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算測
要說這盛京城什麼走的最快,那便非閑言碎語莫屬了。
遲紜從司南閣回來不過兩日,遲家就迎來了宮中派來的司天監副監正劉幕,說是聖上聽聞京中謠傳,特派副監正來遲家探查一番,以還遲家清白。
這話入了遲紜的耳里,卻是帶了些許的諷刺。
帝王此舉無非就是在謝遲家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接走,至於遲家有沒有那個主明熒星的女眷,他又怎會在乎?
她倒算是隱著名幫了宮裡頭那位一個忙了……
「小姐不去外頭接那位副監正?」芷畫聽著外頭隱約傳來的嘈雜聲響,歪著頭看向坐在暖榻上悠閑喝著茶的自家小姐。
「左右要到我這兒來的,天還冷著,我多走那麼些路幹什麼是,要知道我現在可還是身子不適的」,遲紜一邊說著一邊翻了另一手的書冊,眉眼間的愜意半點看不出她口中的「身子不適」。
芷琴聞言笑著微微搖頭,「小姐之前就該像現在這樣,不然何至於日日做那勤快的女兒家還得不到半分好」。
自那日從司南閣回府,晚間遲紜就派芷琴去興德堂向老夫人告了罪,說自己染了風寒,這兩日怕是不能去請安了,免得過了病氣給大家。
老夫人也是通情達理之人,本是要派人請大夫去夕雲閣替遲紜診治,卻得知已經看過了女醫,遂也作罷,只讓芷琴帶了幾樣補身子的回去。
從未缺過請安的遲紜頭一回沒去興德堂,自是有人會不幹,打頭的便是遲懷萱,不問是由開口便是一句「三妹妹的禮數怕是得好好教教了,竟連祖母的興德堂都不來」,她本以為會拉的自己母親到自己的陣營里來,卻哪知只看見那一閃而過的恨鐵不成鋼。
老夫人開了口再次為遲紜辯解,連趙念蓉都跟著老夫人誇了一句遲紜懂事,她不能不誇,畢竟遲紜也派了芷書去了她的榮和院呢!
老夫人看著雖然不理府中事物,實則什麼事都瞞不過她去,趙念蓉和老夫人婆媳那麼多年,鬥智斗勇也不止一回兩回,現在看似平和,實則她若是有些錯處,怕是遲惟運就得去跟她說道說道了。
如今府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夫人對遲紜起了些許憐愛之心,無論是真是假,順著老夫人的話說總是沒錯的。
趙念蓉如此,剩下的人亦是如此,倒是只有遲懷萱一個人看著跟遲紜極為不對盤了,還有這幾日比往日里更加沉默的遲昂傑。
今日遲紜這個稱病之人必是要見一見眾人了……
「遲紜病還未好?」遲惟運瞧了門裡的女眷一眼,蹙眉看著趙念蓉相問。
「大夫叮囑未好全之前不得再吹風受涼,你這個做父親的心思都到哪兒去了!」
趙念蓉還未來得及開口,被秦媽媽和齊媽媽攙著的老夫人冷眼了遲惟運,含著些責怪之意。
遲惟運自是不敢頂撞老夫人,只能訕訕作罷,但心裡卻是莫名多了一層煩躁。
尚書府門口有掛著宮中引牌的馬車停下,以遲惟運為首的遲家眾人在門口相迎,將從馬車上下來的劉幕引入了府中。
劉幕此番是得了帝王吩咐辦事,自是不敢懈怠,一入府便帶著自己的小徒弟開始推演尚書府各個院子的風水星象之說,看起來有些像外頭那些雲遊道士一樣神神道道的,但尚書府眾人卻提了顆心。
雖說此流言空穴來風,但若是真有什麼,這尚書府怕是難抵京城眾口悠悠了。
眾人跟著劉幕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院子,哪怕是空著的院子和下人們住的院子都去了,也一直未曾聽劉幕說過一字片語。
