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6
凌訣天猛地睜開眼。
他在一輛賓士的馬車裡。
車上除了他,還有一個神色緊張的中年女人。
馬車,中年女人的臉,和記憶里的一幕瞬間重合。
記憶潮水一樣席捲而來。
凌訣天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
——魔神之心的自爆,炸開了時間之墟,導致整個世界重啟了,時間回到了他十六歲那一年。
這是凌家被滅門的第七年,這七年凌訣天一直在一處凌家的秘地修鍊學習。
凌家遭遇滅門的那一日,凌家所有人堅守主宅,拖住了敵人。
僅剩的中堅力量護送凌訣天逃亡。
奶奶叮囑凌訣天:「先躲起來,等風聲結束去找蘇朝隨。」
蘇朝隨是蘇枕月的爺爺,蘇家的家主。
但,這群奉命保護凌訣天的人里有其他勢力潛伏的細作,逃亡中途,他們遭遇了幾次三番的背叛,最後,只剩下寥寥三人。
凌訣天自此不敢信任何人,即便是奶奶認為可信的人。
他沒有去蘇家,而是選擇藏在凌家的秘地里修鍊。
直到七年後的今天,從秘地出關,他本打算接觸蘇家,卻先得知了蘇朝隨早已對外否認和凌家的婚約。
「真沒想到蘇朝隨竟是這種貪生怕死,背信棄義之徒!少主,你莫要難受,總有一天他們會後悔的!三哥,快下雨了,先找一處地方讓少主休息一下。」
「前外有一處客棧,就快到了。駕!」
馬車裡的中年女人叫蘇落,是凌家的客卿。
在凌訣天的記憶里,這個女人在接下來到達的客棧,為了保護他,被人殺了。
殺她的人就是趕車的三哥,趙錦。
蘇落和趙錦都是當初負責保護凌訣天,最終活下來的兩個供奉,因為同生共死過,情感深厚,一直以兄妹相稱。
但,趙錦卻和七年前那些叛徒一樣,是其他勢力安插的細作,只是藏得更深。
趁著這次凌訣天下山,準備和蘇家聯繫之際,趙錦和他背後的勢力在途中設伏,意圖抓住凌訣天。
這一戰,凌訣天身邊再無一個故人。
而蘇落,身中九刀,被砍掉一隻手臂,卻直到最後一口氣,都竭盡全力拖住趙錦,讓凌訣天得以反殺。
和蘇枕月一樣。
凌訣天低聲叫她:「落姨。」
蘇落面相生得嚴厲,但神情卻極力溫慈,凌訣天向來沉默寡言,無事輕易不會叫她,她下意識以為凌訣天是舊疾發作身體不適,急忙關切問詢。
直到,蘇落意識到凌訣天在她的掌心寫字。
蘇落不由凝重。
自打七年前那場血腥逃亡,凌訣天就一直有潔癖,正常情況絕不可能主動碰任何人。
蘇落嘴裡依舊說著安撫的話,眼睛卻眯了眯,辨別完掌心的字,她不動聲色看向車外的趙錦。
馬車停在荒野。
地上一具屍體。
蘇落收劍,對車裡的凌訣天說:「趙錦這個叛徒雖死,但已經走漏了少主的消息,恐怕回程的一路都不太平。要下雨了,你的舊疾要複發,須得找個安全地方度過,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連的兩場背叛,她覺得凌訣天比以往更冰冷了幾分,毫無人氣。
豈止是凌訣天心寒,她又何嘗不是呢……想到連趙錦都是敵人,蘇落也神情一黯。
凌訣天正在擦手,他這具身體目前的修為只有金丹,為了瞞過元嬰修為的趙錦,不能使用傳音入耳,只能用最原始寫字的方式。
蘇落並不在意他的潔癖,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九歲的凌訣天是怎樣一路泡在血水和死人中的。
就是見慣殺戮的她,好幾年都覺得身上的血腥味洗不掉,何況一個年僅九歲的孩子。
「往南走。」
蘇落親自趕著馬車。
馬車裡,凌訣天望著窗外陰雲繚繞的遠山。
上一世,他雖然在蘇落瀕死的幫助下反殺了趙錦,但舊疾複發,在重重埋伏里並沒有逃太遠,還是被抓了。
那些人將他秘密送到了一個地方。
凌訣天並不知道那是哪裡。
只知道,島上長滿了一種叫流蘇的樹,像是四月春天的雪。
