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第 160 章
年前,巫祝族的巫城叫做追憶城。
巫祝族還存在於世間,此處還不未曾被時光覆滅,不是一片荒蕪沙漠。
她,她被紅鸞送到年前的巫祝族來。
那重淵呢?
酥酥本想著在這裡等候就能等到重淵,可這裡年前的巫祝族,她在此等候許久都未曾見過重淵,是不是說,重淵未必和她一樣,掉落到巫祝族了?
或者說重淵沒有和她一樣掉年前的巫祝族,或者是掉到別的時間去了?
酥酥猶豫不決。
那白衣男子看起來很親切,笑呵呵招呼著酥酥。
酥酥想,實在不行,先找到追憶城在哪裡吧,說不定回去的時候還能根據位置去找遺址。..
她起身時,掃了眼河流。
河流清澈能倒映人的影子。
酥酥恍然間看見河流中她的影子,好像有點微妙。
大約是水流嘩嘩破碎的原因吧。
她都有些不像她了。
那背著竹簍的白衣男子年四十模樣,自稱是來采草藥的。
說他沒見過酥酥,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
酥酥不確定那人的身份,也不敢輕易說和自己有關的內容,只搖頭什麼都不說。
那男子也不在意這種小事,笑呵呵地和酥酥說了一路。
說今年雨水充足,晴天也足夠,沒有風沙沒有驟寒。
酥酥只聽不說。
腳下的路從泥土路走著走著,變成碎石子鋪平的,而周圍的景象也從廣袤無垠的空,變成了熱熱鬧鬧的村落。
村落的人都穿著黑衣,在見到穿白衣的那男子時,跪地行禮。
那男子習以為常,順口問酥酥,要不要去歇一歇。
酥酥看見那些村民匍匐在地,誠惶誠恐的模樣,搖了搖頭。
巫祝族,好像有著截然不同的生存規則。
她初來乍到還是別多事吧。
那白衣人領著酥酥走了一段路,此處山水環繞,森林綠蔭,薄雲飛鳥,處處都是沒有經過人工的天然純粹。
順著村落往前十里地左右,酥酥在那白衣男子的一路絮叨中得知,追憶城最近經常有年輕孩子離家出走,有的走丟了,有的找回來后也有些奇奇怪怪。
所以那男子很擔心酥酥也是離家出走的年輕孩子。
酥酥聽著,也只聽著。這年前追憶城裡發生過的事情。或許就和葯約仙子一樣,是過往,無法改變的。
她沉默一路跟著那男子走了半個時辰,終於抵達了追憶城。
追憶城聽著像一個城池的名字。
抵達后酥酥才發現,此處卻算不得是一個標準的城池。
甚至是沒有高高的城牆的。
取而代之的是數十棵粗壯高大的參天大樹,有序的排列圍成一個半包圈。
只是這些樹之間的間隔好像都一樣,酥酥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裡走。
還是那白衣男子在前帶路,熟門熟路走到一棵巨樹的樹榦下。
那樹榦上有一個樹洞,裡面彷彿是有火焰。
那男子抬步之際,直接走到樹洞里去,火焰嘩啦燃起。
那男子已經不見了。
這可嚇了酥酥一跳。
她站在那樹榦旁,仰著腦袋看了半天那樹洞。
說是樹洞,可因為那樹太過巨大,這樹洞完全能容納一兩人穿過。
可是裡面還有火焰呢!
酥酥不敢冒然穿過去,猶豫了很久,她想著如果這是追憶城唯一的入口,那火焰應該也不至於吃人吧?
酥酥想了想,抬起腳準備也順著樹洞走過去。
可她才抬起腳,忽然嗅到了一股妖氣。
很淺很淡,卻是從樹洞之中的火焰里冒出的。
等等,這裡是巫祝族的地盤,會有妖族嗎?
又或者說,巫祝族的巫城,不該是有巫氣嗎,為什麼是妖氣?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酥酥這麼一遲疑,就沒有順著那樹洞進去。
她倒退兩步,仔細打量著此處。
巨樹作為半包圍,同樣周圍生長著巨大的樹木,高到酥□□前的草叢。
一切都是巨大的。
酥酥後知後覺想著,巫祝族的人,怎麼會輕而易舉帶一個陌生人進城?
