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 106 章
「師尊,我陪著你們。」
琉璃殃才起身,琉璃醉就慢騰騰踩著步子跟到了酥酥的身側。一副要跟定她們的樣子。
酥酥忽地想到琉璃醉說的,不要陪他師尊私下見人。但是他自己這麼站出來,應該是說明無礙的?
酥酥看向重淵,猶豫了下,還是說道:「那我跟琉璃宮主去一趟?」
重淵微微頷首:「我等你。」
並未要求和酥酥一同前去。
畢竟琉璃殃說的清楚,這是琉璃宮的內事,還需要酥酥挂名一個琉璃宮弟子的身份才能帶她一起進去。
但是他坐在這裡,態度就很明確,琉璃殃自然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酥酥得了這句話,心中還算安定。琉璃宮主給她的印象也還不錯。跟她去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吧。
琉璃殃說了這話,也是立刻就要帶酥酥離開。最多就是添上了一個琉璃醉。
大殿繞過雲母石屏風,有左右兩個方向,衍生出去是兩個側殿。而琉璃殃則是在屏風后,直接抬手打開了陣法。
大殿的正後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金色印章。
琉璃殃將手伸出,那金色印章在琉璃殃的手掌落印,而後琉璃殃用掌心的印記,按在了空中。
金色印章消失,空中扭動著一股淺淡的靈氣。下一刻,空氣中打開了一扇門。
「跟我來。」
琉璃殃神情嚴肅,率先挽著披帛踏過空門。
酥酥本想等琉璃醉先,卻是被他在身後輕輕推了一下。
「我殿後。」
他如此說道。
酥酥只好走在中間,踏過那空中玄門。
踩過去的瞬間,她眼前一花。
而後像是神魂不穩,她有一種微妙的頭暈眼花感,甚至感覺不出自己的腳踩在何處。輕飄飄的,像是漂浮……
「喂。」
她的手臂被人抓住。
下一刻酥酥才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台階的邊緣,險些一腳踩空。幸虧身後的琉璃醉抓住了她。
而琉璃殃已經下了台階,走到了一丈外的距離。她似乎並未發現身後的事,沒回頭,催促著酥酥和琉璃醉。
「你們倆跟上,別走太慢。」
酥酥吐出一口氣,低聲道謝:「謝了。」
她剛剛根本看不清自己站在何處,險些就那麼摔了。
琉璃醉鬆開手,若有所思。
「師尊……」他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跟在酥酥的身後,一行三人走過長長的台階。
繞過去后就是一處地宮。
琉璃宮主手中挽著披帛,手臂下垂,披帛幾乎垂在地上,行走間,灑下不少靈氣。
而此處地宮看起來極為豐富,牆壁上掛著不少的畫。一眼看去大多是美人圖,少有幾幅山河風景。
而地宮之中曲曲繞繞有不少的岔路,每一處都有一扇門。
琉璃殃腳步匆匆,走到一扇門前才回頭。見酥酥和琉璃醉跟在她身後還有段距離,無奈。
「你們快點,此處不宜久留。」
「知道了,師尊。」琉璃醉率先回應,加快了腳步,同時推了推酥酥,讓她也快點。
「師尊不如給酥酥姑娘說一說,此處為何不宜久留吧。」
琉璃殃手上亮起金色的印記,那扇門聞聲而開。
「此處是我琉璃宮存放已去弟子遺物的地方,若是逗留久了,容易被殘留意識纏上。」
琉璃殃面色淡淡推開那扇門:「對你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酥酥不知道殘留意識纏上是什麼樣子,但是她經歷過雷夢殘境,將此與之對比一下,大概猜出是什麼樣子的。
那她的確不可久留。
一行三人穿過了足足三扇門。琉璃殃才在一扇褐漆門前駐足。
此處周圍很乾凈,只在門邊掛了一個號牌。
上書葯約二字。
琉璃殃推開了這扇門。
酥酥跟在其後邁過門檻,發現其中很小,只大約一間茶室大。而此處彷彿就是最正常的弟子寢室,有桌椅卧具,桌上甚至還有成套的茶具。
垂幔后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
