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河筆③
16「好的東庭前輩,啪嗒。」喬心圓一臉正經將夜明珠收入納戒,「給你關啦。」此處有一片藤蔓遮住視野,黑漆漆的洞穴中,水滴落下的聲音變得清晰。喬心圓怕打擾到小烏龜睡覺,便離得遠遠的,掏出那本從少城主的暗格里順來的秘籍看,旁邊一顆小小的夜明珠,她背著身用袖子攏住微茫,盡量不讓光照到小烏龜身上。然而她看不懂這個世界的文字,不理解意思,只能按圖索驥地琢磨那些練功的姿勢和穴位,模仿著做,慢慢好似摸到了點竅門,不知過去了多久,突然間,她看見紙上的圖畫竟從眼前慢慢消失了!欸??!!她忙伸手去碰,只見彷彿有個看不見的橡皮擦將這一頁上所有的圖畫都擦掉了。這?!這是什麼?!喬心圓立刻往前翻了一頁,發現剛剛看過的部分都變成了白紙!她心生驚異,再往後翻一頁,後面的文字也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擦掉了……「東、東庭前輩!」她感覺這些擦掉的東西,可能是非常牛逼的功法,連忙跑去鳥窩叫東庭君,「醒醒了東庭前輩,這,你快看看……」東庭君迷濛地睜眼:「怎麼啦小喬姑娘,天亮了?」「不、沒,你快看看這個!」她一手拿夜明珠,一手拿著書給他看,東庭君努力仰著腦袋,「這是……」頓了頓,兩人同時說:「消失了!」「消失了?!」「對,消失了,閱后即焚,可能是鹽度和濕度,讓這些字在消失。」喬心圓明顯化學學得不錯,低頭道,「你看看這些內容,是不是功法?」「啊?我看看,」東庭君意識到這姑娘可能不大識字,實在有些稀奇,他定睛凝視了一會兒,「翻頁。」喬心圓聽話地動手往後翻。「繼續翻。」他閱讀的速度似乎非常快,一目十行也不止,一頁又一頁:「這是很邪門的功法。」他仰腦袋,聲音變了幾分,「喬姑娘,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我、我……」喬心圓一下說不出口了,這東西……畢竟是順來的。「罷了,姑娘不必告訴我從何得來的,不過,此乃至陰至邪之法,修鍊這種功法的人……」他話音頓住了。喬心圓心提起來了:「如何?」「急於求成,」東庭君道,「修為興許日行千里,但心性必定大變,走火入魔,不死則瘋,因為欲練此功……」喬心圓下意識接:「必先自宮?」「……」這下換東庭君沉默了。「小喬姑娘你怎麼有這種想法。」喬心圓用書捂住了臉:「東庭前輩你繼續。」他聲音一沉,「欲練此功,需用大量他人金丹為引。」「金丹……」喬心圓張了張嘴,摸了摸肚子,「就是金丹修士……肚子里的那個?」「丹田。」他糾正,「修士之金丹不是懷孕。」喬心圓:「那金丹為引……是挖出來的意思嗎?」「嗯。」喬心圓也沉默了。……好邪的功法!可一想到是虞衡之在練,似乎……也不奇怪。他什麼事干不出啊。喬心圓現在想到他,手指還會微微發抖:「還好我只是看了幾頁……還好我看不懂。」沒想到文化不通也有好處,她一陣后怕。「你且放心,你沒挖金丹,練了也沒用。」東庭君吁出一口氣,「小喬姑娘,後面好像還有東西,你再往後翻,我再看看。」「好。」她邊說邊翻頁,小烏龜的眼神凝固在文字上,從銳利,逐漸變得錯愕、震驚起來:「這……」喬心圓:「什麼?」東庭君聲音嚴肅:「喬姑娘,這東西,你可曾給別人看過?」「沒有沒有,」喬心圓聽他聲音就感覺到茲事重大,「我也是剛得來的,東庭前輩,這上面究竟寫了什麼?!」