他在那裡遇到了溫泅雪。
現在,這個時候的溫泅雪也才十八歲,身體還是健康的。
直到三年後……
這一世,蘇落沒有死,他沒有被抓。
他也,不會再遇到溫泅雪了。
凌訣天面無表情。
眼前閃過最後一刻,時間之墟前的畫面。
溫泅雪眼神溫柔,靜靜地看著他,對他說:「來生,祝你和他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你跟我……」
往前是,蘇枕月被血污弄髒的臉,失神:「沒有毀約,我等了你十年,你為什麼不來?下輩子,你……一定要來,我再也不想……欠任何人了……我已經……再也沒有……等了……」
下雨了。
蘇枕月沒有時間等了。
但溫泅雪還有。
馬車裡。
凌訣天淡淡地說:「去紫藤山莊。」
蘇落愣了一下,紫藤山莊是蘇家隱秘的一處莊園。
可是,蘇朝隨都已經對外宣布否定與凌家存在姻親關係,這時候還去蘇家……
「是。」蘇落欲言又止,到底調轉馬車的方向,一路往紫藤山莊疾馳而去。
凌訣天想,就這樣吧。
這三年,溫泅雪都是安全的。
只要他在三年內,提前找出趙錦背後的勢力剿滅,基地解散,溫泅雪就不會有事。
溫泅雪在一片黑暗裡醒來。
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鎖鏈。
溫泅雪平靜地說:「為什麼我還在這裡?」
一本書悄然漂浮在他眼前,打開。
上面浮現出發光的字跡,像是看不見的手在寫——
【原本是該到此為止,接您出去的。但發生了不可抗力事件,導致這個世界的時間線重啟了,所以,您或許還得再待……幾年。】
溫泅雪看著那本書,手指隨意撥弄了一下手上的鎖鏈,低聲:「再待幾年?這樣,有件事,我們可以談一談了。當初綁定【龍傲天的原配】系統的時候,約定的是……甜甜的戀愛,但是,實際差得好像有些點遠,你們是……廣告欺詐嗎?」
書很冷靜,立刻刷刷浮現了很多字——
【凌訣天親口承認,他最愛的人是他的原配道侶你。這並沒有錯,我們龍傲天都是一對一談戀愛,非常專一,不存在虛假宣傳呢。】
溫泅雪靜靜地看著:「最愛,是指……為了和白月光來生續緣,逼原配當眾解除道侶契約關係,那種最愛嗎?那他的確最愛白月光,沒錯了。」
系統一本正經:你聽我給你狡辯——
【愛情本來就是多種多樣的,誰也無法保證戀愛一定是甜甜的善始善終的,人心善變,這才是愛情的魅力所在。更何況,他雖然為了白月……蘇月枕,和你解除了道侶關係,但這只是出於道義、出於高尚的情操,是為了救好兄弟。他的愛情還是屬於你的,我們龍傲天只是不戀愛腦,並不是不專……】
「哦,」溫泅雪眨了下眼,語氣始終平靜,緩緩地說,「你是想說,錯在我戀愛腦?可我就是出於想談甜甜的戀愛,才選擇綁定系統來這的。或者,我應該換個系統……」
書上奮筆疾書的筆鋒,緊急一轉——
【……不、不管怎麼說,原本的劇情時間已經結束,給您帶來了不太完美的戀愛體驗,剛剛是我弄錯了,世界重啟的後續時間,本就是為您準備的彌補福利……】
系統心下很是捏了一把汗。
這個世界即將崩潰,它急得團團轉,穿書總局新來的傻白甜下屬不知道在哪裡綁定了一個宿主來救場,事先沒做好入職培訓,居然騙人家說什麼……來這是談甜甜的戀愛。
神他么甜甜的戀愛,要是真神仙愛情,原配這個角色會消失嗎?
世界會邏輯崩潰嗎?
它會找不到人來救場嗎?
但,不管這個宿主是怎麼騙來的,總算他的到來讓世界順利運行下去了。
系統當務之急,是穩住這個看起來好脾氣的救世主——
【您可能不知道,初戀通常都沒什麼好下場,如果您想談甜甜的戀愛,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再來一次。正好一周目的經驗,可以作為錯題本吸取教訓,相信您下次的戀愛一定會圓滿成功。】..
