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番外·貓貓花的秘密

貓貓花的秘密

溫泅雪看到君罔極教導那群小朋友，知道了他雕刻木劍，並不是在壓抑變強和追尋力量的想法，只是為了給他的小朋友弟子練慣用。

儘管木劍的證據被證明是錯的，但溫泅雪還是沒有放棄觀察君罔極的計劃。

他還是覺得，君罔極有可能並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只是因為他喜歡而勉強了自己。

這並非毫無證據的空說。

溫泅雪雖然是兩個人里看上去更會生活的一個，但只是看上去而已，實際上很缺乏生活常識。

東西一旦多，超過一段時間他就完全不記得在哪裡，也不會收納放置。

從前青檀小樓的時候，他因為不擅長，也因為壓根不了解人類生活需要什麼，除了草藥種子從不主動問人要求什麼物資，加上那些送物資的人也對他有偏見，除了必備的藥材根本不會想到主動送什麼，導致青檀小樓一直很空，因而沒有雜亂的條件。

但是，和君罔極一起生活的時候，君罔極每天出門回來都要給溫泅雪帶禮物的。

小到路邊的野花，集市稀有的植物、草藥，打獵時候抓到的病了的小（也可能挺大）動物——並不是給溫泅雪養的，溫泅雪並不擅長養除他之外的活物，是來給溫泅雪練習扎針和治病的。

大到他目之所及見到一切，別人有溫泅雪沒有的東西，他都想讓溫泅雪有最好的。

久而久之，家裡就多出很多很多的東西。

即便家裡有空間陣法加持，就算君罔極搬回來一座山也裝得下，但溫泅雪卻記不得東西都放在哪，每次都找不到，一臉茫然無措站在那裡。

這種事君罔極從當初雲麓鎮時候就知道了，家裡的東西都是君罔極收納整理的，然後告訴溫泅雪在哪裡取。

如果想不起來，就去翻看君罔極整理的冊子。

那裡的東西很多是日記一樣，按照時間記錄的。

溫泅雪想知道君罔極潛意識裡真實喜歡的東西和喜歡過的生活，最好的主意是去看看，在他們選擇來這座小鎮生活前，君罔極送他的禮物有什麼規律，是來自哪裡的。

以及，君罔極最常整理接觸的東西，一定是他最在意的。

這樣不能說十拿九穩，也算有跡可循。

溫泅雪記得，有一個柜子君罔極總是不時就要整理一番，昨天晚上他就去看了。

於是，從外面診病回來后，溫泅雪打開了那個他幾乎從未打開的空間櫃。

看到裡面的東西的一瞬，溫泅雪微微怔住，眼眸緩緩睜大了。

空間櫃里分門別類，放著許多東西，君罔極送他的東西那本冊子上都有記載，但這個柜子里的東西遠比冊子上那一頁記錄的多。

而且，這些東西溫泅雪都極其眼熟。

一根中間有修復痕迹的簪子，這是雲麓鎮時候君罔極送他的第一個鄭重的禮物，這是那本冊子里唯一記載了的東西。

冊子上沒有記載的還有。

幾張疊得整整齊齊，包過糕點食物的油紙。

這些紙明明很普通，溫泅雪看見的一瞬間卻記得它們。

那時候君罔極是體內寄居了界外之魂不敢和任何人走近的皇子，溫泅雪是他的伴讀，每天都從家裡帶來糕點，趁著上課的時候偷偷丟給他的殿下。

只有這種時候，君罔極擔心他被先生髮現責罰，才會默默收下。

溫泅雪的眼眸里清潤的光微動，他不知道，君罔極到底是什麼時候，用什麼辦法把它們帶出那些世界，一直好好保存到這裡的。

他不知道，君罔極連這個也仔細地珍藏著。

裡面還有半乾的草葉，是當初地牢里溫泅雪餵給君罔極的，不知道他從哪裡留下的那一片，大概那時候他還不擅長保存它們，草葉邊緣有些卷了，一直維持在這個樣子。

還有，還有雲麓鎮時候溫泅雪用種植草藥拍賣的靈石給君罔極換取的所有功法。

這些功法對現在的君罔極而言，早就毫無價值，他一個眼神都比裡面最強的劍術威力更大，但這些普通無用的玉簡書冊卻被仔細保護著，好像那是世間最強大最珍貴的典籍。

柜子里還有很多紙質的故事。

用簡體字寫著的凡人的書籍，是一群人寫給一個叫《薔薇沉夢》的故事的同人文。

其中一個主角，是那本故事裡一個叫溫泅雪的被人忽略的工具人，他的愛人是一個叫君罔極，不是故事裡的人，是一個故事外的特別的讀者。

所有同人文的主角都是他們兩個。

所有的同人文，都是不同的關於那個叫君罔極的讀者，如何改變拯救那個叫溫泅雪的工具紙片人的命運的故事，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那個叫君罔極的讀者等到了那個叫溫泅雪的人，從此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在這些書的旁邊格子里，放著一張結婚喜帖，寫著兩個名字：君罔極和溫泅雪。