畫中是一個身著白衣的美艷女子,手持竹骨傘,於河畔樹下巧笑倩兮。
酥酥盯著這幅畫看了許久。
「認識嗎?」
琉璃醉在她身後低聲問。
酥酥不認識,但是看著這幅畫,她自然就知道是誰。
「是葯約仙子吧。」
她篤定地說道。
明明畫中只是一個美人,看不出任何其他,但是酥酥看著畫就能發現那畫中美人,是個狐族。
甚至酥酥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知道的。
「沒錯,是葯約師姐。」琉璃殃已經在殿中插了一根香,躬身行了個禮,起身後掃過酥酥看向的那副美人圖,嘴角有些懷念的笑意。
「葯約師姐……是我接觸最多的狐族了。」
「聰穎,靈敏,善辯,有謀心……」琉璃殃說著,忽然對酥酥笑了笑,「初見你時,若不是看得見你的狐耳狐尾,險些不敢認你是個狐族。這樣的狐族……很罕見了。」
酥酥摸了摸眼皮上的胭脂色。她現在化形已經可以不靠小魚的血,藏起狐耳狐尾,但是對這種高階修士來說,她的原型還是很容易看出來吧。
而後想著,她果然是和聰穎靈敏善辯有謀心的狐族差距甚大吧。
「你這樣的狐族,我只聽師尊曾經提起,或許只有有蘇氏族狐才會這麼養幼崽。」琉璃殃說罷,嘆了口氣,「罷了,有蘇氏都覆年了。雖然看不出你是什麼狐族,總歸和有蘇氏是無關係的。」
「誰知道呢。」
說話的不是酥酥,卻是琉璃醉,琉璃醉盯著那牆上的美人圖看了片刻,聽到琉璃殃的話,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他很少笑,笑起來和他平日里的模樣相差甚大,甚至會有種異樣的清澈無邪。
「你過來。酥酥。」
琉璃殃抬手招了招酥酥,讓她過去,在桌上,放著一個匣子。
「這是葯約師姐留下來的。當初我以為她只是和情郎離開,並未當做遺物處理。」琉璃殃語氣有些低,「你是狐族,你來打開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麼。」
酥酥上前去仔細看過那匣子,和妝奩盒差不多大小,匣子上只有一處鎖。並沒有鑰匙,同樣鎖上也沒有鑰匙孔。
「琉璃宮主並未看過裡面的東西嗎?」
酥酥伸手碰了碰那鎖,有些猶豫。
「並未。」琉璃殃說的坦然,「都只當葯約師姐是跟人走了,總有回來的一天。她的東西無人去碰。也就是你說……她已經沒了,為查真相,現在打開看看也無妨。」
酥酥瞭然。她伸手試了試,那鎖的確沒有鑰匙孔,瞧著也不像是覆有靈氣。但是徒手去開,也不能打開。
她指尖聚靈,重新去開。
那鎖同樣打不開。
酥酥思考了片刻,忽然回憶起在點右渡境時,小狼教她的。
狐火。
酥酥的指尖燃起一團綠熒狐火,還不等她伸手靠近,那沒有鑰匙孔的鎖,自然脫落。
「果然……是要狐族的。」
琉璃殃語氣有些意味不明。
「但是我們宮中沒有狐族了不是么,師尊。」
琉璃醉在一側看得真切,在酥酥抽出鎖,打開扣時,回眸看向琉璃殃。
「的確……」琉璃殃抿著唇,眼神暗沉,「我宮中這百年沒有一隻狐族,就算知道葯約師姐身隕,也無法打開她的遺物。無論葯約師姐留下了什麼線索,都無從得知。」
還好,酥酥來了。
琉璃百上宮這時隔數百年的狐族有了,有些事,就能繼續了。
酥酥打開了那匣子,並未看,而是推給了琉璃殃。
琉璃殃有些詫異,笑了笑:「你也太小心懂事了。」
雖然這麼說,但是琉璃殃明顯很滿意酥酥的舉動。她低頭打開匣子,從裡面拿出了一顆留影珠,一封信,還有一顆妖丹。
看見妖丹的時候,酥酥呼吸一滯。
妖丹……
琉璃殃笑意消失,她抿著唇攥緊了手,半響,才伸出手去,先打開了那封信。
一目十行看罷,琉璃殃眼底一片暴怒。
「欺人……太甚!」
她一掌擊落,堪堪碰到桌子時,又立刻收了力道,怕打壞了這張桌子,氣得大口喘氣,胸口大幅度起伏。
酥酥一愣,琉璃宮主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好整以暇的,輕慢又隨意,從沒有這般鐵青著臉的怒意。
看來葯約仙子留下來的信中,的確有什麼大事曾經發生過。.
