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番外05
將近午時的時候,信上有名的五位高階靈植師都被綁架了過來。
這五位靈植師被陰戾的寒霧籠罩在中間,霧氣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泣嚶嚀,寒霧之外隱約可見屋殿樑柱的輪廓。
這看上是一座極為講究華貴的宮殿,幾人被圍困在殿中,面面相覷,都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高階靈植師彼此之間基本都認識,就算不熟識,對對方也多少有所耳聞,五人很快湊到一起對當下情況進行了一番交流,發現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
有人是在家中被褥里,突然被一群惡鬼鑽出來,不由分說就將他拖來此地,此刻身上都還穿著睡衣。
有人是在自家靈植園照看靈植,穿過晨霧走在林間小道時,就那麼一個轉身的瞬間,周遭景象消失,不知怎麼踏進了一條陰森森的鬼道。
還有人正在用早膳,這群沒禮貌的惡鬼,乾脆連人帶桌案一起搬了過來。
桌上的紅米粥、芙蓉蛋、水晶腸粉、叉燒包,一桌子美味佳肴,在鬼道上走上這麼一圈,原本鮮香的食物,現在僵冷灰敗,活像是被惡鬼吸走了全部精氣。
更有甚者,是在宗門內為弟子授課時,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陣陰風拉進鬼道的。鬼道閉合之前,還能聽到課堂上弟子的驚呼,有不長眼的東西叫嚷著「師尊艷福不淺,要被鬼抓去當新郎了。」
總之,大家來到這裡的方式都不怎麼愉快。
能驅使鬼煞,必定是鬼符師,鬼符師在修真界中的名聲大都不那麼好,如此蠻橫又不講理的做法,讓幾位靈植師氣得吹鬍子瞪眼,彼此一合計,達成共識。
「不管是誰將我們擄來此地,又所為何事,如此行事做派,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斷不能屈服,讓其如願!」
「林長老所言甚是。」
「我附議!」
「我也贊同!」
五人交流間,忽聽後殿的方向傳來一聲冷笑,這笑聲極輕,卻叫眾人渾身一凜,寒意從后脊骨直竄頭頂,讓人心生不好的預感。
縈繞在殿中的陰森鬼氣破開一處缺口,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慢條斯理地從陰霧中走出。
男人身披玄色的寬袖長袍,袖擺上印染著赤紅的火焰紋路,玉冠朱帶,銀白的長發在昏暗的迷霧中顯得很是耀眼,眉眼凌厲,一雙嗜血的紅瞳冷冷掃向眾人,顯然來者不善。
在來人如此威勢下,靈植師們心裡都在打鼓,正怯怯時又見男人身後冒出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姑娘粉面桃腮,眉眼彎彎,笑得一臉和煦,和她身旁那位臉比茅坑臭的男人形成天壤之別。
這兩人看上去一善一惡,叫人摸不著頭腦,靈植師們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打轉,個個表情都十分戒備。
申屠桃此時正暴躁著,出來時正巧聽到方才那番話,冷笑一聲,說道:「很好,孤就喜歡你們這種威武不屈之人,可以慢慢扒了你們的皮,挑斷經脈,放乾鮮血,敲碎脊梁骨,抽出靈魂好生調丨教。」
鬼帝陛下說到後面,睫毛輕顫,瞳孔興奮地收縮,越發興緻盎然,躍躍欲試。
莫說前面五位靈植師,就是宣芝都在他逐漸興奮的話音中哆嗦了下,被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宣芝:你這是求人看病的態度??
申屠桃抬手勾動指尖,陰霧中應召走出兩個手提鐵鏈和鐵鉤大鎚的鬼煞。鐵鏈聲音在地上拖出叮叮噹噹的銳響,讓人膝蓋發軟。
五位靈植師被嚇得面無人色,背抵背擠做一團,手中掐訣,無數靈植藤蔓、各色花卉從他們袖擺和腳下的法陣中抽出。
靈植葉子鋒銳,堪比刀劍,花粉亦可做攻擊,鮮綠的藤蔓結成屏障,與周遭鬼煞對峙。
鬼帝陛下一句話的功夫,讓現場氣氛急轉直下,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宣芝人都麻了。
她伸手拽住申屠桃的袖子,低聲道:「陛下,態度友好一點,有話好好說,咱們是請人來看病的,你把人嚇壞了,誰幫你解決問題。」
申屠桃被她這麼一攔,回眸看她一眼,不情不願地揮袖斥退鬼霧,默不吭聲地坐到殿中主座上,托腮看她行事。
宣芝上前兩步,朝五位戒備的靈植師施了一禮,解釋道:「諸位前輩,我們並無惡意,實是因為家中靈植生了病,情況緊急才冒昧請諸位前來,實在無意冒犯。」
好一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真當他們是好忽悠的。
靈植防護圈內,一名靈植師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哼道:「別人請本長老出山診治靈植,哪一個不是規規矩矩遞上拜帖謝禮,排隊等本長老召見,像你這樣驅使惡鬼擄人,還不叫冒犯?」
宣芝自知理虧,也沒生氣,還想再解釋兩句,哪知前方虛空突然裂開一道縫,一抹影子從里衝出來,飛快凝聚成一株巨大的食人花,張開血盆大口猛地朝她咬來。
食人花惡臭的花液滴落到地上,堪比硫酸,燒出滋滋的黃煙。
宣芝纖細的身影幾乎被食人花肥厚的花瓣完全裹住,她反應極快,手腕上符光閃動,一道金光從手中射出,一棒子捅進了食人花的嗓子眼裡,金箍纏繞的烏鐵棒飛速伸長,直接捅穿食人花,將它串上了屋頂。
申屠桃:「……」他默默收回抓向食人花的手,攏進袖子里。
那長老一招不成,又掐一訣,只要制服眼前的符師,這滿殿鬼煞都不是問題。
滿殿靈植張牙舞爪地躁動起來,申屠桃眯起眼睛,不耐煩地朝簇擁的靈植看去。
靈植們接收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充滿威脅的氣息,動作倏地一頓,凝固須臾后,全都簌簌地縮回陣法中,猶如被驚散的鳥群。
幾乎只在一個眨眼間,防護在幾名靈植師四周的藤蔓劍葉全都消失不見。
靈植師們瞪大眼睛,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震驚。
殿中都是高階靈植師,對靈植散發的信息素極為敏銳,都捕捉到了方才那一剎那斥退所有靈植的信息素。
這種等階的靈植,已經不能稱之為靈植,應該是仙品了。
大殿之中鬼煞退去,靈植消散,眾人靜默片刻,其中一位年長一些的靈植師轉過目光,仔細打量宣芝一番,問道:「姑娘莫非是拂來宗的宣師侄?」
師侄?
