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13
君罔極其實回來得並沒有很晚,那時候太陽還沒有落山。
到家門口前,遇到了幾個在小樹林結界里打轉的人。
像溫泅雪那樣世所罕見的容貌,一旦出現,必然引起注意。
何況,隔段時間他就去雲州城的拍賣行送草藥。
這兩年,不只是雲麓鎮,整個雲州城都知道,雲麓鎮東邊住著一個貌若仙神的醫師。
很長的時間裡,君罔極每天都不缺大量實戰的對象。
直到溫泅雪行醫治病,人前露面的時候,開始用術法遮掩容貌。
這些喧囂才慢慢消散。
但今天,又有人來了。
來的人一表人才,氣度不凡,不但帶了很多人,還帶了很多禮物,其中一個走在前面的人君罔極見過,是鎮子里的人。
「小哥,快住手,打不得,這位和之前的那些人不一樣!」
君罔極並不在乎對方的態度是不是禮貌,是好人還是壞人,仍舊將人扔了出去。
他自己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鎮里的人苦口婆心:「哎呀,你這後生怎麼不聽人勸呢……人家不是來鬧事的。」
君罔極淡漠:「他沒有病,也沒有中毒。」
「可人家也不是來看病的,是正經要下聘,想要和溫先生結作道侶的。這可是天大的一門好事,對方可是雲州城城主的侄子,年紀輕輕就已經築基,築基那可就是仙人了,你這可真是……」
君罔極只注意兩個字:「道侶?」
以往君罔極回來的時候,鎮子里的人會通風報信,告訴他什麼人來騷擾惹事。
但今天,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反而很多人跟他說恭喜。
這個說話的人君罔極見過,陳二向賣布的姑娘家提親時候,她也在,和方才一樣喜氣洋洋走在前面,他們叫她喜婆。
他們說,有喜婆出現的地方,就有喜事。
但這,不是喜事。
「……溫先生待你這樣好,你可不能害他,壞他好事啊,溫先生總不能跟你過一輩子,他總是要結親的。對方可是城主的侄子啊,若是與城主府結親,你日後也能沾光,坐享大把資……」
君罔極面無表情,將人和地上所有的禮物,一起丟出數十米之外的結界外。
結界中的樹林和不遠處的小院子,沐浴在夕陽餘暉里,靜謐溫柔的美麗,像溫泅雪的眼神。
君罔極握著玉簪,靠在樹上,眼神淡漠,一動不動望著那座咫尺之隔的院子。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直看到月上樹梢,他穿過樹林,敲響回家的門。
問門內的人,問他,為什麼,對自己好?
「為什麼問這種問題?今天發生了什麼嗎?」溫泅雪眸光清潤,微微無措。
君罔極看著他的眼睛,許久,低聲平靜:「很晚了,你該睡了。」
但兩個人都沒有動。
溫泅雪:「臉上的葯還沒有換。」
君罔極沉默,任由他拆下紗布。
紗布是乾淨的,只起到遮掩的作用。
溫泅雪拿了藥膏,為君罔極塗藥。
這一年來,明明溫泅雪都是讓他自己塗的。
君罔極其實並不在意那些已經淺到如同藍色血管的紋絡,消失還是存在,並沒有意義。
但他沒有制止溫泅雪。
他垂眸安靜著,睫毛紋絲不動。
像一柄沒有靈智的刀,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像任何沒有生命生機的存在,唯獨不像個人。
溫泅雪輕聲:「為什麼,還纏著紗布?」
經過一年的後續塗藥,那些紋絡已經淡不可見了。
君罔極,低聲:「會嚇到人。」
他坐著,溫泅雪站著,垂眸,看他眉眼清銳,淺灰色的瞳底淡漠,蒼白面容,強烈的非人感。
「不會,你生得很好看。」溫泅雪聲音輕緩,「之前也很好看,在我眼裡,一直都好看。」
縱使所有人眼裡,是恐懼,畏怖,和噩夢。
溫泅雪也一直覺得,那張生著藤蔓的臉,有一種奇異魔幻的魅力,像造物主的奇迹。
他在夢裡看見過,藤蔓開花。
驚心慘烈的美,是不該存在於世的花。
所以,雖然很喜歡,他還是將它們從那張臉上抹去了。
君罔極安靜,垂斂的睫毛淡漠,紋絲不動,沒有半點人氣。
風起,樹梢搖曳。
哐!
靜默里,門窗猛地被一陣狂風吹開了。
君罔極第一時間抬眼。
他瞬間抱著溫泅雪警覺地轉身換了一個位置。
溫泅雪沒有任何慌亂,烏黑的眼眸靜靜看著他的眼睛,被他帶著旋轉,后傾,倒下。
墨色長發像夜色的湖水鋪瀉,後腦接觸床榻的地方,墊著君罔極的手。
溫泅雪躺在那裡。
君罔極張開手臂,撐在他身旁,用整個身體擋住他,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回頭漠然望向門外夜色深處。
樹林的結界外,站著一個人。..