琉璃醉把那封信從地上撿起。
「師尊何必動怒,都過去幾百年了。」
「過去幾百年,不代表沒有發生過。」琉璃殃手指緊緊抓著桌子,指尖用力到發白,「屠城鬼蜮,欺我琉璃宮至此!若我師祖尚在,豈會如此!」
屠城鬼蜮……又是屠城鬼蜮。
「酥酥。」琉璃殃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這封信,你也可以看看。」
「何必給她看。都過去了。」
琉璃醉卻不同意。
「阿醉。」琉璃殃加重了語氣,「給她看。她是狐族,她該知道的。」
琉璃醉捏著信沉默半響,才不情不願地遞給酥酥。
「隨意看看,這都是過去百年的舊事,不要為了那些舊事……影響神魂。」
酥酥從琉璃殃和琉璃醉的態度中基本明白。葯約仙子的信,大概就是一切的開端。
她打開了那封信。
酥酥看的很慢,很細。
每一個字每一個字的默念過去。
寫信的人寫得一手好字,起初是有條不紊地,寫到途中,似乎有水跡暈開了墨痕,到最後,筆跡愈發繚亂。
然而這一切都是寫信人心中最真實的寫照。
酥酥默讀著信,彷彿看見三百年前的葯約仙子,在必死的結局下,如何用她的聰穎周旋一些時日,如何藏起了這些東西,等待著有朝一日被宮人發現。
短短一封信,卻是葯約仙子拼盡性命留下的真相。
太長危長老早在三百多年前就有了些異樣,初識葯約仙子不解,卻在發現太長危長老屢屢前往琉璃宮禁地時,察覺不妙。彼時她並未輕舉妄動,而是觀察師尊的不同。將那些異常行為全都記錄下來。
觀察了幾年,發現師尊平日里和以往沒有不同,只會經常提起琉璃宮的狐族弟子,對她也是百般照拂,經常叫她去說話。
直到十年後的祭祀大禮,葯約身為狐族,可以親自去給第一任宮主琉璃笑祭祀,直到那個時候,葯約才知道師尊太長危對師叔祖琉璃笑的遺體,有不敬之心。
又十年,太長危在祭祀大禮時,試圖用藥約的血去打開禁地之門,未果。而此刻他已經在葯約面前暴露,直接偽造出葯約有個情郎,她與之離開的假想。
實則將葯約私囚在密室,每個十年取她的血,去試探禁地之門。
年的時間內,葯約總算弄明白了真相。
師尊太長危早已被屠城鬼蜮之人附體,而他的目的,是為了拿到琉璃笑的狐魂。
查探出此等秘密,葯約卻已經到了無法離開的地步。只能假意順從,慢慢周旋,留下了一顆留影珠,一封信,以及她的妖丹。
『此人其目的葯約隱約猜測一二。屠城鬼蜮城主想利用師叔祖的狐魂做一件和狐族有關的大事。弟子愚鈍,只猜測出屠城城主也許會對狐族有所殺心,還望宮主知曉后,護笑宮主狐魂,庇護我狐族幼崽。"
『弟子葯約,自知時日不多,能做的有限,藏留影珠一枚,萬望宮主發現。"
信不長,卻每一句都讓酥酥後背發涼。
早在三百年前,屠城鬼蜮已經開始獵殺狐族,這位狐族的葯約仙子有所察覺,留下生命最後的提醒,卻也無濟於事。如今世間的狐族,已經少之又少。幾乎絕跡。
她屏住呼吸,憋到胸腔脹痛難忍,那股子鬱氣也難以消散。
她看見的是玲瓏之死。玲瓏卻是因為發現了師尊囚禁藥約,或許更多,猜出師尊並非師尊,招來殺身之禍。然而葯約卻被一個虛假的跟情郎私奔消息淹沒,被囚禁在密室,每隔十年取血,試探禁地。
直至生死。
琉璃殃牙齒咬得嘎嘣響。
「我就說當年師叔怎麼那麼熱心,每次師尊去看師祖,他都要跟著,原來……原來他居然是想要我師祖的狐魂!可惡至極!可惡至極!」