溫泅雪記得，他在那個故事裡是魔教的長老。

溫泅雪記得，他去過那個叫君罔極的讀者的世界，在那個人已經離去三十一年後。

在喜帖的旁邊格子里放著一束乾枯的花，他一眼認出來，這是他在那個旅人的墓前放的叫南國之雪的白薔薇。

原來，後來你還再次回去過那個世界嗎？

一直等著我，直到等到我。

眼淚滴落在靜靜放置在格子里的龍血花上，花色越發嬌艷，那花仍舊是紅的，彷彿鏈接在另一個時空的枝頭，彷彿愛意每日俱增。

裡面有一顆水珠，凝聚著烏雲散開，橙雲如大多的，在雲朵之下的綠野山丘，兩個人一起躺在那裡放風箏。

君罔極望著他的側臉，眼神安靜專註，空寂無聲的溫柔。

最後一排里東西尤其的多。

溫泅雪記得，他在那個世界里死了七次。

他是被困在高牆裡，十五歲就死了的書童，渴望牆外的街市熱鬧，君罔極是循著忘川輪迴，一世世找上他的故人知己。

來不及送出去的丹藥，來不及送出的劍，裂縫的鎮魂鈴和裝過他骨灰的匣子，還有許許多多陪伴時候，溫泅雪隨手送給君罔極的回禮。

都是人間風物，尋常物件。

他卻都一樣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時間的罅隙里將它們撿拾撈起，封存珍藏。

時時打開看一眼，生怕丟失損壞。

溫泅雪一直都知道君罔極喜歡他，愛他，卻仍舊低估了這份喜歡的濃度。

君罔極在溫泅雪回家的那一瞬，就讓雀鳥離開了，並不清楚自己的秘密和收集被發現看到。

他讓雀鳥跟著溫泅雪出門，只是擔心外面的世界不安全，但家是完全安全的，他只防備外面的世界。

鳥雀跟著溫泅雪，並不是想要將溫泅雪的行蹤掌控在他的眼裡心裡，雖然屬於魔族的貪婪本心，讓他很想很想這樣做。

想讓溫泅雪住在他的心裡，這樣才安全，不會找不到。

但不可以，那樣的話，溫泅雪會不舒服不開心的。

教了那些小孩子半個時辰后，中午了，該回家吃飯了。

君罔極走進家門，沙啞低沉的聲線，不知不覺輕柔：「我回來了。」

院子的桌上擺著食物，但溫泅雪不在。

君罔極抬頭逡巡。

下一瞬，有人在身後擁抱住了他。

連手臂一起擁住。

君罔極看似身型瘦削實際並不單薄，溫泅雪要這樣牢牢擁住他，得用全身的力氣，會很辛苦。

君罔極沒有動，只微微側首。

眉眼臉上的礁石一樣幽峻的線條，不知不覺柔和，他略看向身後的人。

儘管這樣並不能讓他看見溫泅雪枕靠在他肩上的臉。

他感覺到，這株雪做的薔薇花是潮濕脆弱的，情緒低落。

「你是不是、很喜歡很喜歡我？」溫泅雪的聲音像浸過初春的河水，濕漉漉的溫柔。

君罔極：「喜歡的。」

他喜歡他，就像春天會開滿花，是不需要問的顯而易見的事實。

被這樣問起，那張向來安靜空寂的臉有些許茫然。

就好像，他以為溫泅雪原來一直不知道他的喜歡，因此而自我懷疑，他的確沒有認真說過。

於是，認真地坦然地重複一遍：「我很喜歡你。喜歡溫泅雪。」

溫泅雪很輕地無聲地哽咽了一下，將他抱得更緊，像一棵纏在那隻猛獸身上的薔薇藤。

「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喜歡君罔極。」

君罔極聽到他聲音的潮濕，微微蹙起眉，認真的清冷的聲音溫柔仔細：「你不開心嗎？」

溫泅雪更緊地抱著他，點頭，側臉貼著他頸側的血管，所有的心緒心跳都貼近清晰。

所以，眼淚滴落下來的時候，君罔極的喉結克制滾動了一下。

是因為他嗎？他不好。

溫泅雪一向是坦誠的，哽咽有些小小的傷心說：「我覺得、你好像……我沒有讓你很快樂，你其實是不喜歡這樣平淡乏味生活的是不是？只是因為我喜歡，所以你才喜歡的。」

他一向幽靜平靜的聲音，因為這點哽咽傷心，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穩，斷續：「我想讓你開心，想讓你因為我比任何時候……比任何人都能讓你開心，我想給你最好的，我想……」