劍意凜冽,激起了風。
——很強,但,可以打。
君罔極回頭,看著被他嚴嚴實實護在身下的溫泅雪,眼神淡漠又沉靜,低聲:「你不喜歡我殺人,但如果是壞人,可以殺嗎?」
在這裡,他沒有不殺而擊敗對方的把握。
溫泅雪睜大眼睛,純真好奇:「外面有人嗎?」
君罔極低聲平靜:「嗯,白天見過,他殺了很多人,不認識的人。」
還朝他射了一箭,那道箭會追蹤侵蝕人的魂魄,很危險。
那麼遠對方竟然追來了。
溫泅雪看著他的眼睛:「我並不只是不喜歡死人,我也不喜歡你受傷。如果有人殺你,你當然可以殺對方,比起其他,我更希望你活著。」
君罔極看著他,淺灰色的眼眸安靜,像被撿回去飼養的野獸看著飼養人。
眼中所見,溫泅雪的眼眸純凈溫軟,尋不到世間任何替代來譬喻形容。
風聲忽然停了。
君罔極望了一眼。
溫泅雪:「壞人……走了嗎?」
君罔極:「現在,不在了。」
也許他發現自己找錯了人。
也許,還會回來。
無論如何,危機暫時解除,君罔極就要站起來。
但,被制止了。
溫泅雪的一隻手攬住了他的後頸,他就一動不動了,沒有表情,靜默看著溫泅雪。
「剛剛的問題,我還沒有回答完。」
溫泅雪躺在那裡,手指向上抬起,指腹輕輕落在君罔極冷漠緊抿的下唇。
輕輕摩挲。
那裡也有一道很淺的傷痕,還沒來得及上藥。
「喜歡,你陪著我。如果你覺得我對你好,一定是因為,你也喜歡我陪著你,對嗎?」
君罔極看著近在咫尺的烏黑瞳眸,像墜落一汪清澈卻漫不見底的春日深潭。
低聲,很輕:「沒有別的人……」
「當然,就只有你跟我。是因為這個,心情不好嗎?」
溫泅雪就著躺在那裡的姿勢,借著攬著他後頸的動作,抬頭。
在君罔極漠然平靜的臉上,記憶里,未來帶傷的眼角下……
唇珠輕觸,微涼柔軟。
比起親吻,更像是蹭貼了一下。
他像是親吻一朵遲遲不開的花,又像是,薔薇輕嗅了道旁途經的猛獸。
少年像大型的貓科動物的淡漠瞳孔擴張,又像是什麼也沒有,眼神清銳平靜。
溫泅雪躺回那裡,像一朵鴉青色的牡丹鋪呈在坐榻上。
一隻手撐著頭,靜靜地望著他,眼眸蒙著清淺的薄薄的溫柔,像夢境里的聲音,從容呢喃:「以後,心裡想什麼,開心的,不開心的,都要告訴我知道,這樣,我就可以安慰你了……記住了嗎?」
君罔極沒有表情,許久,很輕地嗯了一聲。
溫泅雪收回放在他後頸的手,輕聲:「晚安,君罔極。明天見。」
這一次,他等著。
君罔極機械直起身,退開,讓溫泅雪起來。
薄唇微抿,沙啞聲音,低低的,輕如氣音:「明天見。」
溫泅雪起身,向屋子裡走去,轉身的時候,看著他說:「我留了晚飯,記得吃。」
君罔極靜靜目送他走入房間。
許久,手指抬起,想要摸一下被親吻過的地方。
又在尚未碰到前,停駐。
關上門。
溫泅雪拔下頭髮上的簪子,春夜湖水一樣的眼眸,靜靜地專註地看著玉簪上的紋絡,唇角微彎,矜持很淺地笑了。
「我的花田,發芽了。」
「咕咕?」魔梟不知何時站在他的窗欞上,轉動腦袋,不理解一樣看著主人。
溫泅雪回眸,烏黑清澈漫不見底的眼眸靜靜對上貓頭鷹的眼睛,玉簪抵唇,點了點,從容道:「這次,是甜甜的愛了,對嗎?」
不遠處,雲麓鎮夜色下的街上。
凌訣天神情冷寂,漸行漸遠。
那個人有用性命保護之人,不可能會是前世那個有神魔之心的宿敵。
即便是,一個未來的魔神,跟血煞宗也毫無關係。
他現在,只做一件事,找到流蘇島,找到溫泅雪。
距離前世溫泅雪出事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年,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剿滅的血煞宗越來越多。
但為什麼反而有一種感覺,他離溫泅雪,越來越遠了。
剛剛有一瞬,他竟然以為,找到他了。
他不知道,原來道侶契約斷了,連感應也會出錯。
可斷起來,為什麼這麼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