系統硬著頭皮說,心下卻哀嚎:完蛋,凌訣天都直接放棄溫泅雪,選擇和蘇枕月雙向奔赴了,溫泅雪要是頭鐵非要死磕,後續……畫面太美,它不敢想。
溫泅雪若有所思:「有道理。」
【祝您戀愛愉快本系統將在您的劇情結束後來接您再見。】
系統一口氣不帶停頓說完,麻溜跑路,生怕晚一秒被抓住質問。
溫泅雪和系統的對話,自然發生在獨特的空間里。
那本只有他能看見的書消失后,溫泅雪閉上眼睛,安靜不動了。
當月亮從地牢狹小的天窗左邊走到右邊。
溫泅雪睜開了眼睛。
——重來一次,劇情改變了。
前世這個時候,凌訣天已經被帶到了這裡,管事在地牢新來的奴隸里挑選幾個人去服侍他。
溫泅雪就是其中之一。
但現在,早已過了時間,仍舊毫無動靜。
說明,這次世界重置,有其他人帶著記憶重生,改變了劇情走向。
這個人,大概率是凌訣天。
畢竟在世界重置前,凌訣天已經得到了完整神格。
凌訣天沒有出現在這裡,必然是帶著記憶,第一時間去找蘇枕月了。
不必等來生,現在他們就可以百年好合。
「起來,都起來,吃飯了。」
天亮了,看守來送飯。
飯比想象的好,是沒有硬成石頭的黑面窩頭和不是刷鍋水的涼水。
看守只將窩頭和裝水的木碗往裡一塞,轉身就走。
牢房裡關了很多人,那些被關了很久的人面對食物都死氣沉沉不動,只有新來的吃了東西。
溫泅雪所在的牢房遠離其他,裡面只關著他一個。
看守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怎樣,沒有給他送食物。
只放了一碗清水。
又過了一天一夜。
期間,來了一些和看守一樣服飾的人,將一些奴隸抬了出去。
中途又帶了一部分人回來,但也有一部分人抬走就沒有再回來。
牢房裡空了很多。
食物每十二個時辰送一次。
溫泅雪的牢房,第二十四個時辰,依舊只送了一碗清水。
第三十六個時辰。
溫泅雪的牢房被人打開了戴著枷鎖的奴隸被推了進來。
這次,看守送了一桶清水和一籃子黑面窩頭。
那些奴隸顯然餓壞了,立刻撲過去拿起窩頭就吃。
旁邊的奴隸拿了幾個窩頭回來,看到虛弱靠在那裡的溫泅雪,看也不看他,隨手拋了一個。
溫泅雪閉著眼睛,輕輕地說:「別吃,裡面有葯,會死。」
這三天,那些吃過食物,藥效發作哀嚎著被抬出去的奴隸,沒有回來的可能是死了,僥倖回來的都死氣沉沉,不敢再碰食物。
但在試藥而死和被餓死之間,許多人最後還是會選擇吃。
最起碼,不是所有試藥的人都會死,但人被餓一定會死,還會死得很痛苦。
不過,所有人第一次知道食物里有葯后,多多少少都猶豫掙扎過。
溫泅雪身邊的那個奴隸卻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吃著。
溫泅雪睜開眼,看到他的樣子,就明白為什麼了。
那個人的臉上浮現著猙獰凸起的墨綠色魔紋,像是魔植的藤蔓紮根在皮膚血肉之下,一看就是深淵遺族。
深淵遺族,通常是被魔物污染的人修和魔族的混血種,屬於魔界地位最低的存在。
魔族排斥他們,因為他們的外形更接近人族。
人族也排斥他們,因為太丑太可怕。
連他們的父母都通常因為接受不了而將他們遺棄。
如果是遺族的話,那可能根本聽不懂溫泅雪說的話。
溫泅雪看了一眼,這個牢房裡新關進來的奴隸,除了旁邊這個深淵遺族,都是魔族。
流蘇島的人在用普通人試藥效果不好后,開始嘗試在魔族身上試藥了。
這個島並沒有名字,因為島上有很多流蘇樹,所以前世的時候溫泅雪就這麼叫它。
溫泅雪本就生得很好看,在一群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里,即便地牢的光線昏暗至極,也簡直和天君仙人一樣。
那些魔族一邊吃一邊盯著他,眼神沒有感情只有原始的慾望,吞咽的幅度很大,惡狠狠的,就像是在拿他下飯。
溫泅雪靜靜地和他們對視,伸手牽著旁邊那個深淵遺族的衣袖,往那個人身邊輕微地避了避。
他手裡還拿著對方方才拋給他的黑面窩頭。
這些魔族看到他的動作,頓時明白了什麼,目光看向那個遺族,眼神猶疑了一下,立刻閃躲開。
遺族的實力一般兩極分化,要麼非常的弱,要麼比絕大多數魔族強很多。
從遺族的數量在魔族種群中最少,但魔界大大小小上千個魔君里,有一半是遺族,就可見一斑。
這個遺族看上去還是個少年,卻和這麼多成年魔族關在一起,實力自然不低。
被溫泅雪輕拉了衣角,遺族立刻就感知到了,側首看向他。
對方的眼神雪涔涔的,又清又銳,毫無感情,在那張猙獰看不的臉上,就像冬夜野外遇見惡狼。
啊,應該說,是尚未長成的惡狼。
溫泅雪和他的目光相對,烏黑的眼眸,地牢的晦暗裡看去,也像沁著一汪清澈靜謐的泉水,他緩緩彎了彎眼睛,對這個遺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