想讓這隻貓貓花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愛，像這隻貓貓花帶給他的那樣多，像填滿了世界還要漫溢出去那樣多。

多到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只有溫泅雪才是唯一應該成為這隻貓貓花專屬飼養者的人。

多到無可替代，無人能超越。

即便世界崩塌，宇宙重來無數遍，他們還是會相遇互相喜歡。

但最後，他只是說：「我想……你好像比我喜歡你更喜歡我。」

他每一天都更喜歡那隻貓貓花一點，他的愛與日俱增。

但那隻貓貓花的愛，卻還是比他的更多更多。

君罔極被那滴淚燙到，他想轉過身看著溫泅雪，想擁抱溫泅雪。

但溫泅雪把他抱得太緊，他抬起唯一能動的手，輕輕覆蓋住溫泅雪抱著他的手。

「你今天沒有問我，開不開心。」

溫泅雪帶著一點孩子氣的傷心：「那你今天開心嗎？」

他不問，因為知道君罔極是開心的。

君罔極清冽低啞的聲音沉靜，是被主人抱著的喉嚨低低呼嚕的大貓：「不太開心。」

溫泅雪：咦。

君罔極的聲音坦誠乖順：「我跟著你。」

溫泅雪：？他也跟著君罔極的，他怎麼不知道？

君罔極：「不只是今天，所有沒有跟你一起的時候，都讓分神附著鳥雀的視線跟著。」

溫泅雪：哦，怪不得他總覺得那些鳥讓他感覺很安心，很熟悉。

「你說不太開心……」

君罔極：「你今天比平時少說了三句話。」

溫泅雪：「……」

因為分神跟蹤君罔極了。

那三句話只是學來的社交禮儀客套，和診病毫無關係，不說也罷。

君罔極認真：「你是累了嗎？我記得你做了很久的大夫，一開始是為了幫我換修鍊的秘籍和靈石。你還想做別的事情，嘗試別的生活方式嗎？」

溫泅雪：「……」

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君罔極知道，溫泅雪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他得替溫泅雪想。

最後一次世界里，溫泅雪那七世影響了君罔極。

「雲麓鎮那兩年的生活，是我執著的生活，不是你的。」君罔極平靜認真，「我因此為我們選擇了這裡定居。但是，也許你還想試試其他的生活方式。」

溫泅雪後知後覺：「所以，你是因為擔心我其實並不真的喜歡這裡的生活，才不開心的嗎？」

君罔極很輕地嗯了一聲。

但他不知道，原來溫泅雪也懷著同樣的擔心。

溫泅雪明明教過他，心裡喜歡的，不喜歡的，開心的不開心的，都要主動告訴對方知道。

但他沒有說，所以溫泅雪才會不開心。

下次不會了，下次他會早些告訴對方。

溫泅雪怔然的時候，手臂的擁抱稍稍鬆開些。

君罔極這才轉過身，靜靜專註地望著他：「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應該你自己選的。」

溫泅雪眉眼幽靜溫柔：「我不知道，我想選你會喜歡的世界。」

君罔極喜歡，他就喜歡。

溫泅雪會這樣想，君罔極並不意外。

但他知道，那是因為溫泅雪不懂，溫泅雪好好生活過的世界太少了，人是不可能選擇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東西的。

君罔極抿唇，神情平和：「回家之前，我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他張開手，拿出一張地圖。

對溫泅雪說：「我們去旅行吧。」

不知道最喜歡怎樣的生活，在怎樣的地方定居，那就所有的國度都去好好生活一下，一一體驗過了，這樣，溫泅雪大概就知道怎樣選了。

溫泅雪望著那張地圖，抬眼望向安靜專註凝望著他的君罔極。

那雙淺灰色的眼眸里，清澈冷寂的溫柔，比空間抽屜里的秘密承載的更多更多。

與日俱增。

填滿了一整顆星星，還要漫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