手:一來他只是清玄仙尊的一道虛影,仙力不及真身多矣;二來他來自未來,如果要改變影響重大的過去,譬如親手殺死莫不臣,力量將會遭受極嚴重的壓制,對上莫不臣時至多剩下一成。
而莫不臣的力量則在鼎盛時期,如今的他還沒有失去人心,全天下都遍布著他的信眾,可以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願力,轉化為他的神力。
兩相比較下,他斬殺莫不臣的可能性其實不高,否則能殺他早就殺了,而莫不臣一旦未死,就定會集天下之力截殺他和裴之渙,到時裴之渙也將隨他一同身殞。
所以在清玄仙尊看來,最好的辦法其實是徐徐圖之、韜光養晦,在接下來的幾百年中,他將會利用自己的經驗教導裴之渙,待時機成熟時,他會為裴之渙抵擋雷劫,助他突破至渡劫期,與莫不臣一戰。
何況裴之渙若能斬殺莫不臣、拯救整座大世界,便可獲得功德無數,於他今後成就金仙也十分有利。
清玄仙尊垂下眼睛,無聲地嘆息,只可惜如今情勢迫切,這些設想都無法實現了。
為了不連累裴之渙和卿卿,哪怕他今日徹底消散,也要拼盡全力斬殺莫不臣,或者至少將他重傷,令他數百年內只能陷入沉睡無法蘇醒,給予裴之渙充分的成長時間。
清玄仙尊抬頭望向那灼灼盛開的桃花林,忽然產生了強烈的預感:一旦走出這方洞天,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但他沉靜的面容沒有顯露出絲毫不安或留戀,目光一如既往,對裴之渙和桃卿說:「我不能直接在日長小界斬殺莫不臣,否則我們兩人相衝的力量會使整個小界破碎。」
「最好的地點是上界,譬如白川河的位置。但之渙不出洞天,我便無法使用仙術挪動洞天,所以稍後我先出洞天,抵擋莫不臣的道術,之渙出來后,我就會發動術法將你與莫不臣移到上界,再行斬殺之事。」
聽完他的計劃,裴之渙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開口問他:「殺了莫不臣之後你會怎樣,會將你的仙力消耗殆盡嗎?」
清玄仙尊沒有回答,桃卿的心驟然一緊,抓住他的衣袖問道:「清玄?」
「若是運氣好,」清玄仙尊說,「尚且能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只是這樣的可能微乎其微。
他此話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桃卿臉色一白,脫口而出道:「那你不要去!」
清玄仙尊按住他的手背,溫和地說:「可是我不能不去。」
「才不是,你不能去!」
桃卿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慌亂地說:「還沒有到這個地步,剛才我用神念和他說話,我們還沒有說完,他其實並沒有打算殺我,也不一定非要殺了之渙,說不定還會有什麼轉機。」
「我可能有他需要的東西,只要讓我和他談一談,弄清他想要什麼,也許我們就都……」
說到最後,他已然有些顛三倒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唯有雙手抱得緊緊的,好似清玄仙尊若要走出洞天,就一定要將他一併帶上一樣。
清玄仙尊將手輕輕地搭在桃卿的後背上,感受到他的絲絲顫抖,心中不由充滿憐惜,輕聲應道:「也好,那就由你再和他談一談,弄清他為什麼忽然萌生殺意。」
「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你們談了什麼,都一定要毫無保留地轉告給我和之渙,不能有所隱瞞,或者背著我們獨自涉險。」
桃卿咬了咬唇,沒想到他的一點小心思居然被清玄仙尊輕易看穿了,只好應道:「我都答應你。」
清玄仙尊拍了拍他的背,桃卿便放開他,繼續和莫不臣溝通。
「莫道主……」
他開口叫了一聲,本想用平日的那種語氣和莫不臣說話,卻發現根本就做不到了,過去對莫不臣的崇敬之心已經變得支離破碎,能不泄露出怨憤就已殊為不易。
既然做不到,那就乾脆不要裝了。
桃卿的神念驟然冰冷下來,連帶著神念模擬出的聲音也變得冷冰冰的:「我姑且還稱你一聲「道主」,」他深吸一口氣,「我想知道,山靈大人現在怎麼樣了?」
方才白鹿只匆匆告誡桃卿逃離莫不臣,卻沒有現身救他,桃卿就知道白鹿的情況一定不會很好,否則依照它至純至善的性格,不會不來救他,桃卿很是為它擔心。
「它被我關起來了。」莫不臣冷漠地說,「但我不會殺它,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得知白鹿沒有性命之憂,桃卿沉重的心情略安了些許,續接上莫不臣方才所言問道:「你說你想要我是什麼意思?我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你這個人。」莫不臣說。
他要桃卿愛他,與他結為道侶,予以他無上的歡愉。
只要是桃卿能給他的,他全都想要,他對桃卿的渴求沒有止境。
「要了我,然後呢,讓我的師尊殺了我為你渡劫嗎?」桃卿諷刺地問。
莫不臣一頓,原來桃卿已經知道顧雪庭是他的渡劫化身,想必他是剛剛知道的,是誰告訴他的,白鹿嗎?
「我曾經這麼想過。」他沒有否認,「以前你確實是我選中的渡劫之人。」
桃卿心裡一疼,可或許是因為已經經歷過庄宴給他的絕望,他現在竟然也沒那麼難過,而是對莫不臣的恨意更多一些。
「你說「曾經」,難道你現在不這麼想了嗎?」他這般問著莫不臣,實則並不相信莫不臣會放過他。
莫不臣輕輕閉上雙眼:「是,現在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邊。」
「以前我就對你說過,我對你心存情意,現在同樣如此。如果你不希望我殺了裴之渙,那就離開他,成為我的道侶。」
他承認他愛桃卿,今後他將會無法飛升,因為渡不過桃卿這道情劫,可他心甘情願放棄自己追求了三千多年的大道,為的只是讓桃卿愛他。
又或者桃卿不願愛他,那也沒關係,只要他殺光這世上所有的人,桃卿就不得不愛他。
他會讓這世間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們就是彼此的唯一,縱使無法飛升又有何妨,饒是天界也不會比這樣的世界更美妙了。
桃卿卻已不再相信他的話:「你又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莫不臣說,「愛慕就是愛慕,我這般騙你沒有意義。」
「為什麼沒意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騙我了。」
桃卿露出了譏諷的笑:「你先是利用師尊欺騙了我百年之久,後來又封存了我的記憶,讓我想不起你殺了周懷一家四口,這樣一來我就無法將你修鍊無情道一事透露出去,難道還不算有意義嗎?」
「周懷和你做了百餘年的師兄弟,你殺他時卻面不改色,而我才認識你多久,難道你就愛上我了?別說笑了,你天生無心,怎麼可能會愛人。」
「我知道的,莫不臣,你根本就不會愛人。」
聽到他的話,莫不臣不自覺地抬手撫上胸腔,只覺得裡面陣陣發疼。
他忍著疼,向桃卿解釋:「我不知你是聽誰說的,但我不是天生無心的體質,白鹿也可以作證,其實我是天生情種,我有心,是你教會了我什麼是愛,我的心生來就該愛你。」
「其實你見過我的心,就是我送你的生辰禮,那塊紅色的石頭是我的心化成的。」
「如果你不信,可以取出來看看。」
桃卿一怔,從須彌戒指里取出了莫不臣所說的紅色石頭,這東西一直被他倍加珍惜地放在戒指深處保管著。
他將石頭捧在掌心上,眼底映出火紅而美麗的光澤。說是石頭,其實它更像是寶石或水晶,光華流轉,瑩潤晶透,形狀果然似一顆心臟。
它的質地很脆,輕輕一敲就可聽到清脆的聲響,看似堅硬,實則易碎,好似被摔落下去就會跌得粉碎。
而桃卿也當真這樣做了。
他鬆開手,「啪」的一聲,石頭重重摔在地上,碎裂成瑩瑩的碎片。
他用神念將聲音傳過去,讓碎裂之音直接在莫不臣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這一剎那,莫不臣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心裂成了無數瓣,每一瓣都映出桃卿的面容,但桃卿的目光沒有落在任何一瓣碎心上。
「你說得再如何漂亮,我也不相信你會有真心。」
桃卿的眸光被晶瑩的碎片映照得分外動人,卻皆是最殘酷的漠然。
「莫不臣,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