「母親,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宮裡頭來的人」。遲懷萱拉了拉趙念蓉的袖擺,低聲道。
趙念蓉輕拍了一下遲懷萱的手,小聲斥責,「休要亂語,別給你父親惹禍端,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噢」。遲懷萱默默的收回了手,只看著前邊拿著羅盤的劉幕有些不屑。
老夫人因著年紀大了,所以隨著眾人走過兩個院子便就近回了自己的興德堂,剩下遲惟運和夫人姨娘小姐們還有兩位公子繼續跟著,不過都不說話,氣氛實在是有些壓抑,左右劉幕測一個院子也要一盞茶的功夫,人與人之間便隔的開了些,也能小聲些說話。
「四姐姐」,遲懷夢說著往身旁的遲懷瑤靠近了些,「我們府里真有那個煞星嗎?」眼神清澈無比,看著是真好奇。
遲懷瑤對遲懷夢的突然靠近心下有些許的不耐,但面上卻還是掛著柔柔的笑,「六妹妹還小,這世上的壞人可多了,我們府里怎麼就能獨善其身呢?」
遲懷夢搖搖頭,「不會的,府中上上下下妹妹瞧著都是好人,怎麼可能會有外面說的煞星!」儼然一副被世道所欺騙的模樣。
「那六妹妹看著便是」,遲懷瑤心下鄙夷,暗道這尚書府里還真有一個如此天真的姑娘,也算是積了德了。
眾人從前院走到了後院,過了老夫人的興德堂,又過了趙念蓉的榮和院,遲懷萱的映雨軒,遲懷瑤的玲瓏軒,遲懷夢的雨兮院,再到鍾姨娘的明心院和玉姨娘的凝舞閣,女眷的院子,便只剩下遲紜的夕雲閣了。
一些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夕雲閣的門前,本是百無聊賴的遲懷萱和遲懷瑤忽而來了些興緻,俱是盯著劉幕的一舉一動不放過,再觀其他人,除了鍾姨娘之外好似幾乎都看向了劉幕,或者說是遲紜所在的夕雲閣。
就立在劉幕身後的遲惟運看著院門上書「夕雲閣」三個大字的匾,一時間有些恍惚,那三個字,本該是他的筆墨,卻不知是什麼時候換了一副,現在這副竟是不知是誰的墨寶,看著蒼穹大氣,凌霄入雲,一點不像閨閣門匾了。
這處實在是偏,偏的劉幕都有些同情住在裡頭的小姐,哪家會把府上的小姐放到如此靠近危險高牆的地方?這家就是,他算是又了解了一些這位在朝中堪稱忠臣的尚書大人了……
「不知此處可否有人居住?」劉幕看向遲惟運,試探性的問道。
「是遲某那不爭氣的三女兒所住」,遲惟運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回答道,但又思及這是劉幕開始算測以來說的第一句話,又不禁問,「可是有何不妥?」
劉幕搖了搖頭,「尚書大人先別擔心,只是這處的風水不甚好,本不適宜女兒家居住,如今卻好似被什麼抵了一般,倒是中和了,看來府上的三小姐運道不錯」。
他說的感慨,遲惟運卻聽得不是滋味,這明擺著就是在說他對子女偏心,讓自己的女兒住如此院子,還得靠她自己將那悖運給化解,左一句又一句,不過是說他這個父親做的不稱職。
「府中瑣事,讓劉大人見笑了」,遲惟運有些訕訕的道。
兩人說話間,那小徒弟已經上前去叩響了夕雲閣的門,遲紜早就打了招呼,是以不過幾個呼吸門便開了,芷棋站在門裡,對著眾人行了一禮。
「小姐說身上病還未好,怕過了病氣,就不出來見老爺夫人和這位大人了,左右這個院子也沒什麼重要物件,大人盡可放心算測,若是有何吩咐,婢子再轉達」。
一番話有理有據,反正就是遲紜不見人,你們想怎麼折騰這個院子便怎麼折騰。
一眾人聽了也是大眼瞪小眼,遲紜這樣的避而不見,反而更像是在掩藏著些什麼……