他停了很久,看見一行一行的字逐漸消失,才道:「死而復生之法。」「……」「擁有這本書的人,一定要想要復活某個人,然而這還不是最奇怪的,這上面所有的字,你瞧……」他本來想伸手指一下,努努力也只能撅起屁股坐在夏侯鈺的額頭上,「這上面的字,是不是兩個筆跡?」雖然喬心圓認不得太複雜的字,但有少部分還認識,且筆跡這樣的東西,她也認得,的確是兩個人的字跡。她點了下頭:「上面一行甲的字,下面一行乙的字。」「對,你覺得像什麼。」「像……問答?」「不錯,這是對話,這兩頁紙上,你看……一行字問:[前輩可有將人起死回生之法],一行字答:[將你要復活之人的屍體和元神找來],問:[可是晚輩沒有她的屍體和元神,又該當如何]答:[找來一個最相似的容器,龍丹、龍血、極品五行靈髓、東海漓草。],
問:[前輩,可這世上,哪裡才有龍呢……]。」說到這裡,東庭君便噤聲了。聽他不說話了,喬心圓默默地睜大眼睛,看了書一眼:「完了嗎?」「完了。」「這不是還有一排字么……」她眼睛在紙上略微一數,「這後面還有幾個字。」東庭君聲音無波:「那個問問題的人問:[前輩?在嗎?]」喬心圓:「……那這書上前輩怎麼說?」這東西是虞衡之的,那麼……沒準是虞衡之要復活某人,難道是白若?找來相似的容器,喬心圓不免想到了自己和那些可憐女子,牙關一緊。東庭君回答:「前輩沒有說話。」「可是,」喬心圓數了數,有十八個字,「……這裡這麼多字,你就說了四個字,這不對啊東庭前輩!」東庭君一時心累,不知道怎麼搪塞,這姑娘怎麼還較真了。「我給省略了,他問的是[前輩、在嗎,你睡了嗎,我睡不著了]。」喬心圓哦了一聲,又搖頭:「不對,總共是十八個字,你這還差五個呢。」這時,她已經感覺到了,東庭君似乎在刻意隱瞞些什麼,如若平素她也就不追問了,可這似乎有關姐姐白若,她迫切想知道答案。東庭君怒了:「五個字,好五個字,這五個字就是:我要捅死你,連在一起是,前輩?在嗎,你睡了嗎?我睡不著了,我要捅死你!剛剛好,十八個字,你說對不對?」「……」喬心圓還是感覺哪裡不太對,「東庭前輩……」「停!前輩這兩個字,我這輩子都不想聽見它了。」他要暈過去了,「小喬姑娘,你還是叫我東庭君吧,咱們平輩相稱。」「好……東庭君。」喬心圓察覺小烏龜的青筋都要爆出了,看來這行字真的有秘密,她努力想用眼睛照下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行一行的字跡消失。她聽見東庭君說:「這東西必須毀掉。」喬心圓低頭一看:「東庭君,字已經全部消失了!我在想……會不會,按照你剛剛的說法,這本書可以聯絡上遠方或者裡面的某個人或者魂,比方說書魂?或者書精靈?問問題的人,通過把問題寫在書上而得到對方的回答。」東庭君有些驚訝,這小姑娘腦子轉的還挺快:「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喬心圓把書關上:「這是這本書的名字。」東庭君一瞧:「《天機白書》?我從未聽過此物。」「其實,我也是從別人手上得來的這個東西,」她聲音輕道,「既然…它有問必答,那我們要不要試試,寫點什麼?比方說,問它這裡怎麼出去?當然,這個書魂前輩……它也可能不在。也可能根本不是我們想的那樣,興許這是個古物,有其他的來歷。」東庭君埋著烏龜腦袋思索片刻,其實怎麼出去,他也不是特別擔心,但他有心想看看此物到底是在裝什麼神弄什麼鬼!