琉璃醉卻眯著眼看酥酥。酥酥臉色極差,她抿著唇,慢騰騰將那封信摺疊起來。
「留影珠……」酥酥聲音有些乾澀,「琉璃宮主,您不看看嗎?」
「看,我要親眼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琉璃殃拿起留影珠,注入靈氣。
不過短短一瞬,她臉色驟變。
那留影珠內的景象酥酥看不見,她只能看見琉璃殃忽地捂住心口,緊鎖眉頭。
「師尊,給我看看。」
琉璃醉直接伸手,問琉璃殃要過那留影珠。他注入靈力很快看罷,而後直接將留影珠收起。
酥酥本以為她也能看,卻不想琉璃醉收起了留影珠,有些詫異。
「你不能看。」琉璃醉表情也有些陰沉,「屠城鬼蜮的手段……會嚇到狐狸。」
酥酥隱約猜到這留影珠內是什麼的殘留。
她垂眸不語。
屠城鬼蜮究竟和狐族有什麼仇怨,竟然是長達數百年的殺戮。甚至連身死百年的琉璃笑,他們都想去掠奪狐魂。
「酥酥。」
琉璃殃抬起頭來,從來到地宮不足半個時辰,她已經疲倦了許多。那雙眸里更是有了許多難以承受的憂傷。
「琉璃宮主。」
酥酥抬眸。
「你來此的目的是學會琉璃宮的心法,替赤極殿殿主蘊養神魂,是嗎?」
酥酥頷首:「自然是。」
「好。」
琉璃殃面無表情說道:「旁的廢話我也不說了,我給你琉璃宮心法,只一點。你如今挂名琉璃宮,我要做些事情,赤極殿殿主承了我琉璃宮的情,他日替我琉璃宮出手一二,可行?」
酥酥沒有給重淵做主,而是說道:「我力所能及一定做。重淵的話,琉璃宮主出去問問他,他答應就行。」
「好。」琉璃殃抬手扶著額頭,閉眸片刻,再睜眼時,下定了決心。
「伸出手來。」
酥酥有些緊張,她伸出了手。
琉璃殃掌中凝氣,最後煉化出一枚玉牌來,放到酥酥的掌心。
「我本只打算教你尋常合雙情修,既然事已如此,我直接教你琉璃宮最早的情修法。也是你們狐族的天賦。」
「傾亂。」
酥酥捏著玉牌,有些困惑。這狐族心法傾亂,和她學的那些……
琉璃殃似乎笑了笑:「走吧,不要被此地的殘留意識纏住。」
離開地宮,酥酥回到地上的一剎,甚至覺著自己身體都恢復了溫度,她才察覺,在地宮之中,她渾身冰冷。
而她臉色的不好,讓重淵一眼就發現。
男人起身,抬手落在她的額頭低聲問:「怎麼了?」而後瞥了眼臉色更不好的琉璃殃。
酥酥微微搖頭:「沒事,只是屠城鬼蜮……」她說道一半,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屠城鬼蜮。利用倀術,潛伏在琉璃宮殺害狐族,試圖搶奪琉璃笑的狐魂,屠殺天下狐族……
令狐不寒而慄。
「殿主莫怪,的確有些事發生。」
琉璃殃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酥酥姑娘是狐族,而普天之下最能庇護狐族的地方,除了那幾處無人之境,就只我琉璃百上宮。」
「殿主,本座想庇護狐族,不知殿主可否出手一二?」
重淵聽到屠城鬼蜮四個字,眉眸沒動。
他垂眸看了眼酥酥。
而後抬眸:「庇護狐族本座不在意,本座只想護著她。所有一切對她的威脅,本座自當掃平。」
酥酥一愣。
男人微微揚起了下巴,縱使神魂重傷,亦是睥睨凜冽:「本座意欲誅殺屠城鬼蜮,敢問琉璃宮主,可願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