離家出走的孩子可能存在,但是她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怎麼也談不上是孩子吧。
那個白衣男子,好像有點問題。
酥酥轉身就走。
「可惜,是個不上當的。」
那白衣男子的聲音從酥酥身後響起。
酥酥猛然回頭。
那白衣男子依舊背著一個竹簍,不同的是,臉上原本和善的笑意已經變得有些微妙。
更直白點,那就是惡意。
酥酥警惕地盯著那人。
「沒有妖氣,沒有巫力,甚至沒有靈氣。」
白衣男子一步步上前。
「你不是妖族,不是修士,也不像是凡人。」
「忽然出現在我族,大概就是天賜之物了。」
白衣男子盯著酥酥。
那眼神看的多少有些惡劣了。
酥酥皺緊眉頭,她在考慮一件事,眼前的人是巫族的話,她是不是打不過?
畢竟僅僅是一個偽巫的巫術,就讓她束手無策。
那白衣男子從竹簍里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稻草人,手指在稻草人上戳了戳,那稻草人彷彿有了魂,從男子手中跳了下來。
而後酥酥感覺到了一股拉扯力。
不重,但是的確有什麼在牽絆著她的腳步。
仔細一看卻是那稻草人在學著酥酥的站姿,一步步朝那樹洞的位置走去。
不妙。
那樹洞如今看絕對不是追憶城的入口,而是這個壞心人給她準備的墳塋。
酥酥屏息凝神,她的身體出現的那股牽制力不算重,只要她凝氣就能抵擋。
那稻草人走啊走,走了好一會兒根本無法牽動酥酥,反而是稻草人走著走著散落一地。
風一吹,乾枯的稻草直接化成粉末。
白衣男子面色微變。
「你是修士?」
酥酥身上的牽制感隨著那稻草人風化,瞬間消失。
她算是知道了什麼是巫術,和靈力截然不同的存在。
有著能操控人的能力。
這種被操控的感覺還真是讓人很不高興。
酥酥此刻就很不高興,她手一垂,小青劍落入掌心。
「我是修士又如何?」
「你做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吧?你專門坑害外來人?」
那白衣男子哈哈一笑。
「坑害?」
「那些人來我族是有所求,既有所求,付出一些代價又如何。」
酥酥聽到有所求幾個字,忽然想到山主說的。
神魂受傷,巫祝族是能治好的。
可是重淵卻和她分開了。
不然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酥酥分了分神。就這麼點點的時間,那白衣男子已經重新取出了一個稻草人,不同之前那個,這個稻草人通體金色,從顱頂的位置插入一根針,而後鬆手。
稻草人顫啊顫,顫了好一會兒,才邁起腿。
酥酥腳上驟然產生了一股力道。
牽絆力比之前強多了。
她手中小青劍凝結劍氣,朝前方用力一斬。
那稻草人被斬斷,卻有自己撿起稻草塞回去,重新合整身體。
酥酥皺緊眉。
這還真有些棘手。
她並未見過巫術,沒有經歷過,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她幾乎是被那稻草人牽絆著,磕磕絆絆順著那高到胸口的雜草,一步步朝那巨樹走去。
稻草人已經爬上樹洞了。
那白衣男子笑眯眯看著這一幕。
多好啊,馬上就有新的……
轟隆。
轟隆隆。
天空彷彿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烏雲密布,暴雷驚起。
那白衣男子仰頭凝望著天空,眼底是喜悅。
「祭禮。」
「沒想到今日還有祭禮。」
天空匯聚了一股紅色的血霧。
血霧之外,是傾盆大雨。
那白衣男子顧不得其他,為了這一刻的祭禮福祉,腳下匆匆跑著。
生怕遲了一時半刻就趕不上。
而他這麼一跑,稻草人自然散落。
酥酥身上的牽絆力消失。
她卻並未鬆氣,反而是給自己貼了一張隱身符,飛速追上那白衣男子。
跟著他!
大概就是真的追憶城了。
還有他口中的祭禮。會不會和祭祀台,祭祀坑什麼的有關?