便說:「那便這麼辦吧!」「嗯!!」喬心圓說干就干,這才發現手裡沒有工具,有些無奈:「東庭君,我這兒沒有筆。」「筆?嗯?」他頓了一下,「有啊!這裡有筆!」「何處?」東庭君遲疑:「這……此物,就在此地,但是吧,但是吧……」「但是什麼?」她問道。「此物……名曰山河筆,只有我族血脈才能使用,我與阿遇就是為了此物才來的,如果卦象不錯,這法寶就在此地。」東庭君讓阿遇來此處,正是為若水族傳承而來,他沉吟:「不過、此寶會認主,乃若水族傳承,只有若水族血脈,才有資格讓山河筆認主。」「若水族?也就是烏龜一族嗎?」「當然不是了!!我族和烏龜沒有半毛錢關係。」「那……」喬心圓沒說什麼了,她剛來不久,信息有限,聞言有些茫然,搖了搖頭:「那便罷了,等我們出去了找到了墨筆再說吧!東庭君,既然他還沒有醒,不如我們先去看看怎麼破陣吧!」「也好。」此物邪門,讓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試水,他還覺得恐怕有危險,不如還是讓那個誰上。他和小喬姑娘就不做這個倒霉蛋了。旋即一人一龜到了結界前。「東庭君,就是這裡了。」她伸手觸碰石壁屏障。「我姑且先試試吧。」東庭君在陣前發了會兒呆:「這應該是……八方不動陣。」喬心圓:「八方不動陣?」「是個高階隱匿陣,布陣者修為太高,非一般人能破,起碼也要……化神修為才成。」喬心圓愣住了:「那還有別的法子嗎……」「若我修為尚在,破陣小事一樁。」東庭君思索片刻,忽然啊了一聲:「有了!我知道怎麼出去了!山河筆!還是要山河筆……你可知它只需在這結界上畫個洞,將陣破開,我們就能出去了。」喬心圓坐在地上,想起他方才說法:「可這山河筆,不是只有若水族人才能用。」「是……」又進入了死循環,他緩慢地搖頭嘆息,「罷了,等他這兩日醒了,興許就有法子了。」布陣者,自然也可以解陣,但奪舍前後修為差距太多,東庭君擔心困在八方不動陣里出不去了,萬幸,還有山河筆,若山河筆不在此處,就得另說。喬心圓不知「這兩日」是多久。洞中昏天黑地,分不清時日,喬心圓餓了就起來吃些蘑菇,問東庭君討教一些修鍊法門。東庭君也就跟著她吃了幾日的蘑菇:「喬姑娘,為何你將無毒的蘑菇給我,你自己卻吃毒蘑菇?」「我是大人,你是小烏龜,那肯定我吃有毒的,你放心吧,毒不死我的。」這幾日接觸下來,他對她的好感是蹭蹭蹭往上漲,這世上女子,大多是心善的,喬姑娘這樣性子溫和又心善的,還有天賦的,最得他心,便傾囊相授,教她若水族的功法入門:「我族功法,對女大有裨益,越練越美,按理說不得外傳的,不過你我有緣,教你也無妨。」喬心圓聽得認真,聽說能變美就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在洞中不見天日這樣久,定然白了不少!她埋頭看著它說:「東庭前輩,你教我這樣難得的功法,我是不是應當拜你為師。」「不不不不不,千萬別拜師,我不收徒弟!不是平白老了十歲。」她見他懂得這樣多,便忍不住道:「不知東庭君今年多大歲數?」聽聲音分明還是個少年郎,不過想到這是玄幻世界,又不確定了。加上這位乃是龜族,最是長壽。