宣芝收回金箍棒,手臂上的符文若隱若現,朝說話的中年男子看去,將他與信箋上的名字對上號——清爻宗的憐木真人。
她點頭道:「正是晚輩。」
憐木真人收斂起戒備姿態,整了整衣袖,笑呵呵道:「這可真是,老夫老眼昏花竟然一時間沒把你認出來,我和你師尊紫英真人是老朋友了。」
宣芝眸光微閃,雖然不清楚師尊以前是不是有這麼一個老朋友,但現在他老人家肯定是有了。宣芝也笑著道:「我師尊也經常提起您呢。」
這些靈植師都是經歷過東周青雲城天魔出世的人,就算當時不在現場,也聽聞過宣芝和她符中神靈的名號。
經那一戰,神靈威名遠播,女媧娘娘、齊天大聖、二郎真君等幾位大神雖未入主仙界神庭,但在人間各地都被人們按照獨立神祇建廟供奉。
更遑論之後鬼帝迎親,萬鬼出動,陰氣在南靈洲上空瀰漫了三日才逐漸消退。眾人餘光望向宣芝身後,坐在主座上的人,哪裡還不明白他的身份。
憐木真人抬袖抹一抹汗,「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殿中劍拔弩張的氛圍消失,看上去其樂融融,除了食人花殘留在房樑上的汁液,完全看不出方才還打過架。
申屠桃坐在椅子上,不耐煩地抖腳,聽他們客套起來沒完沒了,掩唇用力地咳嗽了一聲,殿中的靈植師頓時一驚。
宣芝立即切入正題,幾位靈植師熱情地表示會好好幫靈植診治。
她將幾人引到偏殿,偏殿中擺置很少,只有一座紅木屏風,屏風上垂掛著一副山川水墨畫,一株粗壯的桃木枝杈從畫卷中延伸出來,主幹粗碩,分支也繁多,幾乎佔據了偏殿整個空間。
宣芝道:「就是這株桃木。」她沒有將外人引入山河社稷圖中,只是拉了申屠桃的一根小分枝出來,只希望這幾位資深靈植師能夠通過這一截小分枝,找出鬼帝陛下渾身瘙癢的毛病來。
有些靈植是會像這麼種在法器中,這幾位靈植師見多識廣,也並不驚訝,圍著桃木枝杈輪番查探一番,伸手撫上桃枝,又送入靈力細看。
憐木真人眼眶慢慢瞪大,激動道:「方才斥退所有靈植的信息素便是這株桃木釋放出來的吧?看來老夫之前的感覺沒錯,這哪是什麼靈植,這是一株仙木啊!」
宣芝眨眨眼,餘光往申屠桃掃去,的確是仙木也沒錯。
「仙木啊,人間竟然能長出仙木。」
憐木真人目光熱切地撫摸桃枝,申屠桃倚靠在牆邊的身子不由站直,皺起眉頭,桃枝猛地抖動一下,從憐木真人手裡抽出來,狠狠抽了他一枝條。
五位靈植師都被桃枝抽退,申屠桃涼涼地問道:「什麼毛病?」
憐木真人捂著被抽出幾條紅印的臉,琢磨了下方才的檢查,說道:「這株仙木長勢很好,樹榦樹皮之中都蘊含著充裕的靈蘊,老夫實在沒看出有什麼問題。」
他說完,看向其他人,另四名靈植師也相繼搖頭,「我們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這株仙木長得很好,對於靈植來說,正處於身強力壯的時期。」
申屠桃對他們的回答很不滿意,看他們的眼神像是看無能的庸醫,「那為何它會癢?」
「癢?」幾位靈植師面面相覷。
鬼帝陛下真身為桃木這件事知道的鬼都很少,人間修士就更加不知道了。宣芝連忙替他掩飾道:「是啊,這桃木其實已經生出了靈識,從昨夜開始,它便向我們傳遞了一些神識波動,說它很癢很癢,渾身都癢。」
「這……請容我們再細細看看。」
申屠桃抱著手臂,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五位靈植師又圍著這株桃木枝杈檢查了好一會兒,各種手段都用盡了,它實在健康得找不出毛病來。
最終是五人當中唯一的女靈植師發現了原因,說道:「這株仙桃樹在發果芽,要結果子了,可能是仙木比較敏感,所以結果芽的時候會覺得瘙癢。」
宣芝沒想到會等來這麼一個回答,驚訝道:「結果子??」
陛下開著謊花招搖撞騙好多年,終於要結果子了?!
她下意識回身看向申屠桃,鬼帝陛下站在自己的桃樹枝杈外,表情空白,顯然也未曾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