酥酥對巫祝族了解太少了,她必須抓緊時間多了解一些。
果然,跟著那白衣男子飛馳追趕了小半個時辰,酥酥順利的找到真正的追憶城。
她沒有時間多多去打量,只有匆匆一瞥,能看見高高的城牆,圍繞在上的綠色藤蔓。
城中儼然有序。黑衣的人跪在地上,白衣的人匯聚朝一處疾馳而去。
酥酥輕盈地在人群中穿梭。
她靠著隱身符讓人無法察覺,那些白衣人只能推斷是有人擁擠。
曲折的樓台,一道一道的蜿蜒小路。
他們最後匯聚在一個偌大的白玉石廣場的石柱外側,那兒早早就有不少的白衣人跪在地上。
剩餘去得遲的白衣人群齊刷刷跪下,虔誠地以頭扣地。
雨水沖刷著他們的身體,他們虔誠而莊重地一動不動。
酥酥卻發現這雨水不是真的雨水。
而是……血水。
她不敢動,任由血水沖刷了她。
她看不見白玉台的情況。
只發現血霧是從白玉台的中央升起的。周圍彷彿瀰漫著什麼霧氣,遮擋了人們的視線。
而在白玉台的邊緣,除了一身白衣的人群外,還有一個腰系紅帶的白髮白鬍老人,手持一杖,走一步,巫杖墩地一下。
酥酥只能眯著眼看那白髮白鬍老人,踩著緩慢的腳步,一步一頓,繞著白玉台走了足足十六圈。
這期間,不斷有白衣人跪在周圍投地。卻無一人說話。
整個場面莊嚴肅穆,卻因為從天而降的血水,染上了幾分悲涼。
而後過了不知多久,雨停了。那些白衣人逐漸散去。
那些人跪著都不動,酥酥都不敢動,她只能小心打量著周圍。最後只能確定,黑衣人大概是沒有巫力的凡人,不能接觸到這裡來。
而跪在白玉台周圍的白衣人,大概都是巫祝族的巫。
那些白衣人散去的都是三三兩兩。
有的走得早,有的不肯走,陸陸續續拉扯著直到天黑。
此處彷彿只是一個偌大的白玉台廣場。
周圍並沒有多餘的建築。彷彿只是一個求雨的祭祀場,除去祭祀的那一刻,無人在此停留。
所有人都離去。
周圍陷入了寂靜。
黑夜,只有夜空中的星星點點,甚至不見月。
周圍一眼看去,是荒涼,是被遺棄的寂靜。
酥酥站在石柱旁,腳下是一片紅色的血水。
祭祀台會不會是和漠堡的祭祀台相似?酥酥有這種疑惑,猶豫了好久,她還是提裙走上了白玉台的台階。
台階足有半丈寬。
有九層台階。
酥酥一步步走了上去。
那白玉台上一片血紅。
是雨水,血水。
或者說……
血。
偌大的白玉台上是雕刻的巫祝族圖騰。
在白玉台的中心,躺著一個紅衣少年。
酥酥一步步走近。
那紅衣少年手上腳上纏著金色的鎖鏈,脖子上同樣用金鏈鎖著。
烏黑的長發濕漉漉披著,一身紅衣……
或者說,一身白衣被血水染紅,浸濕。
他虛弱地閉著眼,躺在血水中,猶如最狼狽的瀕死小獸,逐漸蜷縮起身子。
酥酥直勾勾盯著那紅衣少年。
他的眉眼,鼻樑,唇,骨相,每一處都是那麼那麼的熟悉。
蒼白的面色,毫無血色的唇,濕漉漉狼狽的無處可避,無力掙扎的頹喪。
卻是那麼那麼的不熟悉。
酥酥腳下一個踉蹌,她咬緊唇,腳步越走越快。
直到她走到白玉台上,走到那紅衣少年的身側。
她單膝跪下,伸出手擦去少年眉宇之間的水珠。
血水讓他精緻俊俏的容顏染上了紅色,血跡讓他蒼白的臉多了一些妖冶。
可他睜開眼時,幽黑的眸一片沉寂,沒有一絲光。
他定定看著酥酥。
「你在哭。」
少年的聲音喑啞。
陳述一樣的語調平平。
酥酥手在顫抖。
她眨了眨眼,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臉上。
溫熱的。
是眼淚嗎?不是的吧,她從未哭過。
「是雨水。」
酥酥聲音很小。
少年重新閉上眼。
哭如何,雨水如何,都和他無關。
酥酥見他閉上眼,心中漏跳一拍,慌慌張張地彎腰晃著他的肩。
「重淵!重淵!」
紅衣少年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眼底平靜而淡漠。
酥酥鼻子酸酸地,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對不起,我來遲了。」
早知道,早知道白玉台上的是重淵,早知道他經歷著這些,她一定一定不會浪費一時一刻來救他。
「我來救你了。」
紅衣少年眼靜靜地盯著酥酥,好半天,就在酥酥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輕聲問。
「你是神祇大人嗎?」
酥酥一愣。
「世上能救我的人……只有神祇氏。」
只有神祇氏?酥酥想,她也可以,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是無論如何,她都能救回重淵的。
她咬緊唇,而後對著紅衣少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下一刻,她的頭頂冒出一對狐耳,身後火紅蓬鬆的狐狸尾巴揚起,纏繞著少年的身體。
酥酥說。
「我是哦。」
「我是神祇……」
「有蘇羲。」
她彎腰,像著重淵一直對她做得那樣,額頭抵著他冰涼的額頭,溫柔說道:「別怕,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