「唔,大概有,我數數……約有六百歲了吧,不對,七百了,哎,日子過糊塗了,記不清楚了。」「七百?!」喬心圓倒吸一口氣。烏龜一族,可真是高壽。一點也看不出來,這麼小一隻烏龜啊,只有巴掌大小,竟這麼高齡?!東庭君:「喬姑娘你呢?」「我……」喬心圓雖然知道自己是蛇妖了,但到底多大歲數,她也不是很清楚……「我有……應該,二十了,嗯。」她在現代就是這個歲數,還未畢業。喬心圓又恍然大悟:「所以、大烏龜前輩,應當是壽終正寢的?」「不錯。」她握拳:「那等我出去,我一定要為前輩尋個寶地,立個牌位,就寫……東庭君之兄大烏龜之墓?」天啊!「不了不了!」東庭君連聲阻止,沉痛道,「他不需要!沒關係的小喬姑娘,你的善心,我和大烏龜都收到了,他的牌位永遠立在你我的心裡!他真的不需要!!」又是兩日過去。那男人還是沒醒。喬心圓嘗試用靈火在洞中點了一叢火,順利烤上了蘑菇。想著終於可以改善伙食了,在火上烤熟了蘑菇,開心地分給他吃:「東庭君你先用。」東庭君客氣道:「你請。」蘑菇吃進嘴裡,下一刻,一人一龜都吐了出來。喬心圓小臉擰成苦瓜,說自己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東庭君嘔了一聲說我也是。「……」「……」一人一龜相顧無言。完全沒有廚藝天賦的喬心圓把納戒之物全部掏出,擺在地上安慰他道:「等我們出去,你看我這裡這麼多好東西可以賣錢,等有錢了,我就帶你去酒樓吃肉!」「好!!」東庭君感動不已,「小喬姑娘真是好人。」他跟著阿遇多年,還從未聽阿遇說過帶他吃肉,哎。一人一龜在亮著微茫的山洞畫餅充饑,喬心圓吃了個七分飽,就去瞧地上那焦炭怎麼樣了。像往常那樣,她摸了摸他的體溫。正欲翻開他的眼皮看看,就對上一雙點漆般的眼睛。喬心圓嚇得後退三步。那眼睛黑漆漆的,直直地看著她,聲音有些啞:「你亂摸什麼啊?」想偷他錢嗎!「你……你醒了啊?」喬心圓呆了下,繼而一喜:「東庭君!他醒了!!!」「什麼味道啊,」夏侯鈺鼻子吸了吸,「這麼臭。」「味道?啊,是你身上的味道,你被雷劈焦了,多日沒有洗澡了。」夏侯鈺鼻子又動了動。一股燒糊的臭味,伴隨著一縷香氣……香味是對方的,臭味……好像還真是自己身上的。愺。他難以置信,臉色臭了起來,當即調動體內靈力。經脈已在這些時日里,修復了小半。夏侯鈺勉強施個濯洗術在身上,濁氣霎時消散無影。借著夜明珠的光亮,喬心圓瞧見男人身上一瞬變得潔凈,只不過皮膚還是焦黑的,一張黑臉蛋,布滿了一些淺色紋路,據東庭君說,這是雷擊痕,天雷劈的。除此之外,五官倒是很正,鼻樑很高,黑墨般的髮絲垂順著,黑色濃眉,就連嘴唇都是黑里透紅的。整張臉最白的,大概就是眼白和牙齒了。她自報家門道:「我姓喬,叫喬心圓。」她忍著沒有笑,怎麼會有人被雷劈成這樣,解釋:「數日前,我在這山洞中見到兄台,費盡千辛萬苦救了你一命,你可算是醒了!不知兄台可知,此處如何出去?」「多謝,我起來看看。」雖然對方是妖,但怎麼說是救了自己。夏侯鈺語氣還算平常,他坐起,可視線一片虛無。微弱的神識下,夏侯鈺眼前朦朦朧朧只有個人影輪廓,卻看不清晰臉龐。不太對。夏侯鈺皺眉,傳音給東庭君:「喂,我這肉身,眼睛怎麼了,是不是看不見?」「是啊,」東庭君解釋道,「不過你不是瞎了,阿遇他這二十幾年裡修鍊的是無心劍法,很厲害的,就是得斷情絕欲,為了更好的感知天地劍意,他蒙著眼練劍已經練了十多年了,不曾睜開過眼,眼睛退化了。所以,你現在看不見也是正常的,估計過些時日就好了。」「無心劍法?斷情絕欲?蒙眼十幾年不曾睜眼?」夏侯鈺聽得嘴角直抽,「為什麼厲害的功法都要絕情?